这样一想，这个人情似乎不是那么难还。
文昭敛下眼皮，纤细的指尖不断敲打着键盘以外的屏幕，开始准备自己的措辞。
不一会儿，她飞速地敲击二十六键，编辑消息，发送，一气呵成。
【昭：成交，但你还要帮我一个忙】
消息发出去不久，她就收到了回复：
【Xu Mu：什么忙？】
【昭：面谈】
发完最后两个字，闲不住的指尖又开始敲击手机边缘，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一会儿，输入提示就跳掉了，而聊天框内却迟迟没有信息跳出来。
文昭看着输入提示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心里一下有些拿不准。
指尖敲击合金金属边缘的声音越来越大，文昭全然没有注意，她在想要要如何接自己的话，才会让这场对话正常地进行下去。
就在她为措辞的烦恼的时候，聊天框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Xu Mu：现在？在哪见？】
文昭搭在手机边缘的指尖微微一愣，下意识转移到打字界面上，随后她眨了眨眼睛。
五个字，两个标点符号，需要打这么久吗？
是在犹豫？还是什么？
文昭不禁开始警惕，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账号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许牧，毕竟照许牧的性格，不像是会说出这种直白话的。
很快，她驱散了这些疑神疑鬼的猜测。
管他是不是真的呢，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受到最近事情的影响，她都开始胡思乱想了，看来要赶紧结束这个任务好好休息一下了。
文昭看了一眼时间：19：56；
还好，不算太晚，今天见个面应该还来得及。
她定位了一家日料店，发给了许牧，还不忘附带一句解释：
【昭：正好请你吃顿饭作为答谢，时间看你吧，我这边过去不用三十分钟。】
【Xu Mu:那八点四十五见。】
【昭：行】
许牧约的时间很紧，文昭发完消息之后，立马动身前往，期间她还不忘给week times的主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电梯门正好打开。
“喂？谭主编吗？”文昭看了一眼空荡的电梯，迈进电梯，继续：“WS的事情继续报道，WS内部，检测部门还有之前的清洁运输团队我都会沟通好，你只要出一个胆子大、不怕得罪人的记者，只要是什么刑事法律问题，责任我来担。”
Week times的主编，谭邵阳，曾经也是个有理想主义情怀的新闻记者，只不过现实的凉水把他浇成了落汤鸡，只能嗷嗷乱叫。
文昭的这一番话让谭邵阳备受感动，“放心，一定把WS干干净净！”
隔着冰冷的电子设备都能感受那股澎湃的激情，对于谭邵阳奇怪的语气，文昭不解地眨了眨眼。
电梯正好到了负一层。
眼见电梯门缓缓打开，零星几个人站在电梯口，文昭草草结束了对话，“行了，就这么多，事情抓紧，最好赶在这周日之前出稿。”
得到谭邵阳的保证后，文昭放下手机，出了电梯。
地下车库的光线昏暗，每走一步都会产生一道闷重的回声，营造一种有很多人的错觉。
文昭默默加快了步伐找到自己的车子，但她发现驾驶位的车门把手上塞着一张白色的纸。
这年头小广告都塞到地下车库来了？
文昭随手拿起了那张纸，却意外地发现这张「纸」的厚度出奇的厚。
超出平常的手感让文昭不由得瞥了一眼。
是一封空白的信封。
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文昭抬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信封的正反面，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写。
看？还是不看？
短暂地考虑之后，文昭打开了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可爱的卡通明信片，卡通画的背面是一串钢笔字迹：
「不要查WS，否则后果自负」
威胁信？
文昭轻笑一声，将明信片原封不动地塞回信封，往空中随意一扬，任由那封信躺在水泥地上。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白色信封，淡淡勾出浅笑，
本来还担心查不出什么东西，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她会加大力度的。
收回视线，文昭整理好情绪，果断地打开了车门。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朝向见面地点开去。
——
晚上8：09。
打工一天的社畜已经回家休息了，少数精英肝帝还在熬夜加班，不少家庭开启了温馨愉悦的晚餐时间，也有的人还在独自坚守那座没剩几滴血的防御塔。
如果有人问：今天晚上的8：09分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很少有人能答出来。但WS的公关人员一定可以回答。
晚上8：09，距离官方放锤过去了两个半小时，WS终于做出了回应。
【风速WS：关于WS污染指标超标的问题，我方已经开启了全线检查，同时我们也不排除恶意竞争的可能性，再WS自我排查期间，WS的汽车工厂制作到实验室测量，全程保持公开，我们也有幸邀请了纪录片届的知名导演卓林老师进行跟踪拍摄，揭秘WS的汽车生产全过程，为大家还原真相。】
该声明一出，全网媒体连续转发，一前一后，几乎是无缝衔接。各方app推送的关键词都成了「WS官方澄清」。
只要在玩手机的网友，就逃脱不了关键词的轰炸。
小王，WS的死忠用户，结婚的时候和老婆商量买车，当时WS风声很大，说是又便宜又环保，还被官方盖戳环保车，小夫妻俩一下就心动了，新车到手后开了几个月，体验感和广告说的一样，他还觉得自己占便宜了，给身边想换车的亲戚朋友推荐了WS的车子。
谁想到，半年后居然出了这档子事情。
前段时间文章爆出来的时候，他媳妇天天嚷着吵着要退车，小王当时没放在心上，一直安慰自己的媳妇儿，告诉她是别的公司恶意竞争，不用管这件事情。
而今天，他炸了。
自从官方放锤后，他就一直蹲在WS的主页，反复刷新，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解释，结果等了两个多小时，就等来了这份声明。
就这？就这？
他大学专业考试两小时憋出的字都比这多呢？这还不如他呢！
小王的心拔凉拔凉的，一股怒火从腹腔涌上脑门，他气愤地点进评论区，想要充当一回键盘侠，却发现满评论区的「支持发声」“支持彻查”
这年头大家的视力都他妈退步成0.0了呗？
这份声明要证据没证据，要态度没态度，全篇措辞模糊，表意不清，形势与政策的小论文都没这么烂过，梦话倒是说的天花乱坠的，说什么跟踪拍摄，拍尼玛啊！
纪录片出来都几年后的事情了！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你他妈倒是@导演啊！
两个半小时？就这？公关直接抬走吧！
小王嘴里嘀嘀咕咕，手里劈里啪啦，把满肚子的吐槽全部发了出去。
他不相信就他一个人觉得有问题。
小王又编辑完一串吐槽，点击发送，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去。
他推出app，重新进了一下。
App显示：「该用户账号不存在」。
艹！他号没了！
小王不信这个邪，决定用媳妇的账号再试一遍，这一回他避免了使用那些不文明用语，但没过多久，这个账号也被注销了。
要是这会儿还没有意识，小王这么多年的社畜也算是白干了。
很显然有人在控制舆论。
小王越想越气，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膈应得很。
这总不能就完了吧？这么多人开WS的车子，要是真的有问题要怎么解决？之前那家周刊爆出问题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查吗？
对于这份草率的声明，小王恍如吞了只死苍蝇，又恶心，又想吐。
事情出来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正面解决，还想着怎么压评论，这不是拿他们消费的命开玩笑吗？
心寒至极。
小王冷着脸又注册了一个账号，这一回他不再去评论区下面自找没趣了，他搜索了week times的官方账号，并给对方发了私信：
【您好，我是一名WS的车主，因为对这次WS的声明并不满意，所以我在评论区发表了吐槽言论，但很快我的账号被强制注销，之前的言论也被删干净了，我怀疑这背后有人恶意控制舆论，希望week times能够详细了解，并报道此事，让真相不要被埋没在资本压制之下。【图片】（图片）】
小王发私信的时候，并没有期望对方能给答复，只是希望对方能够看到这条消息。
作为唯一一个报道WS丑闻的媒体，如果它都不报道的话，那可能不会有人来报道了。
【week times：感谢您的反馈，我们会详细了解情况的，并尽快回应。同时您也可以询问一下客服，或许是平台的一些屏蔽机制。】
week times的回复很快，小王吃了一惊。
【好的，谢谢。】
【week times：嗯嗯，没关系。这边有个冒昧的请求，刚才您说你是WS的车主，不知道是否方便做一下机构的排放物测试，我们需要一些真实车主的数据。如果不便的话，提前说一声抱歉。】
小王心中一喜。
Week times这么问就说明他们还在做调查。这正是小王所希望的，他必然会配合啊。
【方便的，方便的。】
【week times:嗯嗯，十分感谢您的帮助。】
接下来，小王和对方针对检测的详细流程聊了一段时间。
而与此同时，文昭也到达了和许牧约定好的地方，还没踏进大门，许牧来了电话。
文昭看了一眼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她以为是对方担心她迟到，赶紧接了电话：
“喂？我到门口了，你别急。”
话刚说完，那头传来一道急切的男声：“抱歉，饭可能吃不成了。”
第59章 、路人甲是总裁特助（15）
——对口径——
文昭刚跨进店门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
为了不挡别的人的道，文昭特意找了个角落，站定后，她单手环着腰，语气不自觉冷了下去，“什么意思？”
她约他出来是谈合作的，可不是简单地吃饭，许牧临时违约的行为在她看来，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可能对方也听出了她语气的不善，开始缓下语气慢慢解释：“抱歉，顾铭临时找我，估计是公关的事情，我需要回一趟公司。”
许牧的声音很温柔，听起来像个没脾气的，但说出的话却无法让人反驳，堵住了一切余地。
抱歉、需要。
可不是什么商量性的语气。
文昭不悦地皱起了眉，身体往后靠了靠，倚在墙上，道：“往后几天我可能没空，看来这件事只能作罢了。”
这里她说的作罢可不止是吃饭，也不知道对面那个精明的人能不能听出来。
对面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浅笑。
“饭可能是吃不成了，但事情没有必要作罢吧。”
“你想用电话谈？”文昭懒懒地问了一句。
要是许牧真想用电话谈，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好在，许牧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那怎行呢？我还怕江总现在正在录音呢。”
文昭深吸了一口空气，企图让新鲜的空气挤走胸腔中的那顾污浊。
这人你说他为人做事周到吧，确实很周到，但有的时候也有点欠，就比如这个时候。
害怕被录音的人应该是她吧？
……好吧，许牧应该也挺怕的，毕竟他是WS的内部人员。
文昭重重吐了一口气，冷静道：“我没录，这件事再说吧。”
反正除了许牧，她还可以找其他的办法，在一棵歪脖子书上吊死，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别以后了，现在就行。”
“你别闹了……”文昭阖上眼皮，深感无奈，“顾铭不是急着找你吗？我先挂了。”
文昭的手指已经悬在挂断键的上空，而许牧缓和而坚定的声音正好响起：“江总，我知道您想干嘛，您放心，我会配合您的。”
“哦？”文昭的手指从红色按键上移开，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靠在墙上，“你知道些什么？”
文昭的语调很平和，但微微上翘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的一点恼意。
她并不是那种喜欢被人猜透想法的人。
许牧知道这一点，也听出了文昭语气中的小恼火。
像是个被抢走糖的小孩，明明很在意，却还要强装出一副「你随意」「我不在乎」的模样。
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表情达意，又或者就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猜出她的想法，才故意装作没表情的样子。
怎么说呢，有点幼稚。
许牧哑然失笑，强忍着笑意，用轻柔的语调告诉对面的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可以猜到您想做什么。”
“哦？那我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你可以直接配合吗？”
文昭的赌气意味许牧听出来了，他笑得更开心了，“可以啊。”
许牧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笑意，避免过于明显而让对方恼羞成怒。
好在他隐藏得很好，对方没有揪着他，而是很干脆地回了个“好。”
看着手机界面跳转到桌面，许牧眼角的笑意也慢慢散去，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就在十五分钟前，他满怀期待地坐在店里，等着和江总共进晚餐，顾铭的电话就这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想骂人。
但鉴于WS处于危急关头，又秉着「职业道德」，他还是接了电话。
毕竟，顾铭找他不一定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有可能是解决小秘书的问题。
可最后让他没想到的是，顾铭居然让他去给媒体做假口供。
按照季明朗的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句话就能翻转全局的事情。
只要将汽车问题推卸给汽车工程师，公司高层装作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就万事大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