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着大黑的背,让它安静些。
许是还记得妇人,大黑摇着尾巴又跑出了三米外。
果然,没有大黑的威慑,妇人小步快跑,来到姜糖身前,扶着腰喘着粗气道:“宜州!宜州!”
“那书生同我相公聊起过,他老家是宜州秦安山的。”
妇人心中总觉得这件事对小姑娘特别重要,多说一句话的事,便追在后面来送信。
柳暗花明又一村,姜糖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笑了起来。
“多谢嫂嫂!”
话罢,姜糖带着大黑急忙离开了。
从江州去宜州,只能先走水路。
姜糖跑到码头边询问去宜州的船只,却被告知一天一趟,大约在五更天的时候。
“那今日出船的船家可回来了么?”姜糖必须要找船家确认一件事。
那人指了指远处在休憩的人,“那老头便是。”
姜糖又问些关于宜州的其它事,才顺着河岸边,来到所指的船家处。
“爷爷,爷爷。”说话中,姜糖带了些哭腔。
老船家摇扇子的动静一顿,他刚才好像听到了哭声,难不成是水鬼?
当老船家睁开眼时,先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才放心地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就见有一个小姑娘在那哭红了双眼。
仔细一瞅,脚底下有影子。
哦,不是鬼就好。
“丫头怎么了?”老船家想起来自己家的孙女,语气温和了许多,一点没有被打扰休息的不快。
“爷爷,你有没有见到我家的小黑?”
老船家摇头,“什么小黑啊?”
姜糖指着躲在远处的大黑,“是大黑的儿子,被人抓走了,说要养大了吃掉它。呜呜呜……”
老船家虽然心疼哭泣的丫头,可也不能说谎啊,“爷爷也没看到,不如,爷爷陪你找找?”
话罢,作势要起身。
姜糖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说,今天要带着狗回宜州老家,爷爷你早上摆渡的时候,真的没看见么?”
自己怎么还成帮凶了?
老船家忙摇着头,一脸慌乱,“丫头,早上爷爷就出了一次船,船上就三个客人,一位书生和他怀孕的娘子,还有一位七尺八的大汉。真的没有你家的狗!”
书生和怀孕的娘子?
姜糖心中有了答案,但还是天真地说:“那狗狗会不会藏在肚子了?”
一听肚子,老船家迟疑了,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说起来,那位小娘子一点不像怀孕的样子,身体好得很,不晕船,下船也不用人扶。”
姜糖追问:“那位小娘子多大了?”
老船家:“很年轻,也就……”
“很年轻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老船家还未说出年纪,就被姜糖打断了。
“爷爷,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再找找吧,万一,它自己偷跑回来了呢?”
老船家点头,“也是。”
姜糖走后,老船家也没心思再回忆那小娘子的异样,继续躺下摇着扇子打瞌睡。
知道姜蜜已经随着书生回了老家,姜糖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找,只好回家搬救兵。
“爹爹,爹爹,不好了!不好了!”
姜糖大呼小叫地从院外跑了进来。
一个厨子,还是个有追求的厨子,平日里也只会待在一个地方。
厨房内,正带着徒弟研究新菜的姜父,直接把手中的菜刀往案板上一掷,暴躁地指着姜糖,“臭丫头,你说谁不好了!”
姜糖熟练地躲在梁柱后,“爹爹,我姐不好了!”
一提到姜蜜,姜父的心也提起来了,“蜜饯怎么了?”
蜜饯是姜蜜的小名。
姜糖嘴巴一蹶,满脸娇纵不开心的样子,“我姐跟人私奔了!”
这话一出,厨房里的人神色各异。
姜糖目光快速一一扫过。
前世她一觉睡到天明,等丫鬟进去侍候的时候,便自然而然的发现,姜蜜的衣物首饰都少了许多。
「姜蜜私奔了」的流言开始发酵,最终传了出去,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前世在宫中,对待皇家流言的,那是严惩不贷,小命难保,但如果是宫里人之间的流言,则是用一个虚假的事实去遮盖。
姜糖觉得这个法子正好可以拿来用一用。
“屁!”
姜父的一句出口,唤回了姜糖的思绪。
就见姜父抽出烧火棍,
“我让你乱说!”
“我姐真的跟着别人走了,真的!”姜糖一边躲,一边造谣,不,说实话。
抽空还得让自己挨几下,心累。
都是自己作的孽。
其他人见姜父下手的力道慢慢变轻,便交换了个眼神,一起上前把姜父拦了下来。
免得姜父脸面挂不住,不好收场。
几个学徒你一言我一语,搭好了台阶,姜父刚想把烧火棍扔掉……
蓦地,想起这一次姜糖挨抽的理由。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姜父的气头又上来了。
学徒们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姜糖来之前请的救星,终于到了。
“都给我站住!”
闻言,姜父的动作直接一顿,姜糖也松了一口气,内心吐槽:这可比遛大黑都累。
“娘亲,爹爹又打我!”姜糖像只幼鸟扑在姜母的怀里,牙清口白告得一手好状。
来的救星正是姜母。
“姜神厨,你给我好好解释。”
但凡姜氏话中带着「姜神厨」这个称谓的时候,便代表动气了。
“夫人,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姜母直接否决了,指着姜糖身上一道道黑印,“糖糖才多大,还是个女孩子,你就下这么很的手?”
“我、我……”姜父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
纵使姜父在案板上的刀速快成残影,在姜母面前,还是个会结巴的耙耳朵。
此时待在角落里的一个学徒搭了话,“小师妹造谣大师姐私奔了,师父生气才会追着小师妹打。”
哪怕被其他师兄用谴责的目光盯着,丁福禄还是把话说完了。
“私奔?嗬!”姜氏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晕厥过去,丫鬟们及时扶住。
“夫人,别心急,这丫头在这胡说呢。”姜父拍着姜氏的后胸解释道:“定是蜜饯去哪没带着这臭丫头,被记恨上了。”
姜父自认很了解他家二姑娘。
姜母不信,抓着姜糖的手,“糖糖,你跟娘亲说实话,你姐、你姐到底……”
后面的话,姜氏实在说不出口。
姜糖被攥着手,挣脱不了,只能左瞅瞅右看看,就是故意不直对姜母的双眼。
姜父趁机说道:“你看,她这样子明显就是说谎。”
知女莫如母,姜糖有什么小癖好,姜母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姜糖说谎的样子或者是习惯。
可姜母不知道的是,前世在宫中,姜糖早就学精了。
宫中那几年,姜蜜吃过的亏,受过的罪,说出一样,都不是姜母可以承受的。
若不是遇到了师父,自己从小白兔进化成小狐狸,早就在姜蜜之前先成一副白骨了。
只可惜,最后还是栽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是宫中生存的第一法则。
姜糖想着自从自己醒来后,竟一句真话都没说过,不由地勾起嘴角自嘲起来。
“你看看!她自己都露馅了!”姜父指着笑弯嘴角的姜糖,十分委屈。
“你给我闭嘴!”姜母压下心中的忐忑,“糖糖,告诉娘亲,你姐去哪了?”
姜糖撒泼似的大喊:“私奔了!私奔了!就是私奔了!”
姜父再次举起烧火棍:“谁都别拦我!我今天抽死你这个臭丫头!”
“都给我停下!”
姜母上前一把夺下姜父手中的烧火棍,「啪」的一声,木棍从中间断裂。
姜父咽了咽口水:娘子风采依旧啊……
姜糖暗地里鼓掌:娘亲威武!
第3章
——一哭二闹——
姜母随手把断裂的烧火棍扔在了柴火堆。
直到净完手后,掏出绣帕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厨房内的所有人,都还未敢吱声。
末了,还是姜父打头阵:“夫人……”
“闭嘴。”
“你姐到底去哪里了?”姜母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刚才听到姜蜜私奔要昏厥的人不是她似的。
过激之后,必会反弹。
“我说,说了之后你们不能打我!”
见姜母点头应下,姜糖这才扭扭捏捏地说:“我姐跟着平老头回南州了。”
姜父一听「平老头」,便知道姜糖说的是哪一回事了,随即向姜氏解释:“夫人,这平老头是南州人,是位白发老翁,虽不是庖丁,可蛋炒饭的手艺却十分出色。”
姜父说到这,姜氏心里有了谱,“莫不是……”
姜父点头,“蜜饯之前就想学,可惜那老翁不传外人,想必眼下是跟着老翁回老家,找机会继续参悟吧。”
姜母心中明了。
之前姜蜜为了学一道素菜,愣是在尼姑庵里劈柴担水待了三月,可见其诚心。
姜父姜母深知大女儿的脾性,对这个理由信了七分。
但还有一事不明。
姜母发问道:“你阿姐去南州是学手艺,你为何要说她、说她……”
姜父猛地一拍案板:“就是!为何造谣你姐私奔去了?”
见姜父又指责,姜糖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嚷嚷道:“我也要去南州!我也要出去玩!”
姜父也气,“好啊,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出去玩!”
说着就要找趁手的东西,继续敲打敲打姜糖。
四下寻找,姜父的余光瞄到了柴火堆里断成两截的烧火棍,停顿片刻,随后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拿在手上啪啪两下。
熟知姜父套路的姜糖,见状立马躲在姜母的身后,软声软气地央求道:“娘亲,我也想出去玩,我也想去……”
越说越觉得委屈,竟哭了起来,“啊,外面那么大,我也想出去看一看么……”
姜糖身着的本是一身淡粉的罗裙,如今被糟蹋出一道道黑印,脸上的泪水,更像檐下雨滴连成丝线地落下。
姜母心疼地替姜糖擦着眼泪,“我的宝啊,平日里想去哪,直接一哭二闹不罢休,今日怎么绕这么大的弯……”
闻言,姜糖哭泣的动作一顿。
她都不记得十四五岁的自己,原来活得这么肆意潇洒。
忽地,姜糖哭得更委屈了。
姜父被姜糖的魔音灌耳,只觉脑门疼。
平日里也没见过姜糖哭过这么大阵仗,姜父揉着额角,感受到姜氏谴责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连带着说话的嗓音也大了许多,“你还有脸哭!”
随后,姜父一一扫过厨房内所有人,冷声道:“今日幸好都是自家人,他日你若是外头说起,犹如此板!”
话罢,挥起手中的菜刀,「啪」的一响清脆声,厚达六寸的实木墩子做成的砧板,被姜父从中间一下劈开。
厨房内的学徒们连忙低下头,吓得缄口不言。
此时,大家心中都明白,姜父方才的做派,是做给他们看的。
他们日后的成败荣辱,本就握在姜父手中,眼下更不会怵姜父的霉头。
姜家名誉有损,对他们而言,也是坏事。
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儿门清。
姜糖也吃准了他们的顾虑,才会先把「姜蜜私奔」的流言说出来。
姜家突然少了位大小姐,这事情是瞒不住的。
日后,待外面碎嘴的婆娘们传起流言蜚语,不用串口供,大家都知道该怎么解释。
姜父为了研究新菜不被偷学,特定选了一处僻静地,各个院门也都有签了死契的下人看守着。
厨房里发生的事,除了里面的人,外人谁也不可能知道。
能参与研究新菜的学徒,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这也是姜糖敢在厨房闹事的底气。
适时,姜糖又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也想出去玩。”
“不行!”姜父直接拒绝了,“你给我在家好好练刀法。”
姜糖立刻变脸继续哭,“娘亲啊……”
“好了好了。”姜母温声哄着姜糖,“先听你爹爹的,以后有时间出去游玩的。”
姜糖擦着眼泪,“真的?”
姜母温柔地点头,“真的。”
姜糖看向姜父。
姜父也敷衍地点着头,“真的,真真的。”
谁料,姜糖嘴一撇,“你们又想骗我。”
姜糖抬头看着姜母求证道:“阿姐九月初九是不是要入宫?”
姜母:“是啊。这日子早就订下来了。”
姜糖头一转,问着姜父,“阿姐进宫后,你是不是就不用再亲自盯着阿姐练刀了?”
姜父不以为然地整理着袖口,坦然道:“你姐进宫后,我自然没法盯着了……”
姜父的话还未说完,姜糖就向姜母告状,“娘亲,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