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姑姑没有向父亲求救？”
凤九天摇摇头，“那时候我父亲身体也不好了，正是要传位给我的时候，而且赤焰宗已经稳住了动乱，再去讨罪实在不明智。”
柳卿眼神带着悲伤说：“所以父亲放弃了姑姑一家？”
凤九天再次摇摇头，“我那时还小，没办法。后来我登基后，也试着偷偷去找姑姑，但他们一家没有来咱们神凰，我又不能去向别的宗门要。”
柳卿眼圈有些红了，“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有什么办法。朕有什么办法？朕是皇帝，不是处理家庭关系的闲人。而且外有强敌，内有朝堂混乱，稍有不慎，皇家颠覆，别说找姑姑了，连这一家人都难保平安。朕有心乏力，又不能亲自骑着马四海里寻人，朕有什么办法？”
凤九天越说越激动，他本来就是争强好胜之人，即使面对子女，也不愿意被人教训。而且这件事是他的伤口，以往他得罪的人，凤九天从没有负罪感。但姑姑不同，这是他唯二对不住的人，另一人就是皇子凤仪。
因为实力不够，导致他不敢光明正大的寻找姑姑，几十年后还是因为顾忌的太多，导致当朝唯一皇子被送到他人之处，低眉顺眼做质子二十年。
这两件事成了凤九天唯二的伤口，唯二的恨！
所以凤九天对实力有执念，他成了对实力的坚定且狂热崇拜者，对外征伐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就是怕当有一天停下来步伐，就会失去心中由悲愤所化成的那根锐刺！
柳卿没办法教育老皇帝，因为这是她父亲，而且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难不成真让凤九天放弃皇帝身份去找姑姑？这不现实。
当然他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发布诏令，向海内外找人，因为赤焰宗在旁边虎视眈眈。
沉默了一会儿，凤九天突然问：“他怎么样？”
柳卿默然的抬头。
凤九天喉咙动了动，“我姑姑的儿子，他是朕的表哥，还是朕的表弟？他叫什么来着，凤......鸢？似乎是这个名字。”
柳卿跟着读了一遍，“他叫凤鸢......”
交手过数次，无数个夜晚的噩梦，竟到了今日才知道他的名字。
凤九天有些得意地笑了，带着点狎昵，“你叫凤仪，他叫凤鸢，都是我凤家的人。”
但说完之后，他又眼眉垂下，满目哀伤忧愁，比之刚才瞬间衰老了十几岁，“都是我凤家的人，打什么呢......”
是啊，到底打什么？
凤鸢总不能因为凤九天不去寻他和母亲，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报复吧！
但凤九天提醒了她，“对了，他还有个弟弟，叫火什么来着，算了，我就想问问他怎么样？”
柳卿之前查了很多资料，发现凤鸢从来都是一个人，也就是说他弟弟很可能死在绿洲里了。
“可能不在了，是父皇您攻打的那个绿洲，曾是凤鸢一手建立的。但在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人了，再没有他弟弟或者他母亲的消息。”
凤九天脸上出现忧伤，说道：“当时为什么没人出来告诉朕，那里到底有什么人？若是知道是他们，朕就不用那么急着进攻了。”
柳卿也不清楚当时绿洲里的情况，但是她能理解凤鸢当时切切悲痛至极的心情。
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举目再无亲，他怕是已经彻底绝望了。
也彻底，恨上了这个国家，这个皇帝！
凤九天这时要挣扎地起床，并神色着急道：“凤鸢在哪？我去找他，朕跟他解释。不对，不对，他要报仇，那就找朕报仇。他谋害朕的子民，朕的好公主干什么？他的仇恨在朕这里，他有什么资格换成其他人来报仇，他把朕当成什么了？”
凤九天确实是为争强好胜的帝王，现在连报仇的对象都要争。或许在他心里，觉得没有人有资格替代自己，也或许他是想自己完整接住凤鸢的仇恨，好留给柳卿一个完整的、安全的神凰。
总之凤九天要挣扎着起床，柳卿扶也不是，推也不是。凤九天即使老了，但服下了凤鸢的丹药，突然有了力气，有回光返照的气势，柳卿真怕猛地把他按回床上，他就真得断气了。
柳卿一个人扶不住，忙对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
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外面没有人动。
柳卿着急了，急躁喊道：“宫女呢？太监呢？”
寝宫的门嘎吱被推开，但进来的人却不是她想要的。
那个人穿着仙风道袍，一身风尘模样，还是左手后负，右手慢慢推着大门合上。
柳卿脸色大变，“傅兮，不，凤鸢！”
最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凤鸢还是以傅兮的样子走进殿来。
凤九天还不知道傅兮才是他姑姑的儿子那件事，虽然发生慕容洛动乱一事以来，傅兮一直没有进宫见他，而且也断了他的续命丹药，种种事端都说明傅兮很可疑，但凤九天仍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看错了人。
或者说他害怕承认。
害怕承认三十年来都看走了眼！
现在凤鸢突然进来，十分粗鲁的揭开他的创痛，凤九天伸出手叫了一声，“你，傅兮......”
他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在地上，半趴在床榻边缘，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柳卿想去扶他，可是还得注意着凤鸢，所以只能背靠着扶了扶凤九天，好歹把他抬到了床上。
凤鸢带着冷寒的笑意走进。
柳卿扶完凤九天，又去窗边喊人，可是凤鸢右手一挥，寝宫所有窗棂全部合上。紧接着柳卿又忙半闭眼睛，进入通灵，但是不管怎样，都联系不到离珂。按理来说他跟着进宫来了，不至于这么点距离就联系不到。
这时凤鸢开口道：“小公主，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让你跟他秘密私通。再说外面的人都已经昏过去了，你再叫也没用，不如好好地跟我相处。”
柳卿看着凤鸢走进，抽出剑来，跑到床边，护住了凤九天。
凤九天在后面推她，“仪儿，你起开，让父皇好好看看他。”
柳卿壮起胆子说：“看他做什么，他都要杀了我们。”
这句话主要是试探，看看他今天来是不是要提前动手。
凤鸢顿住脚步，歪头道：“小公主，本师跟你说过，我挺喜欢你的，所以我不会杀你，以后也不会。”
柳卿微微侧头，“他呢？”
凤鸢歪头，绕过柳卿的身体，看着卧床的凤九天，有些忧伤道：“我的好表哥，哎！我还想让他好好看着小公主做抉择呢，不过看他的样子，今天晚上也撑不过去了。真可惜！”
凤九天虽然气息微弱，但不迷糊，听到‘抉择’一词，又以最后的力气问道：“仪儿，他说什么？他威胁你了？”
柳卿顾不得回答凤九天的问题，直面凤鸢道：“你不是给了丹药，既然你不想让他死，那就再拿丹药来续命，别假慈假悲的说笑。”
柳卿是想激他，让他再吐出一颗丹药来。
但她的小伎俩很轻松就被凤鸢识破了。
凤鸢笑笑说：“我的药是续命，不是起死回生。”
“他还活着，就不是续命了？”
“续命也得有条件，就像油灯的灯芯，将灭不灭时还可以轻易燃起来，但是用一盆水浇灭，又冷了许久，虽然还冒着白烟，但回天乏术。”
柳卿急躁道：“别跟我瞎扯。”
“小公主，我从不骗你的，因为我喜欢你这个孩子，本师不想跟你撒谎。他如果一直吃着本师的药，还能多活个把月。但几天没有吃药，身体的命数已经耗尽了，再用药也没用了。”
柳卿用剑指着他，“那你还来干什么？”
凤鸢森笑道：“本师既然算到了他的死数，那自然该让我的好表哥瞑目而走，让他也听一听，本师的怨恨、愤怒、悲痛，让他也明白支撑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的信念到底有多强大，强大到如今本师站立修仙界的巅峰，俯瞰下去，再无企及者！”
他眼睛微眯，好像是沉浸在一种悲痛和快乐交杂的情绪里，脸上似哭死笑，十分恐怖。
“我都这么强大了，强大到无人匹敌，可是就只能享受这么几天。等小公主你做出了选择，本师也就不存在了。我等了五十年，就为了这么几天的时间，我自然要好好享受，让所有我怨恨的人，都尝到心痛如绞的味道。”
凤鸢面如鬼魅，指着凤九天道：“若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那岂不是很可惜，让我少了一个可以报仇的对象，也就等于少了一份快乐。”
柳卿拿剑指了指他，义正严词道：“你心理扭曲太严重了。”
凤鸢像是哭着笑了，“可我喜欢。”
第183章 旧日逝去 红日初升
凤鸢目光阴狠地看着凤九天，似乎就想这样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走向终结。柳卿对凤鸢这人产生从未有过的愤怒，是那种恨不得将对方的身体剁碎，敲骨吸髓的那种恨。
凤鸢若是要报仇，那大可以直接杀了凤九天，要是还想对付他的子女，不让对他有仇恨的神凰皇室继续存在下去，那就直接针对柳卿也没问题。
柳卿自己也甘愿跟他对着干，大不了就是一死。
但凤鸢非要让她难受，让她痛苦，让她产生嗜人心血的愤怒。柳卿当初有多么享受偷懒，现在就有多么悔恨自己没有联系一点武功。
哪怕是一点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举着剑，像个小丑一样胡乱划动，却丝毫没有任何威胁。
不过就在她暴躁的眼睛怒红时，突然一股熟悉的，异常亲切的气息从远处传来，虽然很细微，但柳卿大概是闻惯了，所以立即就察觉到了。
是离
柳卿心里雀跃起来，尤其是凤鸢此刻没有任何防备。他觉得自己断了通灵，让周围的人没有人能跑出去通风报信，就没人知道了。可离珂现在一会儿看不到柳卿，就会到处去找，尤其是现在特殊的时候。
不过她还是有些害怕，若是离珂就这样走过来，见到门口被定身的侍卫，他必然要向殿内呼声问候，到时凤鸢可就有了准备。
为了让离珂能在不必询问的情况下了解情况，柳卿高声询问凤鸢，“你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已经羞辱完我们了，你还想做什么？”
凤鸢原本视线都在凤九天身上，莫名被柳卿吸引了注意力，转而道：“当然是等着小公主做出选择。”
柳卿大声愤愤道：“我不做选择，要不你把我们都杀了。”她既是真的愤怒，也是要提醒外面随时到来的离珂。
凤鸢突然笑了，但机器阴森，“小公主，我还有个弟弟你知道吧，他姓火。”
柳卿正面相对，“对，我早就知道了，你提他干什么？”
凤鸢走进，满目仇恨道：“当初他只有十岁，我带着年幼的弟弟，还有母亲，被迫逃离赤焰宗，躲避火承武和他老爹的追杀，那时候谁给过我们选择？现在我给你选择，你竟然不要。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做选择。”
“你他妈有病吧，火承武跟他爹惹你了，你找我算账怎么回事？”
“难道我和我母亲跟你们家就没有关系？跟你父皇就没有关系？当初他两个屁都不放，看着我们被追杀，甚至连暗地里出手帮助一下都不愿意，我现在来找他算账不对？后来我和承乾一路逃亡西部，在那里又遇到西域人恶毒的追杀。在那时候，我们只能住在桥洞下。我母亲，堂堂的神凰公主，一路颠沛流离，哪受得了那种生活？有一天早晨起来，她不见了，后来发现是投河自尽了，他不想连累我们。我和承乾因为被追杀，累倒贪睡，甚至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凤九天在后面沧桑地喊了句，“什么？投河......”
凤鸢听到动静，突然转移注意力，瞬间掐住凤九天的脖子，将他紧紧扼在龙床上。
柳卿抽出剑就去砍凤鸢的胳膊，可是他身体周围有一道戾气组成的墙，就像一道钢化玻璃罩，任柳卿怎么砍都砍不动。
凤鸢满目怒红，上下甩动凤九天的脖子，“凤九天，你装什么震惊，依你铁石心肠的劲，就算我和我母亲被火承武抓了，被他千刀万剐，你肯定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在你眼里，亲人在权利面前连个屁都不是。这些年来，我可是跟在你身边，亲眼看着你除掉了自己的哥哥，侄子，外甥，你狡辩不得，现在装什么慈爱！”
柳卿在外面看着凤鸢疯一样上下甩动凤九天，所以也疯狂地挥剑砸结界，“凤鸢，你他妈放开。你不是要他痛苦吗，你现在弄死他，他可是感受不到你的愤怒了。”
但凤鸢现在完全疯了，哪里管的上凤九天这个还只剩一口气的人，“凤九天，就算我母亲投河死了，我也没想过要找你报仇，毕竟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不过一介卑微的蝼蚁，我也是识相的。不过我用那份仇恨，将一路追杀我们的西域术士，一个一个杀掉，并且窃取他们的术士本领。不用几年时间，我就整合了一部分力量，这些里面大部分人都跟我一样是悲苦的孩子，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我们找了块绿洲，赶走了那些残暴的术士，我们自己建立属于自己的绿洲，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可好景不长，紧紧过了不到十年，你个狗皇帝，天高路远的，你他妈凭什么要我们交出那片绿地，还勾结西域人，用狠毒绝后的手段，让那片绿地归为一片荒漠。我弟弟是宁死不降，就算最后被渴死，他也绝不会跟你这个狗皇帝求饶。”
“不过你们杀了人，除掉了绿洲，但杀不死我。从此之后我会变成一只亡灵，永远缠在你的身上。我要让你常常绝后的滋味，所以多少年来，尽管后宫佳丽三千，你就是只有一个小公主。丢不丢人，啊，丢不丢人！”
凤鸢往手心吐了口唾沫，颇为羞耻的拍打凤九天老态的脸颊。
但凤九天似乎已经昏过去了，任他怎么扇巴掌，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柳卿在外面疯一样砍剑，可丝毫没用。幸好离珂此刻冲进来了，一眼看到柳卿还好好的，顿时收了力。
他望向凤鸢，手中运力道：“傅兮，你深谋远虑的形象全没了，就这样易爆易怒，你这个对手还真让我高看了。”
离珂并没有打算偷袭，因为不论怎样，凤鸢这种境界的人，似乎被袭击和正面攻击一样的效果。毕竟就连离珂睡觉时，身边的气场也丝毫不弱，完全不在乎夜晚有人偷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