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仅仅来到这里没几个月，内心树立起来保护自己的那种麻木感被他消融。
她人生中除了父母外，第一次对一个外人产生依恋感！
柳卿不喜欢依赖别人，因为这会在分离时让她肝肠寸断。她知道自己是非常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所以从大学毕业以来一直很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只是一个不小心，她竟然被书中的一个人物，产生了这种心痛如绞的感觉。
即使痛苦万分，柳卿不会后悔，她一定要逼凤鸢出来，让他主动撤了幻境。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柳卿决不会再被凤鸢牵着鼻子走，让他高高兴兴地看自己做出艰难的抉择。之前是让全城人覆灭也好，还是杀一半人也好，现在要杀掉六个人中的一个人也是，凤鸢就是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来恶心她、戏弄她。
他是个变态，自己跟着他的意愿走，岂不是也成了精神病！
柳卿要跳脱出来，若凤鸢要杀人，那就让自己在所有人之前死，看凤鸢他愿不愿意！
果然如柳卿预料的，在长剑碰触到细嫩的皮肤时，一阵旋风刮过。再低头一看，手中的剑已经没有了。
那阵旋风稳稳落在了对面的宫墙上，两人之间，隔着被轰塌的墙壁。
离珂这时已经跳上来，一把抓住了柳卿的手，呵斥道：“卿儿，你干什么！”他赶紧查看了柳卿的脖子，还好只是皮肤出了点血，没什么大碍。
“以后别这样了。”离珂的口吻像是哀求。
柳卿一愣，这么大的魔尊竟然在求她。她呆呆地点点头，一时不知所措。
凤鸢终于出现，待在下面的四人剩下封不败和火承武还有力气，迅速围住了他。冷千寻挣扎着站起来，把寒月移到墙后面，生怕被战斗波及了。
但是墙后面阳光更加强烈，寒月又蹬着腿耍脾气道：“喂喂喂，冷公子，你要狠心把我晒死啊。”
冷千寻放下她，淡淡道：“那边打起来，容易波及。”
寒月扭头道：“哼，这边晒死了，我宁愿被波及到。你快背我回去。”
“你自己走。”
“我不走，反正我晒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寒月转着头抱怨，结果突然有个身影压过来，一下子将她抱起来。
寒月瞪大眼睛，才发现是被冷千寻包起来了。“我靠，冷千寻，你敢抱老娘，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冷千寻冷冷道：“别说话，我也没力气了，我把你放回去，你别再使唤我了。”听他的话也有点哀求的味道。
寒月脸红了有些底气不足，“谁使唤你了......”
凤鸢被柳卿打扰了计划，脸上无端透着一些愤怒。他负手道：“小公主，你可真是让为师费劲了脑子。为师给你准备的这些东西，多么美好的幻境，多么有趣的选择，你竟然就这样糟蹋了。”
说着他眼睛一狠，手臂一挥，将幻境扫去了。地面上巨大的镜子消失，恢复了不太光洁的土地。最令人难受的那种灼热的气浪也没有了，现在空气唯有舒畅与清凉气爽，让人忍不住连着几个深呼吸。
离珂抽出魔剑，封不败祭出幽兰之剑，火承武则拿出了宗门至宝，一柄燃烧着烈火的大刀，上面丁零当啷穿着几个银环，如同刚从高温铁炉里锻造出来的刀具。
凤鸢面色阴沉道：“小公主，城内的百姓，你不打算救了吗？”
柳卿心里一沉，一股无法适从的悲痛和愤怒从心底升起，她握紧了拳头，直面凤鸢道：“有本事你先杀了我。”口吻颇为挑衅，柳卿现在能做的就是激怒凤鸢，看能不能找到破绽。
柳卿说话的时候，在凤鸢背后的封不败沉不住气了，心想不就是杀个人嘛，搞来搞去的真麻烦，不如搞偷袭！
于是他趁着凤鸢未有心思关注他，直接刺出幽兰之剑，对着高高在上、洋洋得意的那个人。
结果他身体还未飞到半空，凤鸢右手一甩，甩出几根寒针一样的东西，直接穿过了封不败的胸口，他胸口被刺出了几个血窟窿，鲜血洒的到处都是，封不败‘哎呦’一声撞在地上。
火承武那边本来已经跃跃欲试，但看到同为宗主的封不败被对方一招治敌，差距之大，跟忌惮撞石头差不多，他瞬间就失去了打斗的欲望。
封不败挣扎着坐起身，吐出几口鲜血，忍着剧痛，用真气封住了伤口。火承武走过来看他，试探问道：“他功力有多强？”
封不败嘴硬道：“我那是没准备好......”这方面有一点原因，毕竟许久没有动筋骨了，但是两人之间的差距确实很大，他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火承武反讽他，“你那叫没准备好？是你偷袭人家，结果被一招打回来。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快说他到底有多厉害。”
封不败支支吾吾不肯说，又被火承武瞪了几眼，才转过头示弱道：“放弃吧，没人打得了他。”
火承武听了后，心底确实大为惊骇，他又不是不知道封不败的实力，虽然平时偷懒了些，但宗主底蕴仍在，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先听听对方要什么，如果跟自己宗门利益牵扯不大，那就......
为了不冒险，他又问了句，“墙上那位呢？”
火承武扬起下巴指了指离珂。
封不败露出个鄙夷的眼神，“上次咱还差点把他杀了呢，现在五大宗主也快到齐了，你看看能不能动的了那个怪物一根寒毛！”
听他的意思，离珂对付凤鸢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火承武感慨一声，心想以后修仙界的格局可能就要变了。这样想着，他握剑的手反而松了，手中那柄冒着烈火的剑刃瞬间火势减半。
这一切都被墙上的柳卿看在眼里，原先她也希望众人合力能击败凤鸢来着，但突然见到封不败和火承武眼里的斗气消失了，转而换上了一种算计的目光，她就知道这俩人已经开始想出路了。
为他们身后的宗门找出路，为他们的家人找活路。
柳卿虽然生气，但也能理解。修仙界就这么大点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强势的人，任何一个善于算计的人都会想方设法不招惹他，甚至是讨好他，以免伤了自家势力。
离珂斜睨一眼，低声道：“两个废物。”
柳卿抓住她的手，安慰道：“算了，随他们吧，至少不添乱就好。”她的口气里已经充满了绝望，像是在说已经到了死路里，结果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的感觉。
离珂听身后人说这样的话，心里就像被人捅了一刀，自己的尊严如同被人拿出来丢在街上，又被无数人反复践踏。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他一生就保护过一个人，为什么上天还要跟他开玩笑，连唯一重要的这个人都让他保护不了？！
离珂越想越气，体内热血翻涌，眼里充满血丝，他握紧魔剑，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冲出去。
凤鸢像是早就预料好似的，尽管离珂速度快的几乎在眨眼之间，但凤鸢消失的更快，而且平淡如水的消失，周围丝毫没有见到任何瞬影，他就消失了。像是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入遍地金黄枯叶堆里，没产生任何一点波澜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离珂盘旋在那边半空，鹰一般的眼睛搜寻着。
柳卿也奇怪，既然凤鸢那么强大，还至于这样躲来躲去？但她显然忽略了凤鸢的目的性，对方是带着目的来的，所有的打斗在他眼里都是为目的服务。既然现在的打斗只能拖延他的时间，而且对结果、对他的复仇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他直接忽略了这些。
柳卿再回首时，突然发现身后已经站上了一个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凤鸢！
那个如同鬼魅的人悄悄在她侧畔说道：“小公主，我在等你选择。”
柳卿提起剑就砍，边砍边骂道：“选你妈选！”
但她怎么能是凤鸢的对手，几乎是胡乱砍了一通，她连凤鸢的正眼都没瞧见，就被对方狠狠掐住了脖子。
柳卿感觉喉管快要被掐断了，她挣扎着喊，“凤鸢，你他妈不是不杀我吗？”
凤鸢笑眯眯回答她，“我是不杀你。但小公主你太不安分了，我想让你安分些，就像小时候那样乖。”
柳卿突然想起来，凤鸢来到凤九天身边几乎有四十年，而她这个公主那时候还没出生。所以凤鸢几乎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如果凤九天知道自己信任了四十年，还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找的老师其实是来害她的，还要亡了他的神凰国，凤九天会不会气得诈尸了！
多么讽刺又令人悲痛，柳卿感到庆幸，心底里觉得凤九天走了也好，至少不用像她这样痛苦地活着。
柳卿也想得到解脱，不仅仅是现在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灵上的。
离珂远远地怒视着凤鸢，但不敢冒然前进。
柳卿憋红了脸喊：“哥哥，你别管他，他不会杀我的，你快点杀......”
最后一个‘他’没说出口，凤鸢突然收进手掌。
柳卿几乎被掐的快要窒息了，眼前朦朦胧胧，眼泪流了一大把，不知是因为心里觉得悲痛，还是被凤鸢掐的窒息所致。
朦胧之中，柳卿发现眼前的场景不断变换，凤鸢一直带着她快速飞行。
到最后停下来时，柳卿脖子一松，扼住的那双大手移开了。她低着头喘息了很长时间，才往下一看，发现她们站在云端上。
云端下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正是皇城内居民最集中的地方。
她猛然回头，对上了凤鸢那双淡然从容的面孔，愤怒道：“你还想干什么？”
第187章 只对一个人矫情 他为什么那么慢？
“小公主，你看下面，这是你为他们寻的绝境。”凤鸢很是得意的说，像是在展示自己的艺术品。
柳卿蹲着身体，红着眼斜睨他，“有意思吗？你就非得这样？不如你杀了我，或者把凤九天从床上拉起来，再把他打得坠入十八层地狱也好。”
凤鸢低身轻声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就要你一个选择。”
柳卿又要抽剑，咬牙切齿道：“你个怪物，我真想在你身上捅出来一万个窟窿。”
谁知凤鸢却道：“可以，你做选择。等杀完了人，我躺在地上让你捅。”
“有病！”柳卿说完就要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待在空中的，总之是凤鸢的功力支撑的她待在这里。现在她要走，也不知道怎么返回地面，但就是要往前走，离凤鸢越远越好。
她对身后这个人厌恶至极，是精神上的那种厌恶，仿佛再多待在他身边一秒钟，身体就会变臭似的，总之就是要离他远一点。
但是凤鸢还要恶心她，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也不阻拦，也不让她走，清清淡淡说：“小公主，你再看下面，你为他们选择的出路。”
柳卿虽然很不想听他的话，不想跟着他的思路走，但还是好奇，随便往下看了一眼，就看到刚才他们待的北城门那个地方，确实被轰击出来一个大窟窿，城内的百姓正挤破头皮的往外冲。
她不懂什么意思，红着眼回头看了眼凤鸢。只见对方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冲向下方。
柳卿心中一阵打鼓，她看凤鸢的姿态，就好像一位高高在上的造物主，翻手覆手间决定着地面上无数生灵的命运。当她半跪着身体，看向云端下方，只见皇城中原本平静流淌的沙漠，突然间翻起了数十丈高的沙浪，像是狂风暴雨中的海岸，一个沙浪推向人群密集的地方，直接淹没了数以千计的人。
柳卿双手按在地上，大喊一声‘不要’。可这正中了凤鸢的心思，对方眯起眼睛，问道：“小公主，现在你做不做选择。你要是不选，我就让他们都死。”
柳卿无力地听着凤鸢的话，心里已经痛到麻木。突然她狠戾地转过身，抓住凤鸢的一条胳膊就咬。
她愤怒极了，也顾不得拿什么趁手的武器，就像个疯狂的原始人，只能用自己的撕咬来发泄身体最深处的怨愤。
凤鸢也不躲，就任由她扒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咬。柳卿都感觉把他的骨头咬断了，对方也没有挣扎的迹象。她还不松口，又使劲摇头，想要从凤鸢胳膊上撕咬下一块肉。但凤鸢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硬是把她的脑袋掰向下方。
“小公主，想咬我就随便咬，不过你看看下面，你的子民们，他们都因为你的选择，遭受灭顶之灾，你现在还有心情来咬我吗？”
说着凤鸢又一挥手，云端之上都能清楚地看到一股巨浪高高滚起，一下子又盖住了一小撮人。从上方看是一小撮，但数十万人的一小撮，可就不是轻微的损失了，起码得有好几千人。
柳卿眼睛怒红，血丝遍布，又狠狠撕咬凤鸢，想要把下方死伤的人群受的伤害添加到凤鸢身上。可是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样的撕咬对凤鸢根本造不成实质的伤害，渐渐的她也就无力了，而是换成了一种极其悲痛的哽咽。
凤鸢见她没有力气了，另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拎起来，冷冷地问道：“你做不做选择？嗯？杀一半人或者全都死！”
“滚！”柳卿被掐的眼泪鼻涕一大把，脸都哭花了。她多么希望现在有个人能来解救她，如果他能打败凤鸢多好，自己也就不用那么痛苦了。可是离珂去了哪里，自己昏迷期间，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来。现在又过了那么长时间，他还是没有来。
难道被凤鸢杀了？可是他也那么强大，怎么会被杀？
柳卿现在心绪万千，但抓不住任何一条进行更深地思考，脑袋混沌一团，比这一生任何时候都更为痛苦和无助。
凤鸢表情先是淡淡笑着，后来化为狰狞，然后又变为凄惨的苦笑，“小公主，难受吧，心里很难受吧。想当初你父亲攻打我那里时，我的痛苦比之你更多了数倍。我还有弟弟，还有来投奔我们的无数的流浪孩童。他们都是因为战争而无家可归的人，比你们这些皇城里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更加可怜。”
“可是凤九天要打我们，我们都那么可怜了，他还要赶尽杀绝。我当时煎熬过，挣扎过，我想过投降，或者跟凤九天示好，可是我一想到我们逝去的母亲，那是因为凤九天的狠毒，她才早早地去世了，光是这一点我们就凭什么要跟凤九天那个王八蛋示好。而且我弟弟也说了宁做战死鬼，不做投降奴。我也没得选择看似有选择，但我没得选。”
“一直到最后，那些才享受了几年安稳时光的笑脸，一个一个又消失了，最后是我弟弟，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这辈子是回不去了。我不后悔没有选择投降，但我后悔没能亲手杀掉凤九天，还有火承武那个王八蛋。为了这个信念，我每日都付出常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