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鸢被他这么一激，果然松了手。
他没有立即回头看离珂，而是十分病态的替凤九天整理了下睡衣的领子，又拍拍他脸，“现在，我来报复你唯一的女儿了。”
柳卿突然觉得这些个晚上，那种难以控制的渴觉，就是凤鸢来折磨她的，就是为了纪念他那个被渴死的弟弟。
凤鸢要的不光光是复仇，而是将自己和亲人所承受的再难和痛苦，原封不动地打包还给仇人。
凤鸢离开凤九天的床边，连看都没看柳卿一眼，直直地走向离珂。柳卿等他一走开，就慌忙跑去凤九天身边，先是紧张地摸了下他的鼻息，只能感受到一点点的微弱气息，之前像是被水浇灭的炭火，而现在就像是冒着白烟的烛芯，连回转的能力都没有。
离珂当然不在乎凤九天的情况，只要卿儿好好的，他心里既安稳了。不过他刚才听到凤鸢说要卿儿的事情，所以颇为忌惮，直面凤鸢问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你不能伤害她。一根头发都不能！”
凤鸢笑道：“我没打算伤她，不信你问问小公主。”说着他朝柳卿挑了一下眉。
柳卿现在肯定不能把凤鸢的条件讲出来，不然就像之前考虑的，离珂肯定会让她下定决心同意的。
所以她面对离珂转过来的问询的目光，只能解释道：“他说的没错，他想害皇帝，确实没伤我。”
柳卿气息越说越没有底气，到最后喉间都有些哽咽了。她到底该不该跟离珂讲？可是讲了又能改变什么？指望离珂一个晚上就能打败凤鸢？可是不选择呢，到时候全部人都得死。但凤鸢一直保证不会让她死，那就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得死，包括冷千寻、封不败、剑幽兰等人。
当然还有离珂！
等到那个时候，她还能去哪？
初来书中世界时，柳卿举目无亲，就想着到世外桃源，做个采菊东篱下的闲人，享受享受躺平的咸鱼生活。可是一路经历这些下来了，她已经无法做出抛弃的选择，而且在她心里，已经将这些责任自动承担下来，周围的一切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周围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她的亲人，如果强行扯断，必然使她肝肠寸断。
离珂微微皱眉，虽然看出了柳卿说话的不自在，也料定其中有诸多威胁，逼得卿儿不能跟他说实话。一想到这样，离珂就憋了一肚子火，怎么看眼前的傅兮怎么不顺眼。
他朝傅兮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太师，有没有心情一决高下。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总这样躲来躲去的，多不是个事啊。对你这样的高手岂不是太掉价了！”
凤鸢全然不受他的挑衅，眯着眼道：“现在可不是时候。”他转头看向柳卿，“日出之前给我答案。”
离珂直接刺出一剑，但凤鸢就像个无形的鬼魂，一下子就消失了。离珂狠狠将剑插在地上，走过来问道：“他怎么样？”
柳卿摇摇头。
离珂看到柳卿流眼泪了，脸上都花了，心里一顿疼痛，忙捧住柳卿的脸颊，轻声道：“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大约猜到了什么，但就是想听卿儿亲自说。
但柳卿被折腾的身心俱疲，早已经麻木，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等凤鸢离去后，她的肩膀一下子松塌下来，仿佛抽了骨头一样。
但离珂现在哪里肯放弃，轻轻环住柳卿的肩膀，道：“到底怎么了？卿儿现在连我都不相信了？”
柳卿实在太累了，无力道：“真没事，我想好好守着他一会儿。”
凤九天似乎快不行了。
离珂此刻却有些焦躁，“卿儿若是不说，那我就只能去找他对决了。我看不得你这个样子，当初我们刚遇见时，你是那么的直爽率真，那么的天真快乐，那么的无忧无虑，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我能打败他，是不是你就能变回去？”
变回那个可爱的小精灵，变成能让铁石心肠的魔尊软下心来的那个人！
离珂的话不仅飘进了柳卿的脑子，还撞进了她的心脏，只不过这撞击却又像是情侣间打情骂俏的那种气球锤子，软兮兮的、缠绵地砸在了她的心头。
柳卿感觉呼吸都停滞了，是那种被幸福与痛苦裹扎的感觉。
她还是将凤鸢给她的选择告诉了离珂，这个时候她选择相信他。幸好离珂没有提着剑冲出去，而是选择相信她。
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一直昏睡的凤九天停止了呼吸。他的脸颊两侧，有还未干涸的泪痕，不知在昏迷的时间里，是痛惜未能给子女铺设好道路，还是害怕自己的国家被凤鸢倾覆，亦或者想起了早已入了天国的姑姑，害怕到那边没法面对。
总之他已经走了，活着的人就再没法追究他在想什么了。
自从被凤鸢掐脖子晕过去后，他就没再醒来，也省去了一些痛苦，这不是凤鸢想要看到的。但他刚才真得发疯了，不顾一切冲向凤九天，掐昏了恨了几十年的仇人，掐灭了自己留给世人的不悲不喜的师道形象。
经过今天晚上，柳卿和离珂才算是认全了这个人。他会愤怒，会因为看见仇人而感到疯狂，会因为亲人的逝去而感到悲痛欲绝。
他就是一个人，不是神。
是他自己藏不住的疯狂把他拉下神坛，让人不再有一种面对神的无力感。
到了这个阶段，柳卿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
这些天来她思考了很多，也非常恐惧，害怕这具身体真正意义上的父亲死亡，害怕身旁出现一个冷冰冰的身体。
可是当这一瞬间来临，柳卿冷静地像是背负几条性命的杀手。她将凤九天的面容用黄色的被子盖上，然后放下了凤凰帐帘。
猛地抬头，余光看到窗外一抹绯红蔓进窗来。
第184章 突出皇城 封宫主有心了......
绯红的光泽里，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片火红色里，一身黑衣，像是战了一晚上的黑衣侠客，周围全都是他战斗留下的血迹。
离珂望着红日辉光，看了外面一眼，低声道：“日出了，他要来了。”
柳卿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不知哪里来了力气，无端地咒骂道：“谁他妈给他杀人，要杀人让他自己来，本公主凭什么背负上数十万的性命！”
凤鸢想让她难受，让她自己选择是背负五万条性命或者十万条性命，可她就偏不难受。凤鸢要杀人，那就从自己尸体上迈过去。
她与他们一起死，谁也不欠谁，谁也不为谁感到痛惜难过，世间再也不会再出现一个像凤鸢这样以复仇为众生目的的疯子。
一了百了多好，大家互不相欠。
干他妈的就对了！
离珂在一旁说道：“卿儿能振作起来，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柳卿愤愤道：“大不了就是死嘛。”经历了这么多，早就不在乎生死了。
皇宫殿前有非常大的场地，现在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晨曦的光泽照过来，将整个皇宫朦胧在一片金黄中。
远处剑幽兰推着封百城走过来，封不败大喇喇跟在后面，想跟上去，但又不好意思。
封百城一见她就喊道：“小仙女，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那我以后就住在你皇宫了。”正好他还不想走呢！
柳卿一时不知该如何跟这个活泼鬼说笑了，倒是剑幽兰将他轮椅转过身，“公主，不好意思，他嘴巴一直这样。”
柳卿摆摆手。
这时候宫门处，火承武揪着一个人走过来，到了近处一看，竟然是火燃灯。他像个小偷一样被提溜着，畏畏缩缩地被抓过来。
一走进，火承武便道：“公主，这小子我给你抓来了，你看怎么打他？”
火承武嘴上说着打，可丝毫没有一点要动手的动作。他现在是把难题交给柳卿了，之前火燃灯私自把慕容洛带走，相当于赤焰宗欠神凰一个人情。现在他主动把弟弟抓回来，交给柳卿，就是算准了柳卿根本不会惩罚他弟弟。这样一来人情也就不欠了，实则就是利好的买卖。
柳卿当然懂这些，但她确实没想过惩处火燃灯，于是走过来，推开火承武的手，把火燃灯摆正，道：“行了，没事了。”
火燃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柳卿，嘀嘀咕咕道：“公主，对不起。”
后面火承武踢他一脚，“臭小子，大点声。”
火燃灯闭着眼喊道：“公主，对不起，我错了。”闭着眼睛时挤出眼泪来了，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回来。
柳卿抚摸他的脸颊，安慰道：“没事了。”
火承武又踢了弟弟一脚，“还不快谢谢公主。”谢过之后就算完了，也不欠人情了。
火燃灯再喊一句，“谢谢公主，我一定知错就改。”
柳卿在他侧耳小声问：“你的‘太子’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声音很小，连旁边的火承武都听不到。
火燃灯一下子脸红了，右脚往后缩了一步，羞涩道：“没......公主，我......”他的窘态让火承武很不满，刚要抬脚踢他，柳卿就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不问就是了。”
火燃灯才终于放回右脚，认真地点点头道：“嗯，谢谢公主殿下。”
冷千寻和寒月从后面走来，远远地呼道：“公主殿下，宫门快堵不住了。”
柳卿这才发现宫内的侍卫都没影了，原来是去堵着宫门了。她急忙带着一群人跑到宫门，见外面挤满了无家可归的灾民，均是房屋被破坏的城内百姓。
这些可怜百姓被流沙挤到皇城边缘一圈的位置，昨夜流沙停了，他们也一直抱有重建家园的希望，所以并没有产生过于激动的暴行。
但现在流沙重新又开始蔓延，他们经历过被吞噬的恐怖，产生了绝望之感，已经顾不得想君君臣臣的那些道理，只想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栖身。在他们看来，皇宫是威严的地方，是不可被侵犯的，所以他们就认为流沙也不可能侵入皇宫，所以就不受控制地往皇宫挤来。
柳卿本来还想疏导一下，但见到灾民之多，而且他们脸上的那份恐惧，那份绝望，实在让柳卿难以做出拒绝的决定。
于是她下令打开所有宫门，尽可能接纳外面的灾民。
但她明白，皇宫不可能装的下那么多人，而且，皇宫也不安全，随时可能被吞噬。
不过能给灾民一点慰藉，也算是柳卿这个公主尽到的微薄的责任。
柳卿这时突然想到一计，忙转头对众人说：“皇宫后面凤鸢没派人守着，不如将那里打破。”讲完后，她看了眼离珂。
剑幽兰首先说：“公主，皇宫是你的，你说了算。”
离珂道：“可以试试。但是只要我们一行动，傅兮那老家伙必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封不败愤愤道：“那就动作快点。现在就去，我还想早点回家呢，要不然李寻欢那老贼恐会偷袭我家。”
他本来就是来接妻儿的，至多两天时间就回去了，结果被耽搁下来。出行之前他把祁安兄弟都带来了，昆仑宫内防守空虚，李寻欢若是知道了，肯定兴奋地连夜去偷袭。
柳卿交代了禁军守护好皇帝的寝宫，千万别让外人进去，尤其是凤九天已经驾崩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出去，否则这些灾民的精神支柱将会受到更严重的震荡。
交代完后，几人迅速转到皇宫后面。那边不是后宫，是洗衣局和膳食局，柳卿找了个负责人，问道：“这里的宫墙有多厚，能通到皇城外面吗？”
负责任是个上了年纪的公公，勾腰道：“回殿下，当初皇城是设有北门的，先皇因为嫌这边来来往往人多，吵得皇宫不安宁，所以就堵上了。”
“这么说那一扇门是后来堵上的？”如此这般，比单纯的攻击连成一体的城墙轻松多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柳卿急忙说：“快带我去那里。”
洗衣局晾晒衣服的后面，能看到一处明显缝补的墙体。离珂和封不败分开两边摸了摸弥合点的裂纹，道：“可以打开。”
于是两人后退一步，一黑一紫两个身影运起真气，一同轰击城墙。第一次轰击，墙面凹进去一个大洞，上方有碎石簌簌落下，两人趁着力道，一连轰击十余次，终于在最后一次收手后，墙体轰然倒塌。
周围齑粉飘飞，像是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爆破工程。
柳卿右手在鼻前挥了挥，挥去空气中的灰尘，忍着咳嗽走过去，一眼看到外面空旷的草地，大喜道：“真打开了。快，我们去把灾民引过来，带他们一块跑出去。”
但这时离珂却突然警惕道：“傅兮他没来，这不应该。至少我们一运力，他那个程度的实力，即使在最远的南门也应该感应到了。”
柳卿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不对劲了。她刚才确实因为突然看到通路而失去了理智，长久的压抑，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光明所激发，一时之间竟忘了思考，傅兮此人是如此的谨小慎微，多少年来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得到，怎会轻易让她们破了牢笼。
不过众人都在等着柳卿做决断，毕竟这地方是她的家，城内的百姓是她的子民，其他人都是外人，都无法做决定。人家不过是见义勇为留下来帮她的，要不然现在通路一打开，他们早就走了。
柳卿当机立断说：“我和魔尊去外面看看情况，冷宫主和火宗主跟着我们吧，幽兰姐姐，麻烦你去将宫内灾民带到这里来。”
“好。”
旁边的寒月不乐意了，“不行，我也出去。”
好像冷千寻干了什么，她不干就要吃亏似的。
柳卿没办法，只好同意。结果封不败也打起了心思，他害怕自己昆仑宫受袭，想趁机从这里跑出去，返回昆仑宫，所以道：“公主，那个......我也跟出去，我也好帮你，算感谢你多日来照顾我妻儿。”
剑幽兰教训他，“听人家公主的，去不去的还差你一个？！别乱填麻烦。”
封不败在众人面前一副窘态。
柳卿见不得这样尴尬的场面，只好说：“好好好，封宫主有心了，那就一起吧。”
于是六人用武器扫开了宫墙倒塌的碎石，清理出来一条三四米宽的道路。
出了宫墙，外面就是一条被压实的土路，是围绕皇城一圈的道路，其他门前都是用石头铺就的，因为这里没有门，所以就是简单的土路。
再往远处看，就是很宽阔的裸露的草地，没什么特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