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能如何?”虞老爷打断了他的话。何老语塞。
马车很快驶到虞府大门,平稳地停下。何老迫不及待地下车——和虞老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何老简直一秒钟都无法忍受。
虞老爷带着何老走进大门,若不是涉及妻儿,何老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虞府半步。
虞老爷的步子沉稳而缓慢,纵使何老内心再焦急也不敢催促。
两人来到仓库前,何老远远地看见令仪一趟又一趟地搬着重物,不时还会惹来工头的一顿打骂。
何老忍不住冲过去,抓住令仪的手腕就要走,令仪惊喜地喊了声「爹」。
令仪就这么任凭何老拽着走,两人走到门口却被守卫拦下。
虞老爷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说:“何老这是要带走二少爷?”
“有何不可?”何老强硬地反问。
“当然可以。只是,你不想知道何夫人以及你另外一儿一女的下落吗?”虞老爷似乎早就设计好了一切。
“你知道他们的下落?”令仪迫切地问。
“当然。”
得到与虞老爷肯定的回答,令仪立刻劝道:“爹,我们……”
“闭嘴!”何老大发雷霆,“你还有脸叫我爹?你怎么能在仇家府中低声下气、为奴为仆?”
“爹,他们答应我,只要我留在这,他们就会放过你。”
“放过我?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觉得他们会真的放过我吗?我宁愿死也不愿看你在此受尽屈辱!”
令仪耐心地说:“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东山再起。”
“即使活着,那也要有尊严地活!为父是宁死也不愿苟活!”
“爹!为了娘,为了哥哥还有妹妹,咱们一定要活下去。我们这一家子都要靠爹啊!”令仪跪下,说,“爹,算我求您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好了!”虞老爷不耐烦地说,“别在我面前上演这出亲情大戏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令夫人的下落。据探子来报,令夫人已经改嫁,令郎及令媛在新家庭生活得还不错。”
听到「改嫁」一词,何老立刻失了魂般。虞老爷接着说:“何老爷子,你现在啊,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爹——”令仪急忙扶住差点晕过去的父亲。
何老叹了口气,说:“何家,终究是葬送在了我的手中。我对不起何家列祖列宗!令仪啊,你也看到了,在这奸臣当道的国家,好人终会被人欺。
东山再起,我恐怕是看不到了。你也离开这,找个地方安稳地生活下去吧!爹不能再陪你了。”
说完,何老抽出守卫腰间的佩刀,往脖子上一抹,便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仪还来不及反应,何老就已倒在了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虞老爷震惊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令仪抱着何老,呼喊着:“爹——爹——”
几年不见,重逢不过半个时辰,便从此阴阳两隔。令仪抱起何老,走出虞府,把何老安葬了。
令仪想着,自己如此委曲求全,就是为了保父亲平安。可如今,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纭玺说的果然没错。如今,奸臣当道,是非黑白全都颠倒错乱。
谁有钱,有权,有势,说的便是真理。而我,无权无势,凭什么为父亲讨公道?又凭什么东山再起?
令仪苦笑着,他被生活逼得太累。
将军府——
江娴曾在宫中多年,经验丰富,凡事小心谨慎,在将军府也深受器重。
今晚正好轮到她给邢枫送晚膳,却不知怎的肚子不争气,腹泻了一下午。大夫看过后称并无大碍,但江娴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江娴与纭玺关系最好,便将送饭之事交给纭玺,纭玺自然也应下了。
这一年多来,纭玺几乎不曾见过邢枫,话更是没说上一句。
纭玺知道,江娴心悦于邢枫,最期盼的便是送饭的日子。可是今日……
纭玺领了这份在他人看来求之不得的美差,也听到伙伴们议论着:“我们也想见上将军一面啊!”
“是啊,霈妍的运气可真好,捡了个大便宜。”纭玺听了以后,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心想:谁稀罕!
在将军府的这一年来,纭玺不断地打听有关玄柏峰的消息。
眼看招收弟子的期限就要到了,纭玺必须尽快离开。在这将军府也待了一年有余,难道我就要在此度过余生吗?
我的冤还未洗清,南旻的仇还未报,我怎能安于现状?
不行,我得想办法逃出去!我要去玄柏峰!这样才有机会回到天界。
纭玺正为怎么逃出将军府发愁,却听见管家的叫唤:“霈妍——快去送饭!”管家还是第一次见婢女对送饭这么不上心。
“是。”纭玺麻利地跑到厨房端菜,匆匆走向邢枫寝殿,生怕饭菜凉了。
纭玺行至门前,礼貌性地敲了敲门,便将饭菜端进去。见邢枫端正地坐于案前,似乎正在处理公务,纭玺便将饭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准备开溜。
纭玺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邢枫高深莫测,见到他就不自觉地想与他保持距离。
邢枫抬头瞟了她一眼,好像并不觉得奇怪,平淡地问了句:“怎么是你?”
“哦,那个……”纭玺没想到邢枫会与她说话,“江娴她腹泻,便托我过来帮她。”
然后,两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纭玺正在纠结该不该走,不时地抬头瞟一眼邢枫。
“你可会研磨?”邢枫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会。”刚说完,纭玺立马就后悔了。
“那你过来,帮我研磨。”
“是。”
纭玺心想:这送饭还得附加研磨?都怪我刚刚怎么脑子一热就说了「会」呢?
纭玺研着磨,邢枫奋笔疾书,两人再次陷入奇怪的沉默中。
纭玺只好暗自腹诽道:在这凡间,研磨难道是奴婢的必备技能?怎么谁都爱叫我研磨?
第十九章 ——
经过刚刚与邢枫的对话,纭玺愈发觉得邢枫正织着一张巨大的网,等她一松懈就会将她死死缠住。
也不知何时,邢枫收了笔,而纭玺仍在一边研磨,一边发呆。
“喂——”也不知邢枫叫了她几声,纭玺这才回过神来。她迷糊地看着邢枫,本以为邢枫会发火,没想到他却说:“去拿壶酒来。”
纭玺领命,慌忙起身离开,途中还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要清醒一点。
纭玺拿来酒,还没踏入寝殿便看到邢枫向门口走来。邢枫一手接过托盘,一手竟搂住纭玺的腰。还没等纭玺反应过来,两人就坐在了屋顶上。
邢枫松开手,倒了杯酒给纭玺。纭玺这会儿可能被风一吹,清醒了不少,拒绝道:“我不会喝酒。”
邢枫也不强迫,倒是自己喝了起来。纭玺想着等邢枫喝完这壶酒,便借机离开。
可她却没料到,这小小一壶酒竟倒不完似的,任由邢枫这么一杯一杯地喝着。
纭玺只好主动打破沉寂,硬着头皮说:“将军,这夜已深,屋顶风大,奴婢就先回了,不打扰将军雅兴。”说完,纭玺就后悔了——
这屋顶这么高,自己又不会轻功,没有邢枫带,自己怎么下去?
“坐下。”邢枫脱下披风,为纭玺裹上。
纭玺尴尬地坐下。邢枫终于开口:“你叫什么?”
“奴婢霈妍。”
“以后不必自称奴婢。”
“是。”纭玺感到氛围十分怪异,十分微妙,却难以言状。原以为邢枫还要再交代些什么,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了。
困意渐渐袭来,纭玺虽努力瞪大双眼,但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不争气地闭上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靠在了邢枫身上。邢枫斜眼一瞟,露出邪魅的一笑。
翌日——
纭玺是被刺眼的阳光叫醒的。醒来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靠在邢枫肩上,而邢枫正用黑色的眼眸深情地注视着她。
纭玺吓了一跳,循着耳边的嘈杂声转过头——屋檐下围了一圈的观众。
纭玺羞得无地自容,急着脱身,却一个脚滑险些摔下去。邢枫顺势揽住纭玺的腰,纵身一跃回到地面,羡煞一众旁人。
邢枫又在她耳边交代了一句:“小心一点。”然后便回房,徒留纭玺一人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搞什么啊?演戏给谁看啊?我俩关系有那么亲近吗?不就吹了一晚上风吗?
纭玺毫无疑问地被簇拥着,各位婢女顿时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一大波问题向纭玺轰炸过去。
“霈妍,这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俩真在这屋顶待了一晚上?太浪漫了吧!”
“你看看她身上的披风,这可是将军的。”大伙儿都忍不住摸上一把。
纭玺低头看了看,立刻将披风脱下。
“霈妍,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
“快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让着不近女色的万年铁树开花的?”
“阴谋!”纭玺大喊了一句,“一定是阴谋!”纭玺觉得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
江娴为纭玺赶走了身边的婢女们,带纭玺到无人处。江娴问:“什么阴谋?”
纭玺弱弱地说:“江娴,你一定要相信我。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霈妍,说不定邢将军真的看上你了。”
“不可能!江娴,我们俩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我对邢将军一点兴趣都没有。”纭玺摇了摇头,说,“不行,我得找他问清楚。”
“哟,原来你们在这。”管家用衣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说,“让我好找!霈妍,将军刚刚吩咐了,点名要你做他的贴身婢女。”
“贴身婢女?我?”纭玺指着自己,吃惊地问。
“对。”管家说,“以后将军的一切起居都由你来照料。”
“一……一切?”纭玺还没缓过来。可以说,她今天从一早到现在就没清醒过。
纭玺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然而,并不是。
管家临走前还吩咐了一句,说将军昨夜没休息好,让纭玺现在就到将军寝殿点上安神香。
江娴提醒道:“在将军身边做事可不比以前,万事要更加小心。”
纭玺说:“江娴,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等我去问清楚了,一定给你一个解释。”
纭玺心想:原本打算这几日逃的,可要真到了邢枫身边,在他眼皮子底下可怎么逃?
纭玺蹑手蹑脚地来到邢枫寝殿,见邢枫睡得正酣,安静地为他点上安神香。听到关门声后,邢枫睁开了双眼。
酉时——
纭玺敲了敲邢枫的房门,道:“将军,该用晚膳了。”
“进来吧。”传来一声似是刚睡醒的慵懒的声音。
纭玺进屋将饭菜放下。第一次见邢枫如此慵懒的样子,纭玺觉得他瞬间有了些烟火气。
“替我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纭玺睁大了眼睛看向邢枫。
邢枫问:“有什么问题吗?”
“男女授受不亲。将军自己有手有脚的,沐浴更衣完全可以自己来。”纭玺主动发问,“你这么做到底有何意图?”
“意图?”邢枫玩味地问。
“你故意给我披上披风,故意在众人面前与我亲近,让我遭受大家的嫉妒,你这分明是在害我!”
“你真聪明。”所以,这是……承认了?
“但你确实想多了。”邢枫说,“万一我是真心的呢?”
询问无果,纭玺暗下决心:太可怕了!不知道邢枫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我若继续待在他身边,怕是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今夜必须得逃!
纭玺恭敬地说:“谢将军抬爱,您真是折煞我了。贴身婢女一职我实在难以胜任,将军还是另找他人吧。奴婢告退。”
纭玺不给邢枫说话的机会便开溜了,邢枫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就按捺不住了?
纭玺回房开始收拾东西,如今其他婢女对纭玺只有恭维和嫉妒,真心相待的只有江娴了。
想着今晚要离开,纭玺还真有些不舍。可再多待一刻,纭玺总觉得自己的处境就会危险一分。
经过刚刚与邢枫的对话,纭玺愈发觉得邢枫正织着一张巨大的网,等她一松懈就会将她死死缠住。
纭玺将披风叠好,来不及洗便将它放于邢枫门前。纭玺收拾好行囊,心想:这一年多来,我也不是白干的!将军府的布局我也算是烂熟于心,守卫何时换岗,多久巡逻一次我更是清清楚楚。
第二十章 ——
“我是不怕死,可我不想被冤死!没有做过的事,我是不会认的。”
江娴走进来,见纭玺收拾得干干净净,于是问:“你这是要搬到将军寝殿旁了?”
纭玺心虚地点了点头,忽然起身拥住江娴,说:“江娴,谢谢你这一年多来对我的照顾。你教会了我那么多繁琐的规矩,偶尔犯错时你也包容着我。
还有你每次干活都主动帮我,从不说一句苦,喊一声累。我能走到现在,全靠你倾心相待。我真的觉得再也遇不到像你一般好的人了。”
江娴安抚着纭玺,说:“你怎么说的好像咱俩再也见不到了?傻瓜,我们都还在将军府内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