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几声,几位女子还是落入了大坑,发出一声声惨叫。管家「略表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啊,晚了一点。”
“都停手。我去找将军。”
纭玺瘫倒在地上,只不过几个时辰,全府上下的奴婢都快死光了。
纭玺绝望地望着屋顶,泪水从眼角滑落。这一刻,比坠下诛仙崖的那日还要令她难过!
江娴为纭玺抹去泪水,粗糙的手指滑过纭玺的脸颊。纭玺努力起身,小心地握住江娴的手,泪水更是如决堤一般。
“多巧的一双手啊!”纭玺的声音都在颤抖,“它们曾帮我缝补衣服,帮我干活,给我按摩……会在半夜给我盖被子,会给我夹菜……”纭玺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抱住江娴,说了声「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如今你认了罪,也不知他们会如何对你。”
“我不怕。大不了一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活下去。”
邢枫走了进来,说:“虎符已经找到,就在纭玺包袱的夹层里。将她泡在油缸里,酉时栓到城门的木杆上示众。戌时,点、天、灯。”
纭玺一听到「点天灯」整个人都失了神,但她也懒得去辩解了。反正,没有人会听的。纭玺又听管家问:“其余人呢?”
“杀了。”邢枫冷漠地说,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江娴听了之后,一顿。
“说好的放过他们呢?身为将军,你怎能言而无信?”纭玺愤怒得想立刻杀了邢枫。
“太晚了,所以我改变了主意。你应该要这么想,你认了罪,至少换来了他们痛快地一死。”
纭玺回头看着江娴,心想:她该有多伤心啊!她曾认为邢枫是那么完美,一直觉得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直到今天,她才认清这个男人丑陋的真面目。她那么喜欢邢枫,如今却只因他一句话,就要丧了命。她的心意还不曾说出口,而邢枫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纭玺被拖走了,她一直看着江娴——江娴的眼神里一片灰暗,却对她报以最后一笑。
纭玺看着心如刀割,勉强地挤出一抹微笑回应。很快就会再见的。
纭玺全身都被人用麻布裹着,丢进油缸里,只露出一个头。她的脸已毫无血色,双目空洞无神,静静等待着死期。
酉时——
正像邢枫说的那样,纭玺被绑在了城门上的木杆,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此时的纭玺又怎会在乎这些呢?她目视前方,无视百姓们的指指点点。
纭玺心想:真是可悲!大家都认为邢枫是值得万人敬仰的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谁又会知道他背地里干的那些龌龊事?
大家都因为邢枫的一面之词便觉得我是十恶不赦的罪犯,谁又曾听过我的辩解?
还真是不信命都不行了。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父母,能回到天界,能替南旻报仇、为自己平反……
如今却连命都快没了,呵,简直是痴心妄想!
妤瑾娘娘,萧珩,感谢你们这些年来的照顾和陪伴,大恩大德只好等来世再报。
天阑,一定要好好对待竹茵,她是个好姑娘。爹,娘,也不知你们现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看来这辈子我们一家是无法团聚了……江娴,南旻,我来找你们了。
自何老爷死后,何令仪便离开了虞府,回到面馆帮忙。此时,他见人们都往城门口去,便拉了个百姓询问。
他听说城门上有位女子,将在戌时被点天灯,便决定去看看。
令仪正感到疑惑:此女子究竟犯了何等大罪,要受到这般酷刑?这时,他走到城门下,定睛一看——霈妍?!
令仪连忙冲回面馆,老板娘见到他立刻一番质问:“这面馆生意正忙,你跑哪去了?”
“是霈妍!霈妍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被点天灯了!”令仪心急如焚地说。
老板闻声而来,吃惊地说:“你所言可属实?城门上的人是霈妍?”
“正是,我亲眼所见。咱们快想想办法救她!”
“这怎么救?光天化日之下,去跟官府抢人?”老板娘阻止道,“你们也算是救过她一次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你们就别白白去送死了。”
“不行!我与霈妍乃是同甘苦、共患难的生死之交,我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妹妹。我是不会见死不救的!”令仪说,“我一定能想出法子。”
令仪走出面馆,刚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拖到了角落。
令仪还在挣扎,身后的声音响起:“别动,我是来助你救楦……霈妍的。”
听到这话,令仪停止了挣扎,那人也松开了手。两人面对面站着,令仪发现对方蒙着面,不愿显露真面目。
情况紧急,令仪也无暇纠结此人的身份,开门见山地问:“你有何方法?”
“听着,接下来的话,不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是当下唯一的法子了。我是奉人之命来此,但我不便现身,只可在暗处助你。
届时我会催动法术,将时间定格,你便趁机救出她。只是……我修为不高,这里人数众多,此法只可坚持五分钟。”
玄柏派便是凡人修仙的门派,见到这种会法术的人令仪并不奇怪。
只是他们为何要救霈妍?没空多想,令仪吃惊地问:“五分钟?上到城门,解开绳子,再带着她下来……五分钟怎么足够?”
“所以你必须提前上到城门,才有机会成功。”
“可即便如此,从城门回到面馆最快也得十分钟。”
“这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在五分钟之内将人带下来,我就有办法将你们安全送回来。”
“好,我这就准备上城门。”
“我会在暗处观察。只要你一切准备妥当,我便开始施法。”
第二十三章 ——
纭玺有些心寒,原来相识多年的情谊竟比不上黄金百两。
时间不多了,令仪打算假扮守卫上城门。守卫原本一个时辰换岗一次,但由于今日戌时行刑,守卫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换岗,要么提前,要么推迟。令仪也只能赌一把了。
邢枫老奸巨猾,早将守卫全部换作自己的亲信,而他本人也会在行刑前来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就要戌时了,邢枫从将军府出发,前往城门。倘若让邢枫到此,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令仪焦急地等着,心想:实在不行,就硬闯。可是自己一点武功也不会,硬闯只能是送命。
机会来了——一个守卫落了单,似乎要去上茅厕。令仪悄悄尾随,将那位蒙面人给的蒙汗药撒在手帕上,从守卫身后紧紧捂住他的嘴。
不一会儿,守卫丧失了意识。令仪火速换上衣服,并将他绑好,用手帕塞住他的嘴。然后,令仪便从茅厕里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令仪回到城门时,不巧,邢枫到了,还正面撞上了。令仪行了个礼,准备走向木杆。邢枫却问:“上哪去了?”
令仪的后背直冒冷汗,赔笑着说:“去了趟茅厕。”
邢枫看了看他的脸,问:“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
“将军,我是新来的。”
邢枫训斥了身边的管家:“我不是让你换上亲信吗?此等大事,怎能派一个新来的?”
“估计是人手不足了。将军,那要不换一个?”令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邢枫说:“不必了,马上要到时辰了。没有下次。”
令仪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走到城墙边,向城门下望了一眼,瞟到了蒙面人。
双方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人开始施法,令仪沿着城墙,慢慢向木杆走去。
忽然,世界一片寂静,所有人停止了动作。以邢枫的修为本可以避开此法,但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在凡间时都将自己的法术封印,所以也中了招。
令仪飞速冲向纭玺,将绳子解开,抱着她冲下城门。蒙面人也过来接应,使用了一张符纸,带他们瞬移到面馆门口。
没等令仪道谢,那人便消失了。令仪将纭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法术失灵了。
所有人惊讶地发现木杆上的人消失了。邢枫冲过去一看,只剩一条绳子。
他一掌重重地打在城墙上,然后攥紧拳头,命令道:“快去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语气难掩怒火。
纭玺见到令仪,惊喜地握住他的手。令仪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纭玺无力地说。
“还说没事,你的右腿废了,手也成了这样,身上处处是伤,哪有一块好的地方?”令仪忽然哽咽。
“好了,我还死不了。对了,你是如何救的我?我刚刚是晕过去了?”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你细说。”
“这里是……面馆!你怎么回来了?”
“我爹……刑满出狱了。”令仪低下了头。
“那太好了!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我走后,虞府那个老不死的没少为难你吧?”
令仪眼里含着泪水。他试图平淡地向她诉说一切,但往事重现,依旧在他心中掀起了千层浪:“他刚出狱,就被那个杀千刀的抓到了虞府。他告诉我爹,我娘带着两个孩子改嫁了。我爹又不忍见我如此低声下气,就……自刎了。”
纭玺握住令仪的肩,说:“对不起。”
令仪摇了摇头,说:“不怪你。都怪我太懦弱。”
老板娘突然开门闯进来,说:“你还真去救了她!你知不知道如今满城都是她的通缉令?我这小面馆还要不要开了?”说完,老板娘走了出去。
令仪安慰道:“老板娘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别介意。你就暂且在这躲着,有我们给你打掩护。”
纭玺点了点头,她好累,眼皮几乎快睁不开了。但此时,她却一刻也不能松懈,她还未躲过官兵的追查。但有了令仪的一番话,她的心安稳了不少。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纭玺和令仪立刻警惕起来。他们听见老板娘说:“哎呦,几位官爷,怎么有空光临我这小面馆呢?”
“废话少说,给我搜!”
“慢着。”是老板的声音,“这屋里都是我的亲戚,恐怕不太方便。几位官爷若是吃面,我很欢迎,但请不要打扰我家人的休息。”
“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一位官兵拿出霈妍的画像,说,“画像上的人可有见过?我们正在抓捕此人,悬赏黄金百两!若有包庇者,以同党罪论处!”
黄金百两!老板娘听了两眼直放光,想不到区区一个霈妍竟值这么多钱。
老板娘顿时财迷心窍地说:“官爷,你们要找的人的确在我这。”
纭玺、令仪还有老板都无法相信老板娘竟出卖了霈妍。令仪立刻对纭玺说:“快走!走啊!”
纭玺有些心寒,原来相识多年的情谊竟比不上黄金百两。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我在地牢里,不也因为所谓名声、自尊,而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吗?我又有什么资格怪老板娘呢?因果报应啊!
见纭玺一动不动,令仪说:“霈妍,我刚刚才冒死救了你,难道你就要这般轻视自己的生命吗?你的命是我救的,那便是我的命。我现在命令你走,走得远远的!给我好好活下去!”令仪虽压低了声音,但仍能听得出他的怒气。
纭玺转念一想:对!既然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我怎能辜负他的好意,在这里等死呢?
这一次,我要主宰自己的命!我不要再任人摆布了,我要活下去!
纭玺说:“我也不许你死!保重!”说完,纭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后门逃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也许我们要将世间冷暖皆尝遍,方能视前尘过往为云烟。
——第一卷人间完——
第二卷 玄柏
第一章 ——
虽然她跑的每一步都好像要花费掉所有的气力,但只要她还没倒下,就得一直跑。
我该去哪?纭玺跑着,忽然想起了玄柏峰。她拖着受伤的右腿拼命地跑,用尽全力,但毕竟有伤在身,速度依然很慢,官兵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来。
但她没有放弃,她相信令仪,她也相信自己。虽然她跑的每一步都好像要花费掉所有的气力,但只要她还没倒下,就得一直跑。她在赌,她在和时间赛跑。
远处有闪烁的火光,纭玺立刻藏在了角落。幸好天色已深,不易被察觉。
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忽然听见一个人说:“此处有血迹。”
纭玺下意识地低头,看见自己的右腿不断地渗血。她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调转方向,从官兵后头跑了出去。她竭尽全力,内心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
官兵们发现了她的身影,立刻调头直追。纭玺跑进巷子里,试图甩开追兵。
可这对她的体力消耗实在太大了。她咬牙,凭借这几年来对当地地形的熟悉,穿过一个个巷子,又转弯,绕来绕去。终于,她没有再听到脚步声了。
她很想躺下来休息,可是不行。她还没到玄柏峰,她还不安全。她拖着右腿,直奔玄柏峰。
终于,她来到玄柏峰下的台阶,却不慎摔倒。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她回头,看到远处依稀有火光——官兵很快就会顺着血迹,追上来了。
她只好一级一级地爬,只要她还没死,她就不会放弃。后方的脚步声在逼近,可纭玺爬一级台阶就需要九牛二虎之力。
纭玺对自己说:“想死多容易啊!可你的命不止是你的,还是许许多多的人用命换来的。那么多人都想看你死,那你就要活给他们看!”
但是,任凭心中有再强大的信念,她也再爬不动了。她整个人瘫倒在台阶上,手还在努力地向前够——她摸到了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