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
的确，活出自己不容易！可如果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那才真的可悲！
纭玺这一路有了珝烨随行，便没空去胡思乱想了。珝烨详细地向她介绍玄翳的「真实面目」——吃货一枚！无奈，纭玺并不会做饭。
珝烨说：“其实师父是很好相处的，只是你们俩之间还不熟悉。师父毕竟是玄柏一派的掌门，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树立威严的。
可是终日带着掌门的包袱活着真的很累。这应该也是师父要孤零零地住在苍黎殿的原因。
在苍黎殿，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可以卸下包袱，做回自己。所以，我真的很钦佩他！人生在世，要活出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啊！”
纭玺表示赞同，却也陷入了沉思：活出自己。我现在还是我吗？似乎不是了。我连名字都更改了！
当霈妍当久了，我好像渐渐忘了我是纭玺。的确，活出自己不容易！可如果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那才真的可悲！
想着想着，苍黎殿已经到了眼前。纭玺抬头看着苍黎殿——
屹立在玄柏峰的最顶端，外观宏伟气派，宛如天成。见此，纭玺不禁想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苍黎殿并没有各类珠宝镶嵌的金碧辉煌，但和玄柏峰的各处都一样，看似普普通通，实则暗藏玄机。
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看得出它的别出心裁。小到地上的一颗石子，大到苍黎殿的每根柱子，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细致到分毫——这些可都是倾注了玄翳好几百年的心血。
看纭玺像是入了定一般，珝烨轻咳了一声，说：“进去吧！”
纭玺回了神，跟随珝烨走了进去。纭玺自己也没想到，今日竟能以关门弟子的身份踏进这玄柏上下所向往之处。
直到现在，纭玺依然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她害怕，害怕眼前的这一切，害怕她如今拥有的，又会像那年在麈宸宫门前那样烟消云散。
珝烨领纭玺到了她的寝殿。纭玺亲手推开那扇木门，内部一切陈设都崭新如初。
此处虽已空置了许久，但当纭玺打开门的那一刻，整座寝殿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
纭玺满足了逛了一圈，自她被贬下凡，她还没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寝殿。
经历了风餐露宿，经历了寄人篱下，她终于明白有一个「家」，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珝烨放下行李，对纭玺说：“先去给师父请安，再回来收拾吧！”
纭玺将旻月剑放在桌上，随珝烨走到了玄翳所在之处。玄翳正清闲地坐在位上吃着冰糖雪梨，见两人一来，立马放下手中的碗，端坐起来。
两人一同行礼，道了句：“弟子参见师父！”
听惯了珝烨一人叫的「师父」，此时多了个纭玺叫，玄翳感到很满足，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忍了下去。
玄翳装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两人并排站在玄翳面前，等着玄翳的吩咐。
玄翳摆起了师父的架子，说道：“霈妍，你初来乍到，很多规矩还不太了解，这些琐事珝烨都会慢慢教你的。以后每日卯时起，晨练一个时辰。回寝殿沐浴更衣后到此处用膳。”
“一起？”纭玺一时口快问了出来。
玄翳的脸直发白，珝烨差点笑出了声。珝烨装装样子似的说：“霈妍，不得在师父说话时插嘴。”
纭玺顿时感到窘迫，连忙闭嘴，收拾好表情，认错：“是。师父，徒儿下次不敢了。”
玄翳倒是解释了起来：“这苍黎殿就咱们师徒三人，用膳怎能不一起呢？各自在寝殿用膳，未免也太生疏了些。”
见纭玺同意地点了点头，玄翳接着说：“用完早膳后，你们俩一起打扫苍黎殿。这之前都是珝烨一人来做，也是辛苦他了！不过，为师的寝殿我自会打扫。”
纭玺向珝烨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玄翳说：“辰时，珝烨会去训练弟子，而你就到这里来找我，为师教你练功。午时用膳，之后是午休。
申时自己练功，可别偷懒，为师会不时去查看。酉时用晚膳，其余时间自行安排。”
玄翳虽说琐事皆由珝烨来告诉，可他愣是一股脑地几乎说完了。
纭玺恭敬地行了个礼，说：“师父，弟子记住了。”
玄翳一挥手，两人正要离开，却听玄翳说：“烨儿，带妍儿熟悉熟悉环境！”
珝烨嘴上答应，心里却想：师父可真是个操心命！
珝烨带纭玺「熟悉了环境后」，送纭玺回寝殿。纭玺问：“所以说，这寝殿也是你打扫的？”
珝烨点了点头。
“还算干净！”纭玺「中肯」地给出了评价。
“还算？听你这语气似乎不太满意？这寝殿都不知多久没住人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我可是打扫了三日！”
珝烨听到自己三日的辛苦被一句草草的评价概括了，心中顿时不平。
纭玺感觉珝烨的怨气愈发强盛，连忙改口道：“真是辛苦大师兄了！”
珝烨不以为然地说：“接下来你自己收拾吧！省得我啊吃力还不讨好。”
“可是，用法术打扫应该挺快的吧？”
“这你就不懂了。做神仙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自己动手打扫，也算是一种消遣。”珝烨说，“今日晚膳后，曦月亭，不见不散！”说完，珝烨便自行离去。
经过刚刚一番「熟悉环境」，纭玺发现，其实苍黎殿并不大，远没有外观上看起来的宏伟气派。
玄翳的寝殿在最里面，而纭玺和珝烨的寝殿挨得很近，虽然还隔着各自的围墙，但简直就是邻居！
方才见到玄翳的地方便是正厅，位于苍黎殿正中央，是玄翳大部分时间所在之处。
酉时，纭玺提早就来到正厅内等候。在玄翳的吩咐下，她摆好了碗筷，与玄翳坐在桌前静候。
很快，纭玺在饥饿的激发下，嗅觉不禁灵敏了几分——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只见珝烨端着两个托盘走了进来，一份放在玄翳面前，一份放在纭玺面前。纭玺疑惑道：“你的呢？”
珝烨本不想提起，被纭玺这么一问，白了她一眼，说：“我只有两只手。”
纭玺立刻会意，连忙起身，说：“大师兄，你和师父先吃，我去拿，我去拿！”
说完，纭玺忍着饥饿，飞奔到庖屋，拿了饭菜后，又冲回正厅。
纭玺这一来回不过几分钟，连她自己也感到惊讶——明明是第一日到这苍黎殿，竟熟悉得像在自己家似的！肯定是因为饿昏了头！饥饿总会激发潜能。
第五十章 ——
其实，不管是多么能说会道之人，在那一刻，都会变得迟钝。
见玄翳和珝烨皆未动筷，纭玺问：“你们在等我？”
珝烨替玄翳回答：“师父说了，要等人都到齐了才能动筷。”
纭玺连忙坐下，珝烨说了句：“师父请动筷。”纭玺也依样画葫芦地重复了一遍。只待玄翳一动筷，纭玺便立刻开始狼吞虎咽。
两人都被纭玺的吃饭速度惊到了，珝烨忍不住问：“你今日可是未用午膳？”
纭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释道：“今日拜师仪式忙过了头，给忘了。”
“民以食为天。”边说着，玄翳还一边认真地品味着。纭玺看着自己面前空空的碗，更是不好意思了。
纭玺干坐在桌前，看两人正吃得欢，便问：“这每日的饭菜都是由大师兄负责？”
“师父也会偶尔下厨。”珝烨道。
玄翳问道：“妍儿，你可会做饭？”
纭玺支支吾吾地说：“嗯……实不相瞒，我……我几乎从未……从未下过厨。”
玄翳的眼皮不经意地跳了一下。珝烨打趣道：“没事！在这苍黎殿待上个一两年，保你到凡间随便一家餐馆当厨子都没问题！”
玄翳虽然爱吃，但对吃一向要求苛刻。平日里无事之时，他常常泡在庖屋里，研究美食，再逼着珝烨试吃。
不仅如此，他还会要求珝烨做给他吃。做出来之后，往往还评价刁钻。
评价刁钻也就算了，玄翳还往往公报私仇——罚珝烨练功。
在这么磨练之下，珝烨的厨艺可谓是飞速提升。如今来了个新弟子，珝烨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再加上纭玺不会做饭，珝烨想想今后两人在庖屋的场面——
玄翳在一旁气急败坏，而纭玺仍是笨手笨脚……真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晚膳后，纭玺如约来到了曦月亭。
珝烨似是等候多时，正站在栏杆前赏着月色。纭玺盯着他颀长的身影，竟出了神。
自她来到这玄柏峰，珝烨这个大师兄就对她照顾有加。遭到欺负，是他出面解围。
几次暗杀，均是他出手相救。每当她在训练中遇到了瓶颈，也都是他的提点和帮助……纭玺的心中不禁产生了疑惑——为什么珝烨要如此帮自己？
因为在凡间见过两面？他是大师兄，大概对很多弟子都这般照顾吧？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纭玺转念一想：他该不会是……
珝烨感到身后有人，转身看见正在走神的纭玺。他轻轻地走过去，在纭玺面前停下，稍微弯了弯腰，看着纭玺的脸，问：“在想什么？”
纭玺被珝烨说话时顺带的热气吹得全身发麻，又看见珝烨离得这么近的脸，纭玺瞬间感觉脸颊发烫。
纭玺的目光正好与珝烨对上，却又不知在害羞什么连忙躲闪开。
珝烨浅笑，直起身子，十分自然地拉着纭玺的手走向曦月亭——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停了下来。纭玺立刻把手抽离开。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吹着山风。纭玺终于平复了心情，想着该如何开口问清楚。
就在纭玺侧过身时，珝烨也正好侧过身。纭玺一愣，问：“你……”
怎知，纭玺一开口，珝烨就将修长的食指放在纭玺嘴前，说：“嘘！”
纭玺乖乖闭嘴，珝烨也没再说话。正当纭玺满脸疑惑地等待珝烨的下文时，夜空中突然绽放起烟花。
随着一声声「咻」的声音，一个个烟花飞上天空，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纭玺瞬间被这灿烂的烟花吸引，仰望着夜空。珝烨也在看着烟花，却时不时地望向纭玺。
此刻，玄柏上下已然炸开了锅。大家伙儿不管在忙什么，都暂时搁下了手中的活，共赏这璀璨的烟花。
就连玄翳也不例外——他独自一人，背着手，站在寝殿门口，看着烟花。玄翳的脸上虽看不出是何表情，却莫名有一种孤寂。
诺汐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走出房门的人。她打开了窗户，两臂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榻上呆呆地看着烟花。
她的心是苦的，她的周遭仿佛与世隔绝。即便烟花再热闹，诺汐都像是被堵住了耳朵。
烟花的光芒映照在人们的脸上。珝烨看着纭玺的侧脸，难得见她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容。
珝烨也因此轻扬嘴角。再绚烂的烟花，也是转瞬即逝的。就在大伙儿重回生活的轨道，世界即将恢复宁静之时，珝烨对纭玺说：“霈妍，恭喜你实现了心愿！”
纭玺显然是意外的，她没有想到刚刚那场烟花，竟是珝烨安排的惊喜。
纭玺只是看着珝烨，有太多感激的话想说却迟迟说不出口。
纭玺感到奇怪，自己明明不是个如此不善言辞之人！
其实，不管是多么能说会道之人，在那一刻，都会变得迟钝。
珝烨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古琴，捧在身前，说：“霈妍，这把琴就当做我祝贺你成为师父关门弟子的礼物。”
纭玺接过古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就知道此乃上等好琴。
见纭玺爱不释手，珝烨说：“这琴名为云裂。此物其实是一个武器，修为越高者弹奏，此琴就会展现越大的威力。你刚入仙籍，所以这琴暂时与普通的古琴一般无二。”
“怎能说是一般无二？”纭玺打抱不平道，“好歹它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上等好琴！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此琴在我手里就变得一文不值似的？”
珝烨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此意！”
见珝烨着急，纭玺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说：“谢谢大师兄！今后还得承蒙你多多关照！”
纭玺抱着手中的琴，纵使心里有再大的疑团。此刻，她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贪恋这份美好。
纭玺心想：就当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知你能否在此弹奏一曲？”珝烨问道。
纭玺抱着云裂琴，早就手痒痒了，立马爽快答应。
她小心将琴放下，端坐着，两手轻轻放在琴弦上。珝烨就倚在栏杆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
纭玺弹奏起她最熟练的曲子《莫问》，旋律中带着几分忧愁，几丝哀伤。
此时，曲子虽不太应景，可纭玺不想弹奏自己没有把握的曲子，生怕糟蹋了这琴。琴声如悲戚的秋风萧瑟，如凋零的落花惆怅。
一点浮萍去何方？
浅浅来，悠悠浪，
飘飘梦结，沉沉自彷徨。
看它丝根清流上，
冷冷游，默默淌。
鸾镜青鸟红酒旁，
奄奄飞，渐渐忘。
素素纤指，不知怎思量。
莫问落花将何方，落也伤，留也凉。
琴声戛然而止，余音袅袅，九曲回肠。纭玺似还身在曲中，意犹未尽，睁开眼，竟饱含泪水。
纭玺硬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她看着珝烨，强颜欢笑道：“太过投入，竟被曲中之情所感染！”
珝烨称赞道：“想要曲子能感动他人，这弹奏者定要先融入曲中。方才一曲，着实催人落泪！你这琴艺到底是师出何处？”
“哪有你说的那么技艺高超？”纭玺谦虚道，避而不答，“夜已深，我便先回寝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