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菽梣说话的时间,妤瑾接着说:“方才天后娘娘教训的是,珩儿确实不该对您的家事评头论足!不过,教训珩儿一事是妾身的家事,便不劳天后娘娘费心了!”
菽梣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这妤瑾的话句句在理,菽梣也不知该从哪里反驳。
妤瑾说:“若天后没别的事,妾身便先行告退,回头定会好好管教这逆子!”妤瑾说完,又一个欠身,萧珩也行了个礼,两人离开。
菽梣愤怒地拂袖,桌上的东西尽数撒落在地。
第五十三章 ——
“要怪只能怪你生在了帝王家。”
玄柏峰——
纭玺住进苍黎殿已是第五日了,而这一日三餐均是珝烨在负责。
这日,玄翳突然心血来潮,要教纭玺做饭。任凭纭玺如何拒绝,玄翳都要把她强行拉进庖屋。珝烨暗喜——这心中所想就要成真了。
玄翳一把拉着纭玺,一往无前地直奔庖屋。纭玺在后面拖拖拉拉,这会儿正抱着根柱子不放。
纭玺一手一脚死死勾着那柱子,另外一手被玄翳拽着。而珝烨正袖手旁观。
“师父——”纭玺央求道,“我根本就不是做饭的料!我真的从未下过厨!”
“那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是做饭的料?”
玄翳早已不再是那个故作威严的掌门了。与纭玺已然相熟,今日可算是「原形毕露」了。
纭玺努力贬低着自己:“师父,我是真没有接近过灶台!我什么都不会!”
“那正好!我便从最基本的教你!哪有生下来就会做饭的?你看你大师兄,不也是我培养出来的吗?”珝烨在一旁配合地点头。
见说服玄翳无果,纭玺转而求助珝烨:“大师兄!你快帮帮我!”
“为什么呢?你若是会做饭了,我便无需日日待在那庖屋里了。哎,这几日都妨碍了我练功,也不知武功是否退步了。”
纭玺怒瞪了珝烨一眼。
任凭纭玺怎么贬低自己,玄翳就是坚定地认为她是可塑之才。
纭玺最终还是被拉进了伙房。
玄翳说是要教她,其实就是「放养」。他只是吩咐了纭玺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剩下的全靠纭玺的造化。
珝烨看了暗自忧愁:今日怕是要吃不上饭了。
只见纭玺抡起菜刀,视砧板上的肉为仇人般,猛地一剁。玄翳鼓励道:“再来!”
纭玺以为自己做对了,顿时自信起来,那块猪肉瞬间变成了肉末。
然后是萝卜。这萝卜可就不像猪肉那般听话了。随着纭玺的菜刀落下,这萝卜就滚几圈,叫纭玺每砍一刀还得挪一两步。
珝烨看了实在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玄翳这凡事斤斤计较的性子是怎么忍下去的。
萝卜被切成了「滚刀块」,纭玺面临的终极考验便是那条还在水里游动的活鱼了。
纭玺这从小娇生惯养的,何曾捉过活鱼?吃倒是吃了不少。
可惜纭玺只与熟了的鱼打交道,活着的,纭玺觉得它们是来替那些入了口的鱼来报复她的。
纭玺挽起袖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盯着桶中的鱼半晌,那鱼似乎不知自己即将被烹饪的命运,依然欢脱地游来游去。
可在纭玺看来,那鱼分明是在嘲笑她!
见纭玺终于鼓起勇气,将双手放入桶里。待纭玺的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水时,珝烨突然怪叫一声,纭玺大惊失色,连忙将手收回来。
珝烨「善意」地提醒道:“小心点!这鱼可是会咬人的!”
纭玺求助地望向玄翳,玄翳拍了拍她的肩,鼓励道:“别听你大师兄胡说!只是这鱼身光滑,它又爱扑腾,你只管抓紧了,可别脱了手!”
纭玺点了点头,再次尝试捉鱼。这回,她虽抓住了,但鱼一离开水面便开始扑腾。
纭玺本就害怕,又来这么一出,二话不说松了手。那鱼溅起的水花,将玄翳和纭玺溅了一身。
珝烨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颇有先见之明地躲到了庖屋外。
“只管抓住,别松手!”玄翳这回似乎也有点压不住脾气了。
纭玺迫于压力,与鱼兄再战!这回可总算把鱼带离了水面,还没松手。
纭玺死命捏住鱼身,那鱼兄也不是吃素的,更加剧烈地扑腾起来,似是猜测到了自己的命运。
纭玺将鱼一扔,扔进了锅里,还自作聪明地盖上了盖。然而那锅只是个空锅。
珝烨故意拍掌叫好:“好!看来今日霈妍要给我们来一道空气煮鱼!”
那鱼在锅里依旧扑腾,纭玺死命按住锅盖。
这顿晚饭,足足迟了一个时辰。
待饭菜上了桌,纭玺已是蓬头垢面——刚刚生火时,纭玺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两菜一汤,卖相着实让人没有动筷的欲望。珝烨原想着今日就干吃白饭果腹,可他看着碗里那少得可怜的米饭,顿时对自己的肚子感到担忧——纭玺煮少了。
珝烨咽了口口水,不知该从何下手,玄翳却率先动筷,夹了块肉就往嘴里送。珝烨默默地问了句:“吃了能活多久?”
纭玺一记眼刀,转头期待玄翳的评价。玄翳品了品,表情难辨。过了一会,他平淡地说了句:“不错。”
纭玺心花怒放,珝烨更是深知能从玄翳口中得到一句「不错」,那想必是美味了!
有了玄翳这句话,珝烨也夹了块肉,刚入嘴,珝烨就在心里埋怨道:师父可真是偏心!对我如此苛刻,对霈妍,这未免也太宽容了吧!这要是换成他,玄翳顶多说一句「勉强吧」。
纭玺这第一次下厨,虽说饭菜的卖相不怎么样,但毕竟有玄翳把关,味道还是过得去的。
这其中,要数鱼汤的口味最佳。珝烨一连盛了三四碗以求不亏待了肚子,却被纭玺误以为自己做的鱼汤甚得珝烨的心。也算不枉她与那鱼兄大战了几百回合!
纭玺忙活了一个下午,现在只想瘫在床上休息。她一进寝殿,顺手抹了把脸,却发现手指都是黑的。
她一照镜子,差点被自己的模样逗笑!
刚刚玄翳和珝烨是对着这张脸吃饭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憋住不笑的!真是丢死人了!
天界——
盛天阑碰巧遇见菽梣发怒的一幕。盛天阑连忙冲上去拉住菽梣,问:“母后,是何人让您如此生气?”
“还不都是那个萧珩!”菽梣立刻收起了愤怒,语重心长道,“天阑啊,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你口口声声说那萧珩无心太子之位,你看看他现在,日日陪伴在你父君身边,其野心昭然若揭!亏你还这么相信他!”
“母后,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想与竹茵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那太子之位谁愿意坐谁去坐便是了!”
菽梣打了天阑一巴掌,怒吼道:“逆子!安安稳稳?哼!你既为天后的儿子,这辈子都别想要安安稳稳!你以为你娶了唐竹茵,你就能保护她了吗?
没有了太子的身份,我看你拿什么保护她!
那萧珩若是当上了太子,哪天天君有个不测,他便会继承天君之位!
到时候,你觉得他还会当你是兄弟吗?到现在,太子之位与唐竹茵,孰轻孰重,你还是不明白吗?”
盛天阑捂着脸,没有回答。菽梣像是泄气了一般,重重地跌在座位上,揉着太阳穴,道:“罢了罢了。要怪只能怪你生在了帝王家。”
第五十四章 ——
“你也该下凡历练历练了。”
玄柏峰——
辰时,纭玺手拿旻月剑,像往常一样去找玄翳。纭玺来到苍黎殿前方的一片空地——玄翳往常都会在此处等她。
纭玺以为今日玄翳可能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便决定先在原地等候。
纭玺也不甘寂寞,拔剑便开始自顾自地练了起来。玄翳这几日都在教她一套剑法,还未传授什么内功心法。
纭玺也不觉得枯燥,只是这一套剑法翻来覆去地练习,纭玺早已将剑法烂熟于心。
玄柏剑法的招式虽不多,但每一个人所展现出来的都不一样。
珝烨的剑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时而温文尔雅,但却处处刁钻,时而又快到极致,处处隐含着杀机。
而穆辰的剑法却是令人一目了然,直奔目标,剑剑都落到实处,只是速度极快。
就在纭玺忘我地练习剑法时,有人持剑向纭玺的后心袭来。
纭玺快速转身,以剑抵挡——来者竟是玄翳!
玄翳喊道:“这套剑法你练了这么多日,今日就让为师来检验一番!”
纭玺立刻平复好心情,重新投入剑法之中。一招一式,固守成规。
这剑法玄翳可比纭玺更加了解,纭玺每出一招,玄翳便知道她下一招是什么,甚至是下下招,下下下招。
纭玺发现,玄翳使用的也是和自己一样的那套剑法,可玄翳完全不按照套路来,纭玺不过三招,便败下阵来。
玄翳收回架在纭玺脖子上的铁剑,说:“这套剑法,只能说你记住了,但你并没有领悟。刚刚一番切磋,为师觉着,你与比武大赛之时的你相比,反倒退步了。”
纭玺震惊地看着玄翳,眼神中充满着疑惑。
玄翳接着说:“你呀,都是被这剑法给束缚住了。其实这剑法,并没有固定地出招顺序,这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过,这些都得靠你自己去领悟。因为每个人对剑法的理解是不同的。”
纭玺还在仔细思考玄翳话里的奥妙,就听见玄翳吩咐:“随我来。”
纭玺跟在玄翳身后来到了大殿,却见珝烨早已在殿内等候。珝烨向玄翳行了个礼,纭玺也跟珝烨行了礼。
玄翳上座,继续对纭玺说:“这剑法的领悟还得靠实战。你在这苍黎殿内废寝忘食地练上十年,也比不过一次与敌人的正面交锋。
在实战中,你才能领会到剑法中的每一个招式该如何运用,该在何时运用。所以,你也该下凡历练历练了。”
听到这,纭玺紧张地说:“师父,纭玺成为您的关门弟子才不过几日,才疏学浅,仍有许多不懂之处……”
玄翳打断道:“这正是为师要你下凡历练的原因。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但以你现在的水平,一个人下凡的确危险。这不,我便让你大师兄随你一同下凡。他也好久未曾去到凡间了。”
“不知弟子下到凡间后,有何任务?”纭玺问。
“一切交给上天安排。”
临行前,玄翳一再嘱咐:“切记,在凡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法术。这是我玄柏自开派以来便立下的规矩!”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相约在曦月亭。纭玺姗姗来迟,对师父突如其来的命令至今手足无措。
她问珝烨:“大师兄,我们需不需要换上凡人的衣服?要改名字吗?我们的身份是什么?”珝烨拉住纭玺的手腕,一晃眼,两人已来到了凡间。
第三卷 江湖
第一章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纭玺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心中突然有了些感慨:又一次来到凡间。曾经,她和萧珩在凡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可直到上一次,她才明白——原来,曾经的一切都只是表象。
所有美好背后都有人在默默承担着痛苦。纭玺计算了一下时间,此时距离她拜师玄柏,在凡间已过了七年光景。
珝烨见纭玺出了神,拍了拍她的肩,说:“你若在凡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抓住机会去完成吧!”
未了的心愿?纭玺看着过往的行人,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河里是来来往往的船只。“这里是……江南!”
珝烨肯定地点了点头,补充道:“看街上的这幅热闹景象,今天似乎是上元佳节。”在珝烨的提醒下,纭玺看见每家每户的屋檐都高高地挂起了红灯笼——记得上一次来到江南,也是上元佳节,但身边是萧珩。
纭玺不露痕迹地笑了一下,转头对珝烨说:“我们去坐船吧!”
没等珝烨答应,纭玺便自行招来了一位船夫,上了船。珝烨便也跟了上去。船夫问:“不知两位客官要到何处?”
纭玺答道:“就带我们领略领略这江南风光吧!”
“好嘞!”船夫缓慢地划着浆,纭玺站在船头,似乎真的在认真地赏着美景。
珝烨看着她的背影,觉着她自从来到凡间,就变得心事重重。
她表面上似乎对这一切都感到新奇,可珝烨能感觉到她是在伪装着内心的不平静。
珝烨站到纭玺身边,假装没有看穿,赞叹道:“这江南水乡果然名副其实。见此美景,真是不忍离开。”
“大师兄……”纭玺刚想问些什么,便遭到了珝烨的一记眼刀。
纭玺意识到不该称珝烨为「大师兄」,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却又不知该叫他什么。
珝烨圆场道:“怎么?”
“哦!”纭玺也不纠结于称呼了,大不了不叫名字了,问道,“你之前未曾来过江南?”
珝烨颔首,反问道:“你来过?”
“没有没有!”纭玺连忙否认。珝烨并不想拆穿她拙劣的演技,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是段复杂的回忆。
落日余晖,一艘船在河上缓缓前行。两个人,立于船头,沉默无言,微风吹拂着他们的白衣。
船尾,一位船夫,手持船桨,面带笑容,逆光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天,也在河里的一艘小船上,纭玺和萧珩坐在船篷里。细雨绵绵,纭玺闭着眼,靠在萧珩肩上,静静地听着雨声。
还记得,萧珩说的那句词——“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而纭玺说“真想一辈子待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