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纭玺快撑不住情绪爆发,珝烨便没有再说什么。
第五十一章 ——
你们一定要等我,等我回到天界,等我回家。
回到寝殿,纭玺反锁上门,放下云裂琴,一头闷在被子里。
她痛哭了一场,却又不想被人听见。她就是这样,总是将所有痛苦一个人承担。
刚刚与珝烨同在曦月亭时,有那么一瞬间,纭玺想忘记之前所有的一切,就这么一辈子待在玄柏峰。
但是她立刻否定了自己,她不能!特别是在深知人心险恶之后。就算她愿意放下一切,燕绥也会一直在背后逼她向前。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愿以偿?
纭玺平躺在床上,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她承认自己不该沉沦于那片刻的美好。
可正因为美好只有片刻,它才更加吸引人,不是吗?
萧珩、妤瑾娘娘、竹茵、天阑,如今我已重新入了仙籍,是否与你们又近了一步?你们一定要等我,等我回到天界,等我回家。
翌日——
卯时,天微亮。
纭玺按时起了床,一睁眼没看见诺汐还有些不习惯。她提起旻月剑准备练功。
却见珝烨提着胜邪走进她的殿门。纭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没说话。
珝烨以为纭玺是没睡饱,不太想说话,便自行解释道:“师父特派我来与你一同练功。”
纭玺立马揭穿:“是命你来监督我的吧?”
珝烨也不辩解,只是抽出剑开始专心致志地练功。纭玺见此,也没再说什么,一拔剑,就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将所有烦恼都抛到了一边。
院子很大,两人始终各练各的,没有交集。玄翳特意前来看了一眼,没有人注意到他,对此,他深感欣慰。
玄翳看珝烨和纭玺的目光,竟有些像是在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珝烨好似已经形成了习惯,时辰一到,他便停止运功,将剑收入剑鞘。
珝烨准备出殿,见纭玺仍醉心于练剑,便用未出鞘胜邪挡了她一剑,道:“时辰已到。”
纭玺也停了下来,怔怔地盯着珝烨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这顿饭,吃得出奇的安静。师徒三人都在认真地践行着「食不言」。
纭玺心里有事,时常端着饭发呆,右手却没停下,不住地往嘴里送饭。
碗里的饭已经见底,纭玺还在用筷子捞着空饭碗。玄翳最早离席,以为这俩孩子闹什么矛盾了。
可他又觉得奇怪:明明刚刚还好好的!玄翳也就疑惑一阵,大概是活久了,什么事都见过,便也不以为然。
珝烨从纭玺手中一把抓过空饭碗,放在桌上,纭玺这才回了神。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饭碗,和眼前几乎没动过的菜。珝烨打趣道:“怎么?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纭玺连忙否认。
“那快把菜吃了!”珝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与墨逸凡很熟?”
“一般。”纭玺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你以后尽量离他远一些吧!顺便提醒一下诺汐。”
纭玺好奇地问:“怎么?”
珝烨解释道:“比武大会之时曾与他交手,此人的武功好像并非他所表现的那么一般。但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最后这句话,不过是在安慰纭玺。
“珝烨。”突然,纭玺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地叫了他一句,“我有话想问你。”
珝烨放下碗筷,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纭玺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的口:“珝烨,你为何要这么尽心竭力地帮我?”
不给珝烨说话的机会,纭玺接着说:“上玄柏峰前,你救了我两次。不管怎么说,也该是我报恩,怎么反而让你一直……”
珝烨打断道:“你是不是觉得欠了我太多?”
纭玺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她弱弱地说:“是。”
“我这个人也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珝烨笑着说,“放心,你欠我的账,我都用小本本一笔一笔地记下了。将来,我定会找你讨要回来!”
纭玺也释怀了,笑着说:“好,我随时等着。”
天界——
太子之位空悬,众仙可谓是不断地对天君施压。话说得好听,都是为了天界太平着想。不过是为了方便站队,为了一己私利。
萧珩近些日子相伴在天君左右,明眼人都看出他有意争这太子之位。
这日,天君突然问萧珩:“珩儿,你是否有意当这太子?”
萧珩在天君面前,自然不敢明说,连忙跪下,道:“孩儿不敢。”
天君也心知肚明,又问:“你可还记得你之前的答应过本君,你的婚姻大事由本君定夺?”
“自然记得。”只是萧珩没想到,这赐婚竟来得如此之快。
天君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今日,本君欲赐婚你与扶桑国公主婳橦,你意下如何?”
“父君,孩儿与这婳橦公主素未谋面,可否先让我们见上一面,待熟识了之后,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天君说:“当然可以。但你娶这婳橦为正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待你们相熟之后,本君会立刻赐婚。
不过,你既是本君的孩子,本君自然也不会委屈你。你若娶了这婳橦,本君便册封你为太子。”
萧珩立刻行礼拜谢。
玄柏峰——
这几日,珝烨和纭玺的起居一切如常,两人将精力全数放在了练功上。
因得了玄翳的指点,纭玺的武功可谓是突飞猛进。每日晚膳后,纭玺才能放松下来——她仿佛又回到了刚上玄柏的那些日子。
晚膳后,纭玺回到寝殿,却见素玖在她殿内正四处参观。
纭玺道:“已是戌时,素玖师姐突然大驾光临,不会只是来参观寒舍的吧?”
素玖依旧自顾自地参观着纭玺的寝殿,说:“你这在苍黎殿住得可还习惯?”
纭玺没有回答,似乎是在等素玖对她此行目的的一个解释。
素玖转身,只见纭玺双手环抱着旻月剑放在胸前,倚靠在柱子上。
不过数日,素玖就感觉到纭玺身上散发的气质已不可同日而语。素玖问:“怎么?不请我进屋坐坐?”
“师姐请。”纭玺打开房门,一片漆黑的房间瞬间变得亮堂堂的。素玖随纭玺进屋,毫不客气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纭玺将旻月剑放在床边,就听见素玖说:“霈妍,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纭玺坐下,见素玖一脸严肃,也坐得板正。她说:“师姐,想问什么尽管问。”
素玖低头,似是措辞了许久,才说出口:“你……对大师兄,是何感觉?”素玖紧盯着纭玺的眼睛。
第五十二章 ——
“我看得出,珝烨他这是,对你动了情。”
纭玺没预料到素玖会问这个问题,心想:师姐好像爱慕大师兄,她这该不会是误会了我与大师兄吧?
纭玺连忙解释道:“师姐,你听我说,我与大师兄只是挚交,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可你知道吗?那日,你在密林中被猰貐所伤,左臂伤及筋骨,本该要至少两个月的恢复期。
可是,离比武大会只有一个月了。珝烨说是你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这比武大会,于是冒险到凤麟洲求药。回来时只叫我把药给你服下,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素玖说着,看见纭玺的脸上掠过一丝讶异。
素玖接着说:“可是,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至少得要两三个月才能再次运功。他怕你担心,说什么也要去参加比武大会。你可知内伤未愈又强行运功的后果?”素玖刻意略去了求助掌门的一段,接着说,“第三轮考核时,你遇上了猰貐。若不是掌门阻拦,珝烨早就冲进去救你了。前几日,他去密林重伤了猰貐。”
纭玺似是动容了,素玖真切地说:“霈妍,那些你没看见的,珝烨对你的帮助,你知道还有多少吗?我作为一个局外人,知道的虽不多,但我与珝烨相识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我看得出,珝烨他这是,对你动了情。”
纭玺睁大了双眼,虽然她昨日在心里不要脸地这么猜想了一下,但从素玖嘴里得到实证时,还是很惊讶。
纭玺本就觉得自己亏欠了珝烨良多,这下,她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没等纭玺回过神来,素玖便抛来一个问题:“霈妍,也请你告诉我真心话,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珝烨?”
纭玺反问道:“素玖师姐,你对大师兄难道就没有动心?”
素玖愣了一下,回想起她在曦月亭故意惹纭玺吃醋,以试探纭玺心意的事,不禁大笑了起来。
她说:“我与珝烨相识了这么久,要真是动心又怎会有你的份?那日与珝烨在曦月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故意而为之。
只是看这珝烨万年铁树难得开了花,想帮他试探一番你的心意罢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素玖起身就要走。
“师姐!”纭玺叫住素玖,说,“谢谢你刚才的一番话!”
素玖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纭玺却陷入了沉思:想不到你竟是一个如此深情之人。可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
纭玺抬头看见了摆在一旁的云裂琴,突然想起了珝烨曾对他说的话“一个好的团体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纭玺想:若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人相助,能走多远呢?
若没有了珝烨的帮助,我今日还能住在这苍黎殿吗?
以前,我一心只想着复仇,觉得其他人的干涉,甚至是帮助,都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我拼命推开所有人,可我推开的都是一直在帮我的人。我始终以自我为中心,只会埋头向前走。
我漠视别人的关心,对他人的帮助视为理所应当。面馆老板、何令仪、江娴、珝烨……
他们这么地帮我,而我却对他们做了什么?
原来我是如此地自私!自私到利用完了就把别人一脚踹开!
我怎会变得这个模样?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看见了这世间的恶,却忽略了身边的善。
原来,是我自己将自己世界之中的善意一点一点抹去,然后又来抱怨这世间充满了恶意。呵!简直可笑!
翌日——
三人坐着用早膳,依旧是一言不发,玄翳依然早早地离去。
珝烨吃饱,正起身准备离去。纭玺慌忙起身,原想伸出一个手臂挡住珝烨的去路,可她这一起身,就差点被绊倒。
珝烨转头就看到了纭玺差点摔跤的一幕,姿势很是滑稽,珝烨笑出声来。
纭玺也不顾什么形象了,立刻起身走到珝烨前面。见珝烨手中还拿着空碗筷,纭玺一把抢来,扔到一边,随即右手抓住珝烨的手腕,还没等珝烨反应过来,两人已来到曦月亭。
纭玺松开了手,说:“大师兄,素玖师姐已将你孤身涉险,前往凤麟洲为我寻药一事告诉我了。”
珝烨一怔,心想:这个素玖,不是让她保密的吗?
“大师兄,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在与你慢慢相熟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你是真正在关心我,我能感受到你是真正对我好。”纭玺低下头,说,“但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心已有所属。”说完,纭玺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在说出这番话时,纭玺觉得自己的心一阵刺痛。
珝烨的脸色一沉,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天界——
菽梣听闻天君要立萧珩为太子一事,慌张不已。她身为天后,还为天君诞下了一子。
说什么这太子都应该是盛天阑来做,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偏房诞下的子嗣来与天阑争这太子之位!不自量力!
可偏偏盛天阑惹怒了天君,而萧珩又一直陪伴在侧。面对如此情况,菽梣也是一筹莫展。
这日,她召萧珩前来。萧珩入门,行礼,道:“天后娘娘。”
菽梣一脸倨傲,话里也带了几分轻慢,不情不愿地吐了个字:“嗯。”
萧珩并不在意,恭敬地问道:“不知天后娘娘今日召萧珩前来有何要事?”
菽梣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内心早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却依然表现得云淡风轻。
反倒是萧珩内心毫无波澜。菽梣道:“听说天君欲赐婚于你?”
“天后娘娘的消息可真是灵通。但八字还没一撇呢,不劳烦天后娘娘费心。”
“这婚姻可是人生大事。况且你曾经历了那么一次失败的婚礼,本宫身为天后自然要多多关心才是。”菽梣刻意提起纭玺,企图激怒萧珩。
但萧珩似乎早已料到,依然淡定自若,道:“此番乃是父君赐的婚,断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天后娘娘,听闻令郎也有娶妻之意,还是多关心关心令郎的婚事吧!”
菽梣可没想到萧珩那么沉得住气。她贵为天后,又深受天君宠幸,嚣张跋扈惯了,只有她撒气的时候,哪有她受气的份?
都说母凭子贵。可因为天阑的缘故,菽梣近日越来越失宠。
她本就对天阑执意要娶唐竹茵一事不满,此番被萧珩提起,菽梣愣是没忍住,大发雷霆:“你最好搞清楚自己是何身份!凭什么对本宫的家事评头论足?”
菽梣正要开始长篇大论地教训萧珩,却被妤瑾娘娘打断:“天后娘娘别动怒啊!小心伤了身子!”
妤瑾一个欠身,萧珩也向妤瑾行礼,喊了声:“母妃。”
妤瑾向萧珩微微点头示意,转而对菽梣说:“天后娘娘,不知珩儿犯了什么错惹得您大发雷霆。定是妾身管教无方,妾身在此替这逆子给天后娘娘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