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也不至于被这么点儿小事麻烦到的。”叶清瞻道,手中却将一物递来,“你瞧瞧这个?”
舒兰与:……就知道这人不会只干好事儿。
他递来的东西她眼熟得很——皇帝在椒房殿批折子的时候,她们这些皇后的宫女有时候也去端茶递水的。
赫然就是一本奏折。
“这个……妾身看不得的吧。”她不“敢”接。
“有什么看不得的?帮我瞧瞧,还有没有什么要增添修改的地方了。”叶清瞻将折子向她又递了一递。
舒兰与不好再推了,只好将折子接过来打开,尚未看他写了什么,便不由自主赞一句:“殿下的字写得真好看。”
叶清瞻笑了笑,道:“幼时无聊,只好练字。”
舒兰与抬起眼问:“您幼年时不应当是习武的吗?我听公主殿下说,您在武学一道,造诣极高。”
叶清瞻摆摆手:“长大一点儿之后,我能自己做主了,父王才同意我习武的。先前……倒是一心想叫我做个文官了。”
舒兰与一句“为什么”眼瞧着就要问出来,但忽然想起如今这位陛下对儿子们的态度,便只笑笑,假作不曾想到这一层:“大概举凡是爹娘的,都喜欢叫儿女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叶清瞻大笑,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只道:“这话说的真对。父王自己能开数十石硬弓,论及行军布阵样样也都不让旁人,唯独这习文写字一道上十分不精通。因此我初初能握起笔,他便延请名师教我习字。”
“想来也是十分严格了?”
“师傅倒是慈爱,不过,这写字倒还好,写诗文么,却比剑术暗器轻功之类难学多了。”
舒兰与扬扬手上的奏折:“国之干臣,学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但能写出一份好奏折,便是青史留名万万年的身份,岂还在乎那些酸词虚意?”
“……这必是仙娘教你的了。”
舒兰与这下真是有些惊怔,问:“殿下怎么知道?”
叶清瞻冷笑一声:“那小东西,喜欢什么,什么便是大大有用,不喜欢什么,便都是学来也浪费时间的无用之物。”
“可殿下喜欢的东西总是一样的。”舒兰与道。
“……她只是爱美吧?”叶清瞻反驳,“我从不曾听说她还爱别的……”
“殿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公主如今读书习武都认真的很。”
叶清瞻似是被这句话触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问道:“她真是铁了心要做将军?”
舒兰与想想最近公主做的事,却也有些不确定了:“殿下是出于想要为大燕一统天下的心念才刻苦习武,但……若是别的事儿她做得更好,且也能利于社稷百姓的,她或许也……”
叶清瞻仿佛松了一口气,道:“你待回宫,可要好好劝说她。女孩儿家上什么战场?男人们多的地方,又脏又臭。小姑娘连死鱼都闻不得,到了战场上,满地死人,那可又臭出千百倍了。”
舒兰与道:“殿下会听这个劝?”
叶清瞻沉默了,摆摆手:“也对。她就是听不得人说她不成的性子……真要是说了,怕是反激起她来。也罢,阿婉姑娘,你先看看这折子吧,咱们的事儿,总得一样一样来做。”
舒兰与点点头。穿过来几个月,她也将竖排的字儿看惯了。读起奏折来,除却没有标点一桩令人头疼外,别的倒也还适应。
这一读,却是不禁愕然。
她原以为,叶清瞻提出的“给穷人一个富人看不上的出路”,是指选他们中间杰出任务干那些吃苦受累有地位的活儿,譬如农事官啊,练兵官啊之类的——富人哪里会种田,又岂会自己去做大头兵?这种“荣光”,小的跟鹭鸶腿上剔下来的肉似的,也就只有寻常百姓又或贱民能看得上。
却不想叶清瞻的建议,竟然是请朝廷选拔肯与乡邻分享特殊劳动技能的劳动能手,不拘是百姓还是贱民,但凡交出来的劳动技能当真有用,都予以表彰。
可表彰方式,竟是赠送牌坊一个外加一个八品空官衔而已。
朝廷只花一点点钱,却要把人家几代总结出的经验都套走,拿去发展社会生产力?
明明是断人财路的事情,算什么“给穷人一条出路”?
舒兰与眉头紧皱,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味儿。
“殿下,恕我直言,若是这些寻常百姓,肯将殊异之技拿出来与天下人同享,朝廷予以旌表,那是分内之事……毕竟,这可是百姓们吃饭的本钱。”
叶清瞻笑笑,道:“阿婉姑娘认为,朝廷的旌表……不值钱?”
舒兰与有些尴尬,这么反贼的话她定不能说,可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朝廷给的荣誉,再要紧,能要紧过一家数代人的生计吗?
“八品虽小,却是官身。”叶清瞻悠悠道,“家中有做官的人,不交税也不担徭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