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契族虽在几年前与大昭已达成了边贸、停战的协议。可契族处处学大昭,国力越发强盛,而他们又很崇拜忠义之人。虽然镇国公、靖国公等人将他们打败,可却在其国内大肆宣扬这些人的忠义不屈,可谓是非常推崇。
要给他们知道,靖国公后裔被人这般折辱,岂不是要笑他们大昭?那就有失国格了啊!
左父眼里微微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露出一丝欣慰。
这孩子,总算是有几分自己的样子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未逞匹夫之勇,知道往哪里打最有利!
好,很好!
上阵父子兵,女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这个当爹的总也得出出声,为女儿壮壮声色。
他琢磨了下,刚想说话,却听到台阶下张氏呵斥的声音传来,“玉儿,你越发没规矩了!朝中大事岂是你一小姑娘能置喙的?还不快下来?没得给咱左家丢脸!”
左林蹙眉,本能地对这话反感。
他身为镇国公,骠骑大将军,在朝中地位并不比首辅差。甚至因着世袭罔替的缘故,地位还要略高于首辅。
张氏这般说话虽是好心,但到底是堕了左家气势,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想起她的出身,他心里微微叹气。
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面对这种事,总是要比茹娘差上那么一两分。
想起原配,左林又看向了左玉。
左玉今年十三岁了,身高随了他,面容随了她娘。眉眼细长,肤色晶莹,笑起来时,鹅蛋脸上会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模样像极了她娘。
虽不是倾城倾国之姿,可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恬静中自有甜美的感觉。
昔年在山门关外,就是这无意的一瞥,与茹娘情定终身。只是没成想,她会这般早早去了。
想到这里,心里软成一片一片的,但是左林却并未出口帮腔,甚至眼底都未透出任何赞同与鼓励。
左玉也未指望自己这便宜爹能帮自己说话。女主被继母这样上规矩他还嫌原主懦弱,简直不可理喻。
哪个小孩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能自信,能勇敢?
这事,还是得靠自己!
她慢慢转身,面向张氏。两人都带着幕篱,也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表情。可那挺得笔直的身姿却让张氏感到了一阵陌生。
这还是左玉吗?
“母亲,此言差矣。”
左玉道:“左玉虽是女儿家,但亦知前方将士作战辛苦,每一寸地,每一方土皆仰赖圣天子英明,将士用力。若他们在前方流血,而后方子女受辱都无人敢言的话,他们的血泪该向谁说去?”
她口气并不激烈,好似刚刚慷慨激昂的人不是她一般,转瞬间便已归于平静。
但就是这平静的诉说却让在场的人莫名揪心了起来。
代入想一想,都感觉到气愤了。
“玉儿,你,你怎能这般对我说话?”
张氏见人群中居然有人点头赞同,心里那个气。
虽然诧异左玉会当出头鸟,但是既然她当了这出头鸟,她便要利用起来。
没规矩的嫡长女只会惹笑话,哪里像她的女儿那般乖巧听话?
“你虽不是我生的,但是自打姐姐去了后,你便养在我身边。我待你如珠如宝,从未有过半点苛待,你怎如此跟我说话?”
啜泣声从幕篱下传来,声音隐隐渐大。
左玉冷着脸,心里涌起一股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愤怒。
这张氏真够狠的。
居然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实她“不孝”的名头。这多大仇多大恨?要这样糟践一个小姑娘?
压下心中涌起的戾气,她福了福身,道:“母亲勿恼,女儿行事不妥,还请母亲原谅则个。”
顿了下,未给张氏回应的机会又继续道:“只是我左家也是行伍出身,难免感同身受。昔年,前朝君王不德,施行暴政,民不聊生,本是铁匠的祖父也因此受牵连。
后太祖起义,祖父带着两个叔公前去投奔。六年苦战,三人去,一人回,两个叔公皆战死沙场。太祖感叹我左家忠义,问鼎天下后,封祖父为安勇伯。
十三年前,契族犯境,一夜间连夺我大昭二十二城。父亲带着二叔、三叔、四叔同去战场。一场苦战,四人去,二人回,二叔三叔皆战死。四叔因被箭矢伤了左臂,再未能提刀上场杀敌。而父亲……”
左玉看下父亲,“胯下战马被箭矢所伤,惊吓狂奔之余,将受伤的父亲摔下马。父亲的腿至今还有些不利索,每到阴天下雨便疼痛难忍。更因多年作战,所负之伤颇多,气血亏损,不能劳累,更不要提杀敌了。为此,陛下封父亲为镇国公,世袭罔替,以表彰我左家两代人的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