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妞没开口,倒把姜学君急到了,他很快便接受了姨妈和阿姐这个设定,拦住准备大逛特逛街的姜二妞:“她就是一只母老虎,知道什么姑娘家的东西,还不如我给阿姐选”。
姜二妞的脸色由红转白,紧紧攥着的拳头又松开,大哼一声,转头独自在另一边挑选起布料来:“比你强!打只鸟都打不到”。
“你!”姜学君把脏话活生生吞进肚子,生气地胸口大幅度鼓动,甚至气出一脑门子的汗。
他伸手擦擦额头,汗水不小心滴落到眼里,眨了眨眼,再睁开时,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精美布庄、姜二妞还有姜学成都不见了,只看见一个光秃秃的木顶,还有耳边的木轮声。
目光下移,看到的是一张脸,小巧玲珑,双眼微闭,素颜恬静。
这是他的阿姐。
姜学君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在去观云山的马车上。
他扭动一番,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姜学君瞅了眼顾巧巧,靠着车壁睡得很沉。他轻轻掀开车帘子,只见灰衣车夫跳下马车,正往一旁树林子里走。
第26章 闲散娘(5)
灰衣车夫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扭头瞥向马车的车窗处,和姜学君对望一眼。
那目光冰冷凌厉,像是冰山上的千年古冰,姜学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本能后撤一下,立即松开手心里攥着的车帘。
突然一阵尿意来袭。
忍了一会儿,终于听到车外脚步声,他磨磨蹭蹭地下车,刚要开口,车夫朝他招手:“过来”。
姜学君不知道怎么突然这么害怕这个路上从没讲过话的车夫,转头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点心,蹬蹬蹬跑向他。
虽然车夫挡着脸看不清,看身形却知道是个年轻的。
“大哥哥,你尝尝,我娘做的果仁片,可好吃了”。
车夫垂头看了果仁片两眼,从胸前摸出七八个红色野果,扔到盘子里,指着右边的小树林道:“那边有条溪,去洗把它们洗了”。
原来刚才是去摘果子了。姜学君第一回 听车夫讲话,更能确定他是一个年轻的大哥哥,他的声音十分低沉纯净。
出门在外,得识时务。
他点点头,端着盘子快步跑向小树林。
他前脚走,顾巧巧就醒了,先是撩起车帘子看了看,车夫在附近拾柴砌灶,没看见姜学君的人影。
“我阿弟呢?”她踏下马车。
车夫指指小树林:“洗手”。
顾巧巧眉头微挑,这人声音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像含了东西在嘴里。
意外罢,她见车夫已经搭成一个建议的炉子,转身把马车上的食盒提下来:“咱们现在生火做饭吗?”
车夫点头。
车夫是请来赶车的,路上做饭这些也不能全指望人家一个男的。
顾巧巧把盒子放到石头上,绕到马车后面,将锅和碗拿出来。
石头灶内的火烧起来后,把饼子和青菜粥倒进锅里乱炖,隔好一层格子,其它肉食都放在上面蒸热。
“阿姐!”
姜学君端着盘子隔老远看到顾巧巧,飞奔向她。
顾巧巧守在锅边,不时检查肉食蒸好没有。
等姜学君走近,看他嘴角全是红色的水渍,忙问:“你嘴巴怎么了?”
姜学君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将盘子放到地上,摊开手心。
“给,阿姐”。
里面还剩四个野果,剩下的他全吃了。
顾巧巧有些迟疑,果子看着虽然饱满多汁,山上有很多东西都有毒,不能随便吃。
“很好吃的!”姜学君伸手又吃掉一个,另一个递到她嘴边。
顾巧巧抿嘴往后躲:“…我不想吃”。
“这是奶泡儿,可以吃”。
车夫夹里夹气的声音又响起。
姜学君奇怪地看了车夫一眼,大哥哥怎么声音像换了一个人。
只迷惑片刻,他回头继续要顾巧巧尝奶泡儿:“阿姐不吃,我就吃完了”。
听罢,顾巧巧迅速喂了一颗奶泡儿到嘴里。
满口甜汁。
接着剩下的两颗全部进了她的肚子,她不满足道:“哪儿摘的?”
姜学君指指车夫:“大哥哥给的”。
大哥哥来,大哥哥去,顾巧巧没好意思地看着车夫:“还没请问您的尊姓大名呢?”
车夫道:“阿归”。
说话间,铁锅“嗞啦”冒声,吓得顾巧巧连忙把格子端下来,搅动锅里的乱炖。
不一会儿,浓郁的饭香弥漫开来。在山间野炊,条件有限,却很有氛围。加上杨晓兰做的绝美熟食,牛肉和卤鸡爪,三个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青菜粥乱炖饼子吃得格外美味。
吃饱后,他们围着石堆烤火。
顾巧巧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阿归,晚上我们在哪里过夜?”
“晚上在前面的李家湾住,好好休息一晚”。
顾巧巧和姜学君同时松口气,还好不是山上,这么冷估计晚上在外面睡会冻死,还有危险的熊瞎子。
吃完饭,大家一起简略收拾锅碗瓢盆,顾巧巧端碗时注意到阿归的手,五指骨节修长,青筋凸起,右手虎口处还有一道新疤。
“你的手怎么了?”
阿归快速把手用袖子掩起来:“刚刚砍柴划的”。
“车上有药,我给你…”,顾巧巧转头要回马车找药。
看来这个阿归还有点儿拳脚功夫,小姨可能担心他们路上遇到危险,找了个练家子。
“不用”,阿归拿起锅道:“我去洗锅,你们先回车”。
说完,他径直走向小树林。
阿归蹲在溪流边,冻的通红的右手浸入水中,不知疼似的搓洗血迹,洗干净后,摸出伤药撒在伤处。
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左肩膀,他低声“啧”了一下,动作渐渐放缓,目光悄然落到斜后方的树下。
顾巧巧躲在一棵粗壮的楮树下,盯着阿归,想等他露出脸来。
她有些怀疑这位阿归的身份,若是冬天怕冷将脸围起来也就罢了,说话明显是故意夹着声音。
思索间,阿归已经起身,回头直直望向顾巧巧:“姑娘有事?”
顾巧巧满脸无语,本来觉得自己藏的已经够好,特地放轻脚步,深深为以后当上刺客的自己担忧 。
她手抚脑门儿,内心懊恼一声,跨出树干后,向阿归走去,朝他露出自己黑乎乎的手心:“我洗手”。
阿归退开两步,让顾巧巧靠近溪边。
顾巧巧依着溪水蹲下,手让入水就打了一下哆嗦,山间溪水简直冷彻冻骨。
阿归转身欲走,忽听顾巧巧道:“深冬季节,这溪里竟然有冷水鱼!”
听罢,他回头看向溪边,四五条细细长长,特别小的透明鱼在水里欢畅游动。
顾巧巧伸手要去抓它们:“溪水叶鱼炸一下肯定好吃”。
“别动!”
阿归发出低沉的吼声,然后扑向顾巧巧,滚落着将她带离水边。
顾巧巧惊魂未定间,阿归瞟着溪水里渐渐游远的鱼:“那是竹签鱼,能钻到人的体内,要人命”。
“啊?”
顾巧巧听得连连后退,回想起方才那鱼还在自己手边游,顿时毛骨悚然,低头检查自己的手到底钻进去鱼没有。
阿归扭头往回走:“竹签鱼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游到人的手边后会误以为你要攻击它,瞬间钻入手掌心,释放毒素麻痹人的知觉,初时进入人体内没有太大疼痛的感觉,能察觉到时已经晚了”。
顾巧巧哭丧着脸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地而亡了,之前在无雀镇外的山上被什么金钱蛇咬的记忆又回来了,可现在没有白头,更没有解毒丹。
她紧张地反复观察自己双手,竹签鱼那么小,伤口应该也很不容易发现,声音发干发紧地问:“那我怎么知道自己没被咬?”
“我看了,没有咬到,”阿归的声音透露出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万一你没看仔细呢?”
阿归回头瞅她一眼,怎么还这么怕死:“车上那么多药,你不是看了么”。
顾巧巧:“…………”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马车上,检查好行李,驾车再次启程。
姐弟俩吃得太饱,下午在车上直犯困,闭眼昏天暗地睡觉,直到马车停下来他们才被车夫叫醒。
他们在入夜前抵达了李家湾。
马车停在北来客栈前,顾巧巧牵着姜学君下马车,深刻的领会了什么叫舟车劳顿,此时腰酸背痛,像被人轮番打过一般,要散架了。
客栈的位置很偏僻,周围就只有这一栋楼,前后都是高山环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店外的陈设很旧,竹栅布幕破破烂烂,估计好多年没翻新过,枯枝残雪,看着一时竟有些落寞孤寂。
一个小二笑脸出来相迎:“几位客官里面请”。
阿归点头,指指马车。
小二心领神会道:“您拴在门口就成,有人帮您看着,保准不会掉,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就好”。
阿归回头看看顾巧巧。
顾巧巧抱着一个黑色小袋子道:“我要紧东西都带着呢”。
阿归看了一眼拴在旁边松树底下的马车,带着姐弟俩往客栈大堂走。
大厅里面灯火昏暗,只有两三个赶路借宿的人,都在埋头独自吃饭,只有一点儿碗筷交错声。
往柜台上走的时候,大堂内的目光都聚到他们身上。
阿归递给领头小二一两银子,直接带顾巧巧和姜学君走到楼梯口,准备直接上二楼:“两间房,送热她紧紧牵着姜学君,小孩儿火旺高,能给她提提胆。抬头间,她发现阿归也在回头望大厅,还有掌柜。
“怎么了?”她紧张地问。
阿归摇摇头,没说话。
李家湾这处北来客栈是他们今夜唯一能过夜的地方,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北来客栈前后十里路只有它一家歇脚的地方。水和清淡饭菜上来”。
小二接过银子,弯腰道:“好咧,客官,您先上楼,在楼道里稍等,我帮您拿牌子”。
闻言,柜台上的老板从柜子掏出两个门牌,递给走来的小二:“好生招待贵客”。
他们已经踏上楼梯的台阶,可能年久失修,每走一步,木阶咯吱咯吱响,让顾巧巧想起那些灵异片中的鬼楼,底下那几个吃饭都不讲话的NPC像是流连在鬼楼里久久不愿投胎转世的鬼魂。
她紧紧牵着姜学君,小孩儿火旺高,能给她提提胆。抬头间,她发现车夫也在回头望大厅,还有掌柜。
“怎么了?”她紧张地问。
阿归摇摇头,没说话。
李家湾这处北来客栈是他们今夜唯一能过夜的地方,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北来客栈前后十里路只有它一家歇脚的地方。
第27章 闲散娘(6)
三人刚上台阶,楼下的小二便匆匆跑上来,在走廊尽头给他们打开两扇门:“客官里面请,饭菜和热水马上端上来”。
阿归点头。
“各位还有别的吩咐吗?”
阿归摇头。
“那小的先下去给您准备”,说完,小二小跑下楼去,留三人在开着的房门口面面相觑。
其实顾巧巧早就想问阿归为什么只开两间,看他给银子的架势,姨妈应该是给够钱的。现在她静静站着,看阿归如何分房。
“姑娘住这间吧”。
阿归把靠里面房间的门牌给顾巧巧,望着姜学君道:“出门在外,万事需得小心,住的房间太多我看顾不过来,可否委屈小公子和我一间?”
顾巧巧觉得阿归说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听你的”。
说完,她微微弯腰问姜学君:“你和大哥哥睡,行吗?”
都答应了,还问他做啥?
“成”。
姜学君打了个哈欠,伸手去牵阿归的手。他现在只想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大睡一觉。
阿归伸出胳膊让姜学君的手搭拉上。
见二人相处如此和谐,顾巧巧满意地转身进房。
姜学君进屋后,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困顿地往桌子上趴。
阿归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外面小二敲门道:“客官,待会儿饭菜是每个房间各送一份还是?”
“送到我这间就行”。
“好咧”,小二答应着,又说:“劳烦客官开个门,给您送热水的来了”。
阿归瞅了一眼姜学君,姜学君下意识站起来去开门,等回到凳子上后,心里:“???”
这位大哥怎么在他阿姐面前一套,背后一套,老指使他?
这家客栈虽然破旧,一应俱全,四桶热水抬进来后还配有半人高的木桶,里面已经盛了些凉水。
本来只准备擦洗一下,这么大阵仗,只好让姜学君洗了。
星归倒了两桶水进去,试好水温,攥着又趴在桌上睡觉的姜学君肩膀,用力摇晃两下:“起来洗澡”。
姜学君抬起脑袋,满脸绝望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木桶。
阿归拍拍木桶沿,见姜学君依旧在恍神,半天没动,拧好热帕子在他脸上一顿胡揉,姜学君的瞌睡顿时去掉一大半。
顾巧巧那边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洗澡收拾完毕,清清爽爽的换上一件淡黄色加厚襦裙,头发松垮绾在脑后。
许是刚沐过浴,气色极好,在唇上晕了点胭脂,遥遥一看,像个风韵已成的姑娘,早已不安于室。
她满意地推门出去,敲响隔壁阿归和姜学君的门,肚子早就呱呱叫了。
“学君”。
“阿姐!”
姜学君裹着臃肿的棉衣从床上弹起来,正要汲鞋下床开门,屏风后面刷的响起水声,是阿归从木桶里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