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绛蹙眉:“你半月前到过海州,那时候海州灾报尚未抵京,李魏可有异常?”
本已自暴自弃问什么答什么的王岐忽然周身一震,闭紧干裂地嘴唇不再肯答话。
叶安轻笑一声:“王岐,你应该清楚晋王的手段,只要我们把你被捕的消息放出去,不用我们出手,你的旧主晋王第一个不会放过你。你在晟都的妻儿、你家乡的爹娘,他们一个活口都留不下。只有我们祁王殿下能保住他们,他们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着,叶安将那杯半冷的温茶水递过去:“王岐,这杯茶,还给你留着呢!”
王岐嘴唇微动,挣扎片刻,长叹一声,哑声道:“我曾见李魏亲自接见一队外来商队,救灾的五万两白银多半给了那些人。而那些人……我在三殿下的府中也见过一次。”
萧绛目光微冷:“什么样的人?”
王岐道:“外邦人,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曾听三殿下提到了‘起兵’二字。”
“晋王要谋反?”楚卿一惊。
王岐垂眸:“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李魏素来与吕相不睦,不会协助三殿下起兵。他见那些外邦人,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哦对了,烟雨楼,那天李魏接见外邦商队的地点在烟雨楼,烟雨楼的花魁还曾入内为他们跳舞。”
烟雨楼是海州出名的烟花场所,海州临海,多外商,去烟雨楼谈论走商交易倒是无可厚非,但李魏贵为一州知府,跑到烟雨楼里亲自接见外商,事情可有些说不过去了。
离开牢房后,楚卿随萧绛去了书房。
萧绛给京中写了一封密信,叮嘱北林军主将成将军盯紧晋王和禁卫军的动向,一旦察觉有异,宁杀勿放。
而后,又给皇后传信,简单严明情况,托皇后盯紧后宫中人,尤其是晋王的母妃廖氏,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在皇帝的日常起居中做手脚,企图谋害皇帝篡权夺位。
叶危也受萧绛之命给驻守军牢营的沈阜也传了一封信,命他尽快完成流民的召集安置工作,并授予他调遣阜阳驻军之权,在海州城内外增派守军数量。
待一切安排妥当,坐在萧绛对面梨木雕花宽椅上的楚卿给他倒了杯水,道:“我想去一趟烟雨楼,自古秦楼楚馆之中消息最为灵通,李魏在烟雨楼接见过外邦商队,烟雨楼人没准看见过什么。”
萧绛应了一声:“嗯,什么时候去,我和你一起。”
楚卿忙摇头:“别,你知道烟雨楼是什么地方吗?”
萧绛:“乐坊。”
“……也可以这么说。”楚卿顿了顿,“但烟雨楼不只是乐坊,暗地里也做皮肉生意。”
萧绛皱了下眉。
楚卿忍笑,就知道他们衣不染尘的祁王殿下受不了烟花之地,何况那地方人多眼杂,万一再混入刺客,萧绛过去实在不安全。
楚卿笑道:“明天烟雨楼给花魁庆生辰,若是我运气好,没准还能一睹花魁芳容。王爷你呢,旧伤未愈,就好好在这府衙里修养,打探情报一事,不劳您费心了。”
萧绛蹙眉看着她:“你一名女子,如何进烟雨楼?”
楚卿拎了拎自己的男装下摆,压下声音用男声道:“我这样,不够帅吗?”
萧绛:“……”
天色不早,楚卿向萧绛辞行,准备回房休息。临走到门口,萧绛忽然叫住她:“楚钦。”
楚卿懵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萧绛垂下眼眸:“楚卿,你看到王岐了,像他这样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萧绛说话时,指尖下意识攥起衣袖,拇指指腹在食指上轻轻摩挲。
这是他紧张时才会出现的习惯。
楚卿回身:“自古王侯将相,几人手中没沾过血。我不知道你少时经历过什么,但如若你不狠心些,如今被吊在牢房中严刑拷打的人可能就是叶危、是叶安,甚至是你自己。我只是一个臭教书的,皇家之事,不敢妄加评判。”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本王准你评判。”萧绛不容推拒地开口。
看他的样子是认真了,若不说出点什么,萧绛不会让她走。楚卿只好思量一瞬,沉声道:“如今的大靖连年战火、灾祸不断。为攘外,需要一位铁血手段的君王安顿山河;但同时,为安内,也同样需要一位体恤黎明百姓的贤君。楚大人生前曾言,若大靖能迎来一位能开创太平盛世的贤君,她愿效仿周老,一生数十载励精图治,做一代贤臣。”
萧绛微微上前半步:“那你觉得,若本王他日荣登九五,准大靖女子入朝为官,楚钦若还在,她可愿做我的一世贤臣?”
楚卿怔住一瞬,恍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萧绛目光中的期许太炽热,仿佛在告诉她,他拖着一身病骨争夺储君之位,在明枪暗箭中嗜血厮杀,不止为了皇权,也不止为了铸就一个他所期许的大靖山河。
山河之外,黎民之上,还有她。
他正在为了她的理想,去开劈一个前所未有的国。
“王爷,我是楚二。”
楚卿垂下眼眸,压下心底翻涌混乱的思绪,“楚大人想什么,我怎么会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