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对那场大火的记忆并不清晰。她只记得那天是中秋宫宴,宴会上突发大火,有人趁乱将她打晕。等她再醒来,已经被大火重重围住,失去了逃生的可能。
她在熊熊火海中失去意识,时隔半年再次睁眼,竟成了镇南将军府的楚二小姐。
听琼英院的下人说,原主楚二在三天前不慎落水,受了风寒,一连高烧三天不退,中间最严重的时候,几乎断了气。多亏请来的郎中医术高明,才将人从鬼门关抢回来。
可只有楚卿自己清楚,在那之后醒来的并不是楚二,而是与楚二同名同姓的自己。
楚卿是在昨日清晨醒的,眼下已经在将军府住了一日。凭着楚二身体中残存的记忆,和从下人口中套来的闲言碎语,楚卿也算弄清了自己的处境。
镇南将军府分东西两院,楚二母女住在偏僻阴冷的东院;姑父姑母一家则住在条件更好的西院。
自十六年前,楚老将军战死疆场,楚二的姑父一家便以照顾楚二母女为由,搬进了将军府的西院。
西院的人贪图楚家家业,处处刁难楚二母女。楚二母女一向不愿与他们多往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象征性地上门拜会。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规矩,晚辈都要晨起给长辈拜年。楚卿自知逃不掉,便裹着被子去给门口的柳嬷嬷开门。
柳嬷嬷是楚二母亲蒋氏身边的人,眼下她亲自来叫楚卿,正是蒋氏的意思。
虽然两家不睦已久,但面子上的功夫不能省。若是今日楚卿偷懒不去拜年,西院的人保准又会给她扣个“不敬长辈”的帽子,到时免不了一顿责罚。
楚卿虽然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却不想蒋氏为难,草草梳洗换好衣裳,跟着柳嬷嬷一同去了西院。
路上,柳嬷嬷忍不住叮嘱:“小姐待会去了西院,莫和高家人起争执。姑老爷说什么,您只管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千万别放在心上。夫人已经吩咐人准备早膳,等咱们从西院出来,就回霜颐院陪夫人用膳,好好过新年。”
楚卿打了个哈欠,草草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只要他们不刁难我,我肯定不会让他们难堪。
东院和西院只隔着一道院墙,楚卿和柳嬷嬷二人很快到了前堂。
楚二的姑父高弘储端坐在前堂里品茶,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转着扳指。楚卿在外面打眼看过去,就知道这装腔作势的姑父,肚子里准没憋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没等楚卿和柳嬷嬷进门,姑父高弘储已经阴阳怪气地训起话来:“比往年上门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遣人来打声招呼。让我一个长辈等你一个小辈,你们楚家人还真是越来越有规矩了。”
楚卿面不改色地进门,随手把贺礼撂在地上:“比不得你们高家人。若真论辈分,长嫂如母,姑父也该上门给我母亲请安才是。”
高弘储气得一把撂下茶盏。柳嬷嬷忙拐了楚卿一下:“小姐,慎言!”
楚卿摊手:“不好意思啊,没忍住。”
早前她在朝为官时,曾和高弘储有过几面之缘。高弘储凭着楚家的功勋才在吏部谋了个闲职,正经本事没有半点,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楚卿新升礼部尚书时,高弘储还曾去给她送过礼,那一脸殷勤的样子,活像粮仓里偷食的老鼠。
楚卿最瞧不上这样的人,在外面低三下四,一回家就吆五喝六,典型的窝里横。
这种人,越惯着,毛病越多。
柳嬷嬷也被楚卿的话惊了一跳,自家小姐一向温顺,平日里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几时这般硬气过。可眼前的姑老爷也不是善茬,一向睚眦必报,小姐贸然顶撞他,免不了又要受责罚。
临出发前,蒋氏还特意交代过柳嬷嬷,让她照顾好楚二,说二小姐方才大病过一场,受不得气,若是高家人出言刁难,让她多帮着周旋。
柳嬷嬷想着,二小姐毕竟是晚辈,既然顶撞了长辈,还是得道歉。可没等她开口,楚卿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楚卿淡淡开口:“不用道歉,有事我担着。”
一个在外只会溜须拍马的草包,她还应付得了。
姑父高弘储坐得远,没听到楚卿末了一句话,只以为楚卿和柳嬷嬷二人在背着他偷偷嘀咕,不免更加恼火:“楚二,你到底是来拜年的,还是来气我的?”
楚卿瞟了一眼地上的贺礼,拿脚尖往前踢了踢:“当然是拜年了,看不出来吗?姑父若是眼神不好,不妨找个郎中来瞧瞧。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毛病,总这么大火气,说不定是身体哪有问题。”
高弘储登时拍桌而起:“有你这么拜年的?大年初一你就咒我,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高弘储气得直喘,楚卿却没事人一般站在原地,不仅丝毫不慌,甚至有点想笑。
她的话还没说完,见高弘储喘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姑父,您别生气啊!我不是有意气您。前几天,我不是昏迷了嘛!我那阵晕晕乎乎地一直做梦,就梦见一个白胡子的仙人指点,说姑父您的身体不好,若再不医治,恐怕活不到几年了。”
寻常人大过年听见这种话,八成会直接气得骂娘。可高弘储偏偏深信鬼神之说,听见有仙人入梦,一时间竟忘了生气,直接害怕起来。
他缓缓坐下,将信将疑地问:“真的?你可别想骗我。”
楚卿道:“当然了,我骗您做什么。仙人还说您近日会破财呢!姑父您仔细想想,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高弘储仔细一想,还真有一件事。
就在昨天,吏部尚书赵大人因为他收受贿赂一事,狠狠敲了他一笔。他这一次损失的银子,比近几年受贿得到的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