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咬牙抬腿就朝着二房的方向走,同时还摸了摸自己的怀里,那里有他抄书得来的一两银子。
他是准备晚上交给娘亲,给祖母买好吃的和药材的。
夏金水看夏天赐脚步匆匆的朝二房那边走,就也忙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告诉你天赐,你是读书人,你可不能不明是非,要不然等以后你当了官那也是个昏官。我可不认你啊。”
夏金水在一旁叨叨叨,而这夏天赐心乱如麻。
可就在这时候,村头忽然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然后就有人敲响了铜锣……
一般这个时候有什么官司,有什么事情都会敲响特制铜锣,那声音震耳欲聋,在村口一敲,整个村子人都能听到。
大家就朝村口的方向跑。
夏天赐被夹裹在其中,夏金水就也不得不跟着上去,两个人也跟着到了村头,然后就看到有几个衙役扛着大刀站在村口,凶神恶煞一般的看着围在前面的村人。
一个衙役就大声的喊道:“安静,不许吵!”
然后里正也在一旁提高了声音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这是咱们迂曲县城府衙的公差,现在,都听公差大人宣读这次去修堤坝的徭役名单。”
徭役?
凉水湾村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个词,大家都熟悉。
没想到农忙刚刚结束,就又马上去修堤坝,而且现在的修堤坝是什么都不管的。
你要自己从家里带吃的,铺盖也是如此,更别提工钱了,最长要修上一个月最短也要二十天。
每年修堤坝,都会有不少人要么累死要么饿死,或者出了别的事。所以现在村子里的人脸色都很不好。
府衙的公差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他这是从早晨通知到晚上,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拿起旁边的一卷纸,一点点展开,一边展开一边高声的念起了名字,凡是在名单上的都要去修堤坝,却没想到第三个就是夏良。
凉水湾村这次修堤坝的一共二百多人。
几乎家家的壮劳力都被征了去。
众人脸色不好,可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夏家大房的夏坤是不用去的,因为他是童生,凡是在学堂读书的也都免去徭役。
夏金水也在这一批的徭役名单里面。
他倒没有大人那样惊慌,虽然没有修过堤坝,可他想,反正在哪里都是干活儿,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76章 修堤坝的徭役
可夏良的脸色确实不好。
连氏眼看就要生了,现在还分了家,与大房闹的这般生硬,已经基本就断了来往。
大女儿去了京城,到现在也没音信。
他要是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二丫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官差哪管你这些,宣读完之后,就厉声的喊道:“寅时一刻,名单上的人全部都到芙江镇集合,如果有谁不到,那就等着下大牢吧。”
芙江镇就在凤鸣山的另一侧。
江水又急又深,江面很宽,堤坝也是年年修,可年年都遭水灾。
而凉水湾这边就稍微好了一些,属于芙江一个分支里的细小支。
这衙役们宣读完却也不走,贼溜溜的眼睛看着众人。于是就有明白的偷偷问里正,这个有无说法,能不能拿银子抵徭役呢?
以前也是有过这样事情的。
里正眼眸转了转,暗暗点头。
而老族长在那里脸色不善,他家里也有两个人去修堤坝,这是大势所趋,他不能说什么,可那赵里正明显是和衙役又勾结到了一起。
这是想趁机收好处捞一笔银子呢。
这个黑心肠的!
老族长同时又觉得,似乎县衙那里托付的人出了问题,要不然他不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就见赵里正以及衙役还有村子里,几个条件算是比较好的人家,在那打着眉眼官司。
老族长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但他能说什么呢?
夏天赐挤上前去,夏良在旁边看到夏天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皱着眉头道:“天赐,你来捣什么乱,赶紧回去。”
夏天赐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小叔,想起了夏金水的话,又再次觉得无地自容。
他压低了声音:“小叔,我这里有一两银子,看看能不能和公差大人通融一下,你要是去修堤坝,小婶他们怎么办?”
夏良看着夏天赐,没想到他的侄子还能说出这样的人话来,一时之间,五味俱杂,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这时候,就听那公差堂而皇之的说道:“县令大人有话,如果有的人家确实不能出劳力,但是可以出银子呀,这芙江养活着咱们迂曲县城几十万的百姓,到了修堤坝的时候,咱们是有银子出银子,没银子就出人,要不然都遭了水灾,地里庄稼颗粒无收,不擎等着饿死吗?”
这话说的真是铿锵有力,义正辞严。
可其实哪是这么回事。
朝廷已经给了修堤坝的银子,但是都被这县令给贪污了。
县城里的富商,每年到这时候也都会捐银子。捐出的这些银子足够将这堤坝好好修出来,可是迂曲县城却不这样。这里每年都会遭灾,然后每年都会和上面申请赈灾银子修堤坝。
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那堤坝差不多都从根子里烂了。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可是又敢说什么呢?
就有人问这公差,声音带着讨好:“大人,草民想问一下,要多少银子才可以呢?”
公差瞥了一眼问他话的人,穿的破衣烂衫的,看起来就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其实凉水湾很穷。
真要收银子也收不了多少。
但公差还是居高临下的说道:“最少十两银子,上不封顶。”
围着的人们轰的一下议论开了。
十两银子啊,要人命了。
有的人连十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别说十两银子了。
夏天赐手里攥着钱袋,那里面有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他已经觉得很多了,可是如今不过十分之一,还差九两银子呢。
他就拉住了夏良的手:“小叔,我这里只有一两银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我爹。”
夏良没想到夏天赐说出这样的话。
心里终于有了些感动。
被大房凉透的心也有了一些回暖,不管怎么说,大房的人不是个个都白眼狼。也没让他这些年的付出成了一个笑话。
夏良拉住侄儿的胳膊,声音沙哑的道:“天赐,别去了。”
夏天赐这次很坚持,他相信夏金水说的话。
那么,他的娘亲,让他很是寒心,还有他的爹也是如此,所以小叔需要帮忙的时候。如果他们这个时候站出来,两家的关系也能缓和一些。
他转身就急步匆匆的朝着老宅的方向跑去。
夏金水在旁边说道:“其实天赐是个好的。就是我那伯娘心眼太多了。”
提到元氏,不可避免的,夏良脸色沉了下去。
“小叔,我们怎么办?”
夏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怎么办?你能拿出十两银子吗?”
夏金水猛地摇头:“我手里只有几十个铜板。”
就他家里所有人加一起,也没有一两银子。
村头这里就分成了两派。
有四五个人在一起商量着到底拿不拿十两银子,其他的村人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能拿出一百文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衙役狠狠的瞪了一眼赵里正,不屑的道:“你们这凉水湾村穷的都快掉底儿了。算了,我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朝着拴着马的地方走去,其他几个衙役也快速的跟上。赵里正一路小跑地撵上去,嘴里赔着罪,讨好的道:“公差大人,饭菜已经备好,到家去吃饭吧。”
衙役摆了摆手:“不去了。”
然后指了指村人,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赵里正:“刚才名单上的这些人,全都给我一个不差的带来。否则的话,拿你是问!”
赵里正点头哈腰:“公差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这些公差根本就不等那些人去商量,一挥马鞭很快不见了踪影,那些犹豫的也就彻底的断了念头,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夏良也往回走,半路碰到了沮丧的夏天赐,他的脸上还有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看样子应该是被夏坤给打的。
夏良有些过意不去,低声的说道:“天赐,回去吧,你的心意小叔领了。”
夏天赐眼睛都红了,难堪的道:“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金水说,我还不知道呢……小叔,对不起。”
“大人的事儿和你没关系,赶紧回家吧。”夏良挥了挥手,然后快步的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寅时一刻就要离家,这一去最少二十天,他怎么也要将家里给安排好……
第77章 都是一群没种的家伙
与此同时,大同洲的沈知府坐着马车,急匆匆的朝着府衙的方向奔,他本来在下面的县衙巡查,可接到消息说他的娘亲突发恶疾,如今神志不清已经不能言语。
沈知府担心极了。
他这娘亲,平日里能吃上三碗干米饭,馒头也能吃上四个,胃口好得很。骂人的时候也是中气十足。
可这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一时间脑子里乱纷纷的,又让手下赶紧去将大同州有名的大夫叫过来。
等到家的时候,他的夫人韩氏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焦急:“夫君,娘亲突然就病了,可如何是好?”
沈知府眉头紧皱,却还是安慰道:“我又叫了几个大夫,你不要着急,”随后脚步匆匆的就朝着后院走去。
沈夫人韩氏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随。
在沈知府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老虔婆,泥腿子农家妇。想要跟她斗,她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到了后院,沈知府才发现比他想像的还严重。
平日里,健健康康的娘亲此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眼睛是睁着的,嘴巴却是歪着,不时的淌口水。只有眼珠在来回的转动着,看到沈知府进来,沈老夫人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她现在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想要告诉儿子,就是韩氏害的她。
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张嘴反而口水流的更多了,旁边的小丫鬟不停的擦着。
有个大夫上来问诊,几番诊治下来,都皱着眉头摇摇头,告诉沈知府,老夫人这是中风了,而且还是急性的,想要恢复,希望极其渺茫。
沈知府坐在床边,也很难过。
对这些大夫说:“不拘是什么药,什么办法,只管想来,不求让我娘亲能坐起来,只想让她吃进饭去。”
大夫忙说道:“老夫人身体不错,好好养着,也没准能好转。”
这句话沈知府虽然爱听,但还是皱了皱眉头,韩氏瞥了一眼流着口水只有眼珠子能动的老妇人,微微的翘起了嘴角。
想要好转,哪有那么容易,得先过她这关再说。
………
京城
夏云桐将宅子丢给了毛豆和江伯,她坐上马车回客栈。
路过街市的时候,就让马车停下来。
凉水湾的家是一穷二白,估计现在吃的粮食都成问题。
可她现在哪怕有千两银子傍身,还有个宅子,但却不能让别人知晓。
想买东西也不能痛快买。
夏云桐琢磨了一下,就买了几尺不起眼的棉布,准备回去给要出生的小弟弟备着。
没错,连氏这一胎怀的果然是男孩。
虽然她是个年轻的姑娘,但她给连氏搭过脉,轻易的就探出这是个男胎。
当然了,这话她是不会对第二个人讲的。
夏云桐买的棉布是枣红色,不管是男孩或者女孩都可以用。
其实家里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可夏云桐只买了一罐质量比较好的盐巴,其他的没敢买。
所以说回去之后,还要名正言顺的赚银子去。
此时距离平安客栈已经不是很远了,夏云桐抱着棉布出来,就见那车夫眉眼有些焦急,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少年,神情和车夫差不多。
车夫对夏云桐说道:“小姐,您可以少给两文钱,我家里有事,要回去……”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忐忑的看着夏云桐。
步行到平安客栈也就十分钟的样子。
夏云桐没有难为他,也没少给铜板,她抱着一个罐子和棉布慢悠悠的朝着平安客栈的方向走。
却没想到,刚拐过街角,就听到前面有女子凄厉的喊叫声传过来。
夏云桐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心里顿时天人交战。
可那女子哭喊救命的声音越来越大,夏云桐不能装作听不见。
旁边的路人也听到了,有几个人脸色变得惊恐,朝着反方向躲避,有几个汉子倒是快步朝着喊声的方向跑去。
夏云桐心里想,既然有人去救这个喊救命的女子,她还是不要跟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刚才跑到前边去的汉子,脸色惊慌的又跑回来。
夏云桐反手一把拦住他:“大叔,刚才不是有女子喊救命吗?你怎么往回跑?”
那个汉子没有细看夏云桐,不过却急声的说道:“卖烧饼家的姑娘被鞑子给扛走了,鞑子都是野兽和恶魔,那女子落到他手里还有什么好,你也是个姑娘,你问我这话作甚,还不赶紧家去!”
鞑子?
这里怎么会有鞑子?
夏云桐满眼是不解,刚想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中年汉子已经惊惶不安的跑远了。
夏云桐站在原地,几息之后,一咬牙一跺脚,就朝着汉子返回来的方向跑过去。
离的并不远,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宽阔的大街上,几个身着北鞑国衣服的高壮男子从她眼前走过。
他们走的并不快,领头的满头小辫子,颧骨高,眼窝深陷,皮肤很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脸上的笑容肆无忌惮,看着躲得远远的南梁国百姓,嘴角露出了不屑和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