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匹黑马从宫门口闯入,它不受环境所扰,直奔两人。
梁轻鸢正要说话,风羿动作更快,一把拎起她扔上马背,“你先走。”说罢,他用力拍□□马,黑马吃痛,撒开四肢狂奔。
“风羿!”梁轻鸢坐在马背上颠簸,拉着缰绳想回头,奈何黑马根本不听她的。
倩影远去,风羿费力地扯开嘴角,露出一缕虚弱的笑意。
幻境之术由施法者的精力支撑,一旦他走远,这些侍卫便会脱离幻境,所以他不能走。再者,让一大群人陷入幻境,施法者损耗极大,承受的反噬也大。他很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时间一点点溜走,意识也开始涣散,全身脱力,几乎控制不住术法。“噗!”风羿单膝跪地,俯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深吸几口气,竭力拉回涣散的意识,咬破手指在地上划了一个六芒星的符号,用以巩固之前施下的幻境。
“铿铿铿”,六芒星一亮,金属交击声变大,杀戮声变响,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变得更浓,周遭士兵跟疯了一般,遇着人便砍。
两刻钟后,全身精力耗尽,风羿捏着脖子里的系绳阖上眼皮。临死前,他脑中闪过一句稚嫩而霸道的话。
“你的命是我的,只能为我而死。”
施法者一死,山林之景便开始变薄,真实的夜景逐渐显现。地上倒了成片的侍卫,血流成河,鲜血将白雪染得通红。剩下的侍卫面面相觑,握着刀,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混账!”孟苟捂着肩头的伤龇牙,视线转了转,最后定格在圈中“雪人”的身上。
风羿单膝跪在雪地里,身上落满白雪。
“皇上,贵妃一人跑不远,可要关上城门?”老太监问。
“不必。她自会回来。”孟苟大步上前,一脚踹向风羿。“将此人的尸体挂在城墙上,十日为期,若是没人来领便拿去喂狗。”
*
“哒哒哒”,黑马像是认得路,出宫后直往城门奔。
梁轻鸢时不时便会回头看一眼,盼着风羿能追上来。眼见快到城门口了,道上也无人追来。“吁!”她用力拉紧缰绳,强制掉转马头。
这时,风羿出现在街道中央,面色苍白如雪,目光有些漠然。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衣裳,肩头有环扣,正是她送他的那件生辰礼。
“……”梁轻鸢又惊又喜,差点哭出声。
风羿足尖一点,轻盈地跃上马背,“驾!”他一句别的话都没说,从她手中拿过马鞭便往后抽去。
黑马跑动如风,两人顺利离开都城。
“你是不是,受伤了?”不知为何,梁轻鸢总觉得哪里奇怪,心头一直紧绷着,松不开。她惶惶地抓住了风羿的手。
他的手很冷,冷地她发慌。
“没有。”风羿抬头看向前方,眸中浸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公主想回天巽国吗?”
“天巽国没了,母妃没了,父皇也没了。我回去做什么。”说到这,梁轻鸢开始瑟缩。
风羿收紧手抱她,又抽下一鞭子。
一个时辰后,黑马停下。此处山峦起伏得厉害,渺无人烟。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头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听得马蹄声,老人即刻跳下木舆,一看马上两人,神色微变,眸中隐有泪光闪烁,他哽咽道:“快上马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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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布置周全,放有四个汤婆子,坐垫也厚,倒是不冷。
车壁上挂着一盏风灯,风灯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晃,落在马车内的光便也跟着摇晃。
风羿坐下身,目不转睛地注视梁轻鸢,梁轻鸢抱着汤婆子回看他,语气略显别扭,“我以前总欺负你,你还不顾性命地救我,真是个傻子。”
“嗯。”风羿伸手将她拉近,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乌黑的长发犹如一匹上好的黑缎,从指尖飞速滑落,怎么也抓不住。许久,他出声,“公主愿意嫁给我么?”
“……放肆。”
心尖一阵乱跳。
他真是长胆子了,这话都能问出口。梁轻鸢别开目光,似是羞赧,她用整齐的指甲刮着汤婆子,沉默了半晌。
“我愿意。我愿意。”第一个“我愿意”,梁轻鸢说得很轻,说完便靠进风羿的怀中,拨高音量又说一遍。
曾经,她一叶障目看到不清自己的心。直到今日,直到今时,她才发现,这个怀抱才是最真实的东西,也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以后,他们会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天之涯,海之角,不论哪里,只要有他在。
“你说愿意,我听见了。”风羿笑了,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连带苍白的面上都有了几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