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娘起初还不大相信呢，说这么短短的一段时日那里能娶到儿媳妇呢，这可巧，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的。”二嫂接过话
“娘，我也想去”二嫂的大女儿名唤思娆今年五岁，同那年画里的娃娃一般可爱的紧
大嫂笑着拍了拍思娆的小肩膀“如今咱们正问着你三婶的意思呢，若是你三婶去了咱们才能去呢，你得帮着劝服劝服你三婶”
思娆看了看大嫂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这才挪到我边上拉住我的手撒娇道“婶娘去罢”
笑着点点头“好”这般纯真的眼睛，我实在是拒绝不了
而且，这大约也是太太的意思
不，是戏本子上的意思
大嫂拍了拍我的手“那便说好了，十五咱们妯娌几个一齐去，我吩咐人去置办东西”
“劳烦大嫂了”二嫂笑着看向我
“劳烦大嫂了”
“你们两人到底太客气了些，这一点子小事情那里有什么劳烦的呢？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可都得一齐去，谁不去我都不依的”
闵家的早午膳并无一起进的规矩，两位嫂嫂并侄女便留在了我这里用了午膳才回去的，送走了她们，眼睛这才泛起了一阵困意，嘱咐了丫头，关上门，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风雪正浓之时，闵清川倒是回来了
“外头雪大得很，我已经传话过去，咱们不过那边吃饭了，若是困便再睡一会儿”
坐在床上，披上袄子“眼下什么时辰了？”嘱咐了丫头们的，怎么他回来了也没人唤醒我？
“还早呢，今日我不在家，你一人在家可还好？可有受什么委屈？”
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十分顺情的理了理头发,笑道“好端端的谁会给我委屈受呢？都挺好的，大嫂二嫂带着孩子过来陪我说了一上午的闲话，还约定了十五一齐去庙里上香还愿”
“那便好，我担心你在家中不能适应，既然两位嫂嫂过来了，可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有？”
“家常闲话，不过思娆那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闵清川笑着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笑道“你既然喜欢孩儿，咱们也生一个那样的娃娃可好？”
嘴上应着好，心里却是万般不成，靠在他胸前看着燃香的炉鼎，白烟弥漫，如今这般人马，我身在浮沉，仅供人来玩赏，若还有了孩子，这孩子未必能得善终，何苦来，白白的害了她的性命。
家中众人
拿起签筒摇了摇，一枚碧翠的竹签坠到了地上，正要伸手却是被思娆捡起嘿嘿一笑便跑开了
二嫂赶紧站起来十分抱歉的看着我“这孩子真是太调皮了，我去说她去”说罢已经跑开了
张了张嘴，罢了，她既然想让我做出个不近人情的样子，也随她去罢，我如今还在乎这个么？
不一会儿二嫂领着思娆过来，将竹签递给我，拍了拍思娆的小脑袋“去跟婶婶道歉”
思娆抽着鼻子走到我跟前带着哭声道“婶婶，对不住了”
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婶婶并没有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别往心里去”说罢看向二嫂“二嫂也不必往心里去，都是一家人”
“老三媳妇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生疏的，咱们解签去”大嫂笑着打完哈哈，便拉着自家女儿往前去了
捏了捏手中的竹签，浅浅的笑笑，看着思娆小小的身影，她还这么小，就要陪着我们一起演戏，当真是难为她了。
有人说话的日子倒是比自己一个人过得慢些，才到这里两个月，却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
“我便说那寺庙准得很，你瞧这不正是大喜事儿？”大嫂朝太太福了福身身“恭喜娘贺喜娘，这么快，又要当奶奶了”
太太满眼慈爱的看着我“你如今有了身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娘，有委屈也一定要告诉娘，千万别闷在心里，知道不知道？”
无力的笑了笑“媳妇知道，有想吃的一定会跟娘说的”
太太又转向闵清川严肃道“老三，你媳妇眼下怀了身孕，她身子又单薄，你千万不能累着她，不能惹她生气，不然，若是拿了家法，可不能怪娘疼媳妇不体贴你了”
大嫂扶住太太劝道“娘，这你就千万放心了，老三素来稳重，他们小两口子虽成婚不久却一直是和和美美相互体贴的，这以前都不会置气，如今有了孩子更不会置气了，您就把心放在肚里罢，这时辰也不早了，老三媳妇折腾了大半日了，您不心疼？”
“是了，是了”太太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夜色又再嘱咐了好一番话，这才离开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了。
抚上小腹，真真是作孽，怕什么来什么，这孩子，竟然来得这般快，我虽有了准备，可孩子真来的时候，背后依旧是泛起一阵凉意，我的结局都不知道会是如何悲戚，她又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饿了吧，想吃点甚？”闵清川满脸的胡子拉碴，按着话本子的走向，我晕厥过去，闹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是该出现了
无力的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你去吃罢”
“几日不见你消瘦了许多，对不起，我以后会多抽一些时间回来陪你”
苍白的笑笑“我没事，你忙的都是正经事儿，如何能为我分心呢？”
闵清川抚上我的脸颊，满眼深情“你真是让我心疼”
面色感动，心中却是忍不住嗤笑，只可惜你的心不由你，大家都是！
所以，我并不怪他，也没资格怪他！
孩子，对不住，我留不得你，真的留不得你
门外是闵清川焦急的声音，屋子里的我嘴唇已然被自己咬破，疼到骨子里的疼，疼到筋肉分离，这么久以来，我想过无数的法子，摔无用，撞无益，泡了一夜的冷水，病了那么些时日，可是最终还是没了法子，拼尽全身的气力，只听得一阵哇哇的哭声，泪珠从我的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我很清醒，清醒得我不得不面对这个孩子
眼前一切全是假的，可这个孩子，真实得不得了！
隔着好远都能听见毕啵的鞭炮声，可见外头已经热闹到了什么境界。
四周不断的有人在提醒着我，继续下去！
我要继续下去！
是呀，我们的这一场戏，演得正热火朝天呢。
“夫人，辛苦了”闵清川的笑容比往日热烈许多，我想毕竟这是血缘，对比我来说，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地方
“老三，你赶紧写一封书信给婆婆，婆婆听见了这消息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也赶紧给你二哥二嫂报喜去，也不晓得到那边远之地要多少时日呢，只怕这信件到了，咱们这娃娃都大了”大嫂将孩子放在我身边笑道“问雪,你瞧瞧，这孩子长得多可爱？跟老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摸了摸娃娃皱巴巴的小脸蛋，继而看向大嫂“娘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派过去的人怎么回话的？”
闵清川看了一眼大嫂，对我道“娘身子渐好了，你不必忧心，如今最要紧的是顾好自己，旁的便交给我们”
大嫂也满面堆笑“老三说的是，你只管放心罢，不会有事儿的，若不是你大哥跟着爹爹才到任上了，只怕”大嫂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慌乱的跳开话题“你就别当心了，好好的呆在家中养身子便罢”
过了十来日，娃娃的脸蛋渐渐的长开来了，这双眼睛，像极了我，刚哄他睡下，大嫂便火烧一般的卷了过来，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看着我“问雪，我得出远门一趟，我真是没了办法才来求你，我晓得你如今身子都没好全，是不该让你操心劳力的，可我真是没了法子，你好歹帮帮我”
赶紧让丫头们扶大嫂起来“大嫂，出什么事情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说”好端端的怎么给我跪下？这是哪一出？我却是不明白了，不过，我却是知道一点，应当要配合她的。
大嫂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我“你大哥他，他身染无名之症，已经是，是药石枉效了，我得去见他最后一面，婆婆那边，婆婆那边只怕也不大好，大夫说病情加重了不少”大嫂的话还未说完便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心中一塞，怎么会这般？难道是她的意思？
呵，我不是她，也猜不到她的心思，只能陪着演！
大嫂哭得伤心，边哭边道“问雪，我想着，婆婆这边离这里就是一日的车程，老三回来，你好歹，好歹让他多去瞧瞧，家中就要你劳心了”话未尽又是扑漱漱的泪珠
我点点头“大嫂你去罢，不必担心家中，我会照料的”
看着大嫂跑着出了这个院子，我收回目光，轻轻摸了摸娃娃的小脸蛋，药石无效，只怕上面的那一位不喜欢家中平稳无波折，也不晓得这一位大哥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结局？
若是平时，家中琐事倒也不值什么，只因着身子还未好全，稍稍劳心一会儿便有些支撑不住，可这家里又着实没了人，只得强撑着精神嘱咐了些事情
“爷”
外头听见玉蕊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我艰难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还好么？”
挣扎着起身“还好，只是累乏得很”朝玉蕊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一会儿
闵清川帮我披上外衣“怎么了？可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叹了叹气“大哥病重，大嫂过去了，娘亲也不大好，你去瞧了罢？”
闵清川神情凝重的帮我系好蝴蝶扣“我是从母亲那边回来的，的确是不大好”
抽出长发，将心里的念想说了出来“我想着，我过去守着母亲”
闵清川皱了皱眉“你身子这般虚弱如何能去？况且你若是去了，孩子怎么办？”
柔柔的笑了笑“不是有你这个爹爹？你日日要当值，离不得这里，不如我过去，一来，你也不必来回奔波；二来，我只是过去照看照看罢，你也想想，毕竟这么多的儿子儿媳，眼下，一个都不在身边，远的也就罢了，咱们过去了，母亲心也宽慰一些，也就好了。再者，我自己的身子这几日好了许多了”扪心自问，我的确是不愿去的，只是，才收到的言辞，我那里抗拒得了呢，这么多性命都搁在了我的手中，除了过去，别无他法，好歹他是孩子的父亲，有他照料着，我心里也踏实点
“那孩子该怎么办？”
“家中乳母便有两人，还有玉蕊照料着，你每日早晚多照看他一下，母亲年岁大了，如今大哥出现这样子的事情，怕是瞒不了，二哥二嫂远在边地，难不成就让思琪一个女娃娃在那里守着？”
闵清川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无奈的叹了叹气“我不放心你，你自己都要人照顾，如今怎么去照顾病人？”
“你放心，我会顾好自己，闵清川，我求你一事，你是他的爹爹，千万照顾好他！”
第二日，天还是蒙蒙亮，亲了亲娃娃的小脸蛋，十分郑重的交给了玉蕊“好玉蕊，千万帮着我好好的照顾小公子”若是有的选择，我实在是不愿意离开孩子，只是如今，我没得选，这一场折子戏，半点不由我。
闵清川握了握我的手“好生照顾自己”
“好”
拉上马车的帘子，闵府渐渐的消失在浓雾之中，紧了紧披风，深秋的凉意隔着马车都能沁入骨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愿一切顺利罢
入夜之前总算是抵达了秋园，思琪十分欢愉的迎了出来扶住我“三婶”
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瘦了不少，真是辛苦你了”
思琪听了我这话嘴角一瘪似有欲哭的意思“祖母她身子不大好，我很担心，也很害怕”
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婶来了，别怕，咱们进去罢，这里风大，仔细着凉了”说罢自己捂嘴打了个喷嚏
婆子们赶紧的扶着我进去
过了好几日，秋意愈发浓烈了
秋园菊花开得更盛，亲自熬好了药端过去，大夫依旧还在扎针
“三婶，奶奶都昏睡几日了，怎么还不醒过来？”思琪见我过来赶紧迎了上来，接过我手中的药碗扶着我坐下“大夫说祖母今日比往常要好一些，你说今日祖母会醒过来么？”
接过手炉，看着桌上滚烫的汤气渐渐的散了些“我希望会”来了这么几日，愈发的想念孩子，若太太的病大好，那我便能够回去瞧孩子了
一会儿大夫收针出去了，思琪呆了一会儿，止不住的犯困
“婶娘，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跟着打了个哈什“你去歇一歇罢，这里我先看着”
思琪摇摇头“婶娘身子不好，还是婶娘去罢，我在这里守着祖母”
“傻瓜，你还跟我争这个不成？你先歇一歇，一会儿我唤你”
待思琪离开，摸了摸药碗，已经冰凉，嘱咐老嬷嬷再去端一碗热的过来，没坐一会儿，便听见躺在床榻上的人正低声咳嗽
可是清醒了？
赶紧迎了过去“太太，您醒了？”
太太眨了眨眼，似乎清醒了不少，见我过来只说了一句“扶我起来”
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住，轻声道“太太？”
“太太您醒了？”太太的大丫头十分惊喜的走了进来“怎么样？好些么？”
太太揉着太阳穴恍惚了一会儿“我这是怎么了？”
“您病得厉害，都昏睡好几日了，多亏了三奶奶来照看，您总算醒过来了”
“问雪？”太太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脸上渐渐的恢复了一丝笑意，显得有了一丝气色，可她偏头一想，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笑意渐消却是拉下脸来“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不知如何接下
见我神色大约她也明白了，隧道“我也好了，你回去罢”
丫头们掀了帘子进来“三爷打发人来接三奶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