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了紧衣裳，继续朝前走着，眼下我单薄无力，若真遇见豺狼，只怕他们就能成精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撒了下来，眼睛被吹得几乎睁不开，手脚早已经失去了直觉，总算在天黑之前寻到了一条宽敞的官道，而更加幸运之事，竟有一行商队，其中一辆马车似乎出了问题，靠着路边在修，应该会捎我一程的罢？
许多时候，一切皆不会是想象中顺利的样子。
诚然，荒野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素净而又容貌绝色的妙龄女子，这本身便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再加之天色沉郁，风雪凌冽，山风扑打着树木枝梢，声音愈发诡谲妖异
我还未开口，他们如惊弓之鸟一般，一哄而散
“救命啊！”
“有妖怪！！”
“快跑呀！！！”
“驾！！！！”
“娘啊！！！！”
悻悻的收回手，听着早已经远走的哀嚎声，忍不住长叹一声，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罢了。
人都跑完了，只剩下方才在修整的马车，瞧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问题来，大约是修好了？将散落一地的物件捡起来，掀开车帘，准备扔进去，竟是三个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子，三人瞧见我愈发尖叫着恨不得将自己塞入马车缝隙之中才作罢
“不要吃我！”
“求求你，不要吃我们！”
“不要啊！”
“求求你了！”
我不明白，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吃了她们，不过瞧着她们这惨白的脸蛋、夸张的神情，我却是忍不住笑了
然后，其中一人，俩眼一翻，竟是晕厥了过去？
呃
这，收敛笑意，我面色淡淡，可心里还是会觉着有点子尴尬，我笑起来何尝有那般可怖了？
张了张嘴，解释道“我是人，不是妖怪，你们弄错了，吓成这个样子，你们倒是吓着我了”
“人？”其中一个稍稍大胆的“你是人？”
点点头，伸出手指了指“你们知不知半山处有个小别庄？”
那两人十分默契的摇了摇头“不知”
“那也难怪了，我是那别庄主人的小妾，今儿因做了错事被扫地出门了，走了这大半日的，就瞧见你们这里有一行马车，我本想着搭你们一行马车回城的，那里晓得，我话都还没说出口，一个个的这般害怕起来，跑得那般快，你们害怕，其实，我比你们更加害怕！”
“你真的是人？”她们二人依旧不信
“是啊”
她两个还是不信
我无奈的耸耸肩“罢了罢了，你们爱信不信罢，你们这车修好了吗？我瞧不出有问题”
见她们不言语，不管了，好不好的我也不会修，瞧瞧能不能用，挪开卡石，坐在马车上，拿起鞭子“驾！”
马车朝前驶去，看来没问题，朝马车里的人道“我先赶车下山了，免得一会儿风雪更大路更难走了”
入了夜，行走愈发的困难起来，将小盏的灯笼点燃挂在车头，隐约之间，我也只能摸索着前行了，勉强跟着前头的车马印记，应该是不会错的
帘子被小心翼翼的掀了一个角，一块干巴巴的烧饼递了出来“你吃点罢”
“不必了，我不饿，你们吃罢”这么冷的天，这又硬又干的烧饼如何下咽？
“对不住，是我们误会姑娘了”她们大约是瞧我这半日都没有显什么原形，姑且信我一回，轻笑了一声，能说出这样子的话来，只怕三人已经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好一阵子
“无妨，要不然你坐出来，我一人赶马车怪无趣的，你坐出来咱们说说话，我瞧着外头这么黑也有点子害怕”
“这个”她睁着大大的杏眼，环视了一番这漆黑的夜“好罢”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去？方才那些人怎么不等你们一等，麻溜的自己都跑了呢？”我问道
“小女朱汇清，乃是沂城人，她们是我的同行，方才没被吓晕的叫秋莹，被姑娘吓晕的叫思瑶，我们都是沂城乐坊的歌女，此行是往贺城去，被姑娘吓跑的那些人，男人是乐坊雇来护我们一路的，女人也是乐坊之人”
撇撇嘴“他们都受雇佣了，拿了银钱的，怎的丢下你们跑得那般快，还有同你们一齐出来的，也不等你们一等”
“他们都被吓破了胆，各自逃命也是常情”
笑了笑“却是常情？”
她扯了扯嘴角“姑娘久居山间可有听见过，此一带出了不少故事？”
“我并没有久居于此，我才来这儿不到两月，有什么故事？”
“这也就难怪了，这一片这几年来出过好几回命案，说是，有妖作祟”
“妖？”
“入这一带山林前原本有一村庄，从三年前开始家禽接二连三的消失，后来开始有猎户进山便再也没出来过，那庄子上的人便都搬走了，前岁冬日，一行商队进了山，二十多人无一人生还，去岁，一家十来口人，过这一片地界，至今都无消息，所以传闻此地有妖！”
“既传闻有妖，你们为何还要从此地过？换条路不好么？”
“穿过此地界是最快到贺城的路径，也是唯一到贺城的官道，今岁不闻有异，所以”
“看来是壮胆要过去的，还跑得那般快！”
汇清略有些尴尬“刚进山时遇上了一队官爷，我们一行一直跟在官爷他们后头，瞧着有官爷他们便不那般害怕，可今日我们马车坏了，官爷一行走远之后，听闻四周野兽叫唤之声四起，去如厕的人瞧见了一堆不知什么骨头，他们便害怕了起来，再三催促要走，可马车又没修好，没一会儿风中又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前头有个女人说瞧见有人影晃过，众人都唬住了，再后来，马车刚修好，姑娘就出现，把他们吓着了，所以都跑了”
“他们跑得这般利索，若回去了，怎么同雇主交代？”
汇清想了想“我不知，他们也是往前去的，到时候出了山林，我们也出了山林，或许能碰见罢，若他们愿意，我们几人也无碍，便一齐去再一齐回”
“你们就不怕回去之时，他们又被吓着又把你们扔下？”
汇清道“我怕在贺城未必能雇这么些人同我们回来，再者，他们又要再走一遭回去，只怕也是惊慌”
往前走了好一会儿，一股血腥味儿飘来，不对，赶紧拉马“吁”
“姑娘，怎么了？”
“我闻见了血腥味儿”嗅了嗅，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儿从远处被风卷了过来，前头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赶紧把灯熄了
“血腥味儿？妖？”汇清话语里带着战栗
“汇清姐，真的有妖？”马车里传来惊吓之语
“不是妖，是人！你方才说在你们前头是有一队官爷，同官爷打了起来，怕是一伙贼人，你进马车里让她们别大喊大叫的，先远离这是非之地！”
“那我们去哪儿？”
“我也不知，但离血腥味儿远些总归是好的，先离开罢，你们把压重的瓶瓶罐罐扔了，林间积着雪难走，让马车轻一些”
钻进山林，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哪个方向马儿能走，便去了哪儿，往山林里走了一截，已经闻不到血腥的气息，这才收了马鞭，将腿盘在大氅里头，紧了紧衣裳“前头一片漆黑，再往山林里去我也怕遇见豺狼，让马儿自己走罢，它们走了这般久的山路，寻的地儿会比我们寻的安全些”
林中一夜
几匹马儿放慢了速度，虽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好歹马儿寻的地儿，风雪小了许多。
渐渐的听得马儿咀嚼的声响，这儿应该是有荒草的，掀开帘子瞧着十分宽敞的马车，要是这里头有个大火盆子就好了，外头这样的天气，能在这里头烤烤火，真是一件不知多么美好的事情，真是太冷了
“姑娘，吃点东西罢”秋莹用手绢托了一些果脯给我“这都是我用绢子包着的，都是干净的，你吃点罢”
我摆摆手“不必了，太冷了”这样子的东西，嚼起来都费力得很
秋莹捻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冷也没了法子，我真是饿得慌，在手心里捂一会儿再吃，姑娘，你也往车里躲一躲罢，这车子好歹能避一避风雪的，你赶了大半夜的马车，也是累了，休息片刻”
我磕了磕大帽上的雪花钻了进去，放下大毡帘子，将里头蜡烛拨了拨，马车里头暖和好些
“姑娘，那是贼人？”思瑶低声问道“不是妖？”
“若真是妖精，我们能跑得开？直接就飘马车前头来了，咱们还能慢慢悠悠的离开么？”我道
“是哦，咱们的马车的确是挺慢的”思瑶抱了抱手臂“那这一片山林，是不是没妖，而是有贼人呢？”
“我不知，都歇一歇罢，喘口气”我说着把茶几压在车帘子上
外头寒风呼啸肆虐着，闭上眼睛，严寒浸体
思瑶紧紧的抱着秋莹“好冷，真的好冷，还说这马车有隔层，不必用炭火都是暖的，瞧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他们！”
“你也别抱怨了，这马车停在院子里同停在山林里能一样么？”汇清出声“我原说放些木炭的，你不是嫌马车颠簸，说要放瓷瓶压着些”
“呼呼呼”外头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
睁开眼，她们三人脸色都白了下来
“你们听见了？”思瑶抖着被子小声说道“我听见了声响，会不会是山林里的野兽跑过来了？”
“呼呼呼”接着便是几匹马互相踢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什么重物坠地之声
把灯笼里的烛火点上“若是山林之兽，马匹不会这般，下去瞧瞧罢”我这话自然是说给她们三个
听的
“怪黑的，我怕，我不敢”思瑶依旧是躲在被窝里不愿意挪动
“我陪姑娘一齐去”汇清面上依旧十分淡定道，只是手尖却是在微微的抖动着，能做到这个地步，她胆子也算大了
“我也去罢”秋莹顺手抄了一把油纸伞死死的抱在怀里
将灯笼递给汇清，握住茶几，推开车门，大风随即灌入，跃下马车，用力的攥紧手中唯一的武器
“姑娘”秋莹的声音在外头似乎都弱了好些
我紧了紧茶几“若是感觉不对，拿着你手中能打的物件，千万不必客套！使劲的捶！”
“姑娘，似乎多了一匹马”汇清高举着灯笼“你瞧”
果然，我们的马匹之间混进了另一匹马来，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接过汇清手中的灯笼往马身下照去，一大团黑漆漆的人影子正躺在下头一动也不动
“姑娘，这是个人么？”汇清战战兢兢的开口“这似乎是个人罢”
“不是似乎，这就是一个人”绕过马匹，朝她们二人招呼道“快些过来帮我一下”
我们三人几乎是费尽所有的气力，才将那人拉上了马车，这马车也算宽敞，可要容下这么个大个子似乎有点子难，把他身上的铠甲拆了往外头一扔，把人曲一曲，如此，大家都能在里头呆着
“好俊俏的眉眼”思瑶蹲在一旁惊叹道“比我见过最俊俏之人还要俊俏”
“你别瞧他俊俏不俊俏了，赶紧帮他包扎一下伤口，不然再俊俏也无用了”说着我一把拽开那人被冻得硬邦邦的衣裳
“啊”思瑶被那一道血肉翻滚的伤口吓得惊叫了起来
“别嚎！”我道“别引来真猛兽！那我们就死定了！”
思瑶吓得赶紧捂住嘴
“止血散”秋莹从包袱里寻了几个药瓶出来，对着灯瞧清了上头的字体，这才将那药粉递给我“给，这是止血散”
“你全撒上去罢，好不好的也就听天由命了”这般大的伤口，我也没了神力，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让思瑶挪了个地儿，将这人往一旁推了些进去，撕了件衣裳帮他把伤口稍微包了一包，拿过一床被子同他盖上
“这衣裳还要吗？”思瑶指了指那带血的衣裳“都冻硬了”
“扔下去，不要了”
汇清捡起那衣裳往马车外一扔
“给个杯子我”拿着一块布料擦了擦手
秋莹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杯子递给我
打着小灯笼下了马车，舀了一杯白雪递给思瑶“放角落里去”
汇清偏了偏头“姑娘，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血，这样子的天气，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看他罢，若真是熬不过去，我也没办法”
天色渐渐的亮堂了起来，外头风雪丝毫没有减小的痕迹，瞧了瞧四周，荒草是十分丰富的，将盔甲上头的雪花抖开，捡起地上被埋了大半的剑招呼了汇清下来割草，十分费力的拿着丝絮燃了一弯火苗子，片刻之间，又熄灭了，反复了几回，终是放弃了。
“姑娘，这风雪太大，点不燃的”汇清伸手擦了擦眼角，随即留下了一抹灰度在她早已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上
“姑娘他发热得厉害，很烫啊”秋莹探出头来“这该如何是好？”
钻入马车“你们包袱里不是还有些药丸，瞧瞧有没有退热丸药给他吃下去”
秋莹为难的看着我“我们的退热丸是日常头疼闹热用的，他这个是因伤而起，咱们这贸贸然的给他吃下去，若他有个好歹，咱们便是罪过了”
夺过秋莹手中的药包“都这个时候了，就别管是因何而起来吃的”说着我拿了几颗给它融在了思瑶捂了半日的一盏温水里，强行给他灌了进去，应该会有用罢
天色大亮，探了探那人的额头“真的好烫，咱们走罢，该下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