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前世当了近千年的战神,又曾在无意间看过青鸾收集的那些春宫图,也不曾见过如此重口味的东西!至少春宫图是静态的!至少春宫图里画的都是人!但刚才镜中的场景,只有丽人一个是人,其他几个都是妖!而且那些男妖兴起之时把原形都露了一半!丽人怎么忍得下来!
崔如珩走去把护心镜捡起,幸好护心镜离了她的手后,镜中画面也自动消失,所以他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见梅落庭神情,心中了然,忍笑问她:“人家在接客?”
梅落庭红着脸愤愤瞪他一眼,没说话。月海流怒骂:“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明知道那是妓院还让她去看!”
“不看怎么知道在那里嘛。”崔如珩还在强忍着笑,催促梅落庭,“梅姑娘,你可有看清那是何地?”
“现场有一些劣质脂粉,脂粉盒上都印着个‘平’字。妖族自己就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头油,不用这些凡间的劣质品,所以这些脂粉肯定是她自己买来用的。凡人脚力不济,这种几个钱一盒的脂粉,自然不值得跑太老远去买,多半是就近买的,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那家平记胭脂铺,银针绣坊肯定就在附近。”梅落庭飞快地一口气说完,生怕崔如珩嫌她看得不够细,要她拿镜子再看一遍。
月海流略一掐算,就算到了那个胭脂铺的方位。罗大人本要清点人手,要带人去查探,却被梅落庭劝阻:“妖族生性警觉多疑,若是大批人马前往,被妖族察觉,只怕打草惊蛇,不如先派些人手换上便服打扮成普通百姓,分散在平记胭脂铺附近,待我与国师探清银针绣坊的所在,再让他们赶来接应。”
罗大人知梅落庭办事妥帖,当即依她所说,让官差作寻常百姓打扮,分批前往平记胭脂铺方圆五里分散潜伏,随时待命。待人手全部布置妥当,已是傍晚时分。
月海流和梅落庭也换了普通衣服,骑马出了青云观。此时一轮细如鱼钩的新月刚好升起,夜空漆黑如墨。梅落庭手执缰绳,抬头望月:“入夜了,阴气渐盛,正是多数妖族活跃的时候。”
崔如珩骑着马跟在他们身后几步,一听这话就高兴附和:“也正是瓦肆勾栏开放的时候!莺莺燕燕,良辰美景,真是热闹!”
梅落庭一抖缰绳,冷冷道:“既然崔小侯爷如此期待,那待会去银针绣坊就劳烦小侯爷打头阵了。”
她到底放心不下崔如珩,怕他闲在家里被丹涂子图谋不轨,就让他跟了来。再说这货怎么也是个下凡历练的神仙,要是打不过妖族还能把他推出去,招来天雷轰了那妖族。
三人策马沿街而行,远远能望见平记胭脂铺的招牌时,月海流“咦”了一声,喃喃道:“这里……是落棺街啊。”
这落棺街的来由,说起来跟梅落庭的老仇人韦非还有点渊源。韦非的姐姐韦静思当年是京中第一美女,又善于占卜,可惜红颜薄命,因为韦非在斗殴中闹出人命,他们的父亲韦老将军为了求丞相帮忙摆平此事,硬逼韦静思嫁给了丞相的断袖儿子。其夫在婚后依然把男宠带进后宅寻欢作乐,那男宠见过韦静思后色心顿起,怂恿其夫让韦静思陪他同寝,韦静思拒绝了他们的荒唐要求后,其夫恼羞成怒对她殴打,还要拔剑杀她,却被她夺剑反杀,连男宠也一并杀了。丞相夫妇震怒之下命令十多个有武功的仆人将韦静思围住乱刀捅死,对外谎称儿子儿媳感染时疫暴病身亡。
当时送殡的队伍路过落棺街时,当今皇帝的同母大哥明玉空正好结束在北戎的三年质子生涯,回京面圣,也途经此处。传说明玉空生性聪颖,听侍从报说韦氏女少年早逝,深感此事蹊跷,急忙让随从前去盘问她的死因。就在此时,安置在驴车上的厚重棺材突然自动滚落在地,棺盖也被摔落,韦静思的尸身从棺中跌出,周身刀口迸裂,血如泉涌,像是她死后有灵,借此求明玉空替她伸冤一般。饶是明玉空在北戎见惯刀光剑影,见此惨状也不由当场昏厥。
丞相因教子无方、虐杀儿媳被弹劾罢官,明玉空上奏提出,丞相之子是断袖,与韦氏无夫妻之实,又强迫韦氏与男宠通奸,不配为之夫婿,所以韦氏不应葬入相府祖坟。而韦家嫌韦氏谋杀亲夫败坏门风,还连累父母,也不肯收殓她的尸骨。最后还是明玉空自己在城外买了一处风水宝地,安葬了韦氏。
明玉空为了天下太平,只身前往北戎为质,又明察秋毫,为冤死的韦静思伸冤,仗义为其安葬,民间都赞其仁义。京中更是把明玉空撞见韦静思灵柩的这条街改名为“落棺街”,纪念这段佳话。
只可惜不久后明玉空为了保护先帝,被谋反的二皇子所杀,举国上下为之痛惜。民间一些文人和说书先生,把明玉空的生平编成《孝成太子传》(明玉空死后被追封为孝成太子),卖得跟《梅青天破案传奇》等话本一样畅销,至今仍有戏班将明玉空替韦静思伸冤的故事改编成《落棺记》,广为传唱。
这部戏的剧情极其玄乎,说的是韦静思香消玉殒后,一缕冤魂飘到明玉空安歇的驿馆,向明玉空诉说冤情,并说了自己次日出殡所经之处,请求明玉空于次日某时某刻在此等候,拦下棺木为她伸冤。次日明玉空拦棺之时,韦静思的鬼魂施法让自己尸身从棺中跌出,让众人看清她是被害身亡。明玉空收殓了韦静思后,韦静思的鬼魂前来向他道谢,又提醒他二皇子意图谋害他和先帝,让他及早避开这场宫变,但明玉空秉性忠孝,明知宫中凶险仍留下誓死保卫先帝,这宿命的预言更是给明玉空增添了悲剧英雄的色彩。
也难怪世人把这落棺的故事编排得这样离奇,毕竟一百多斤的棺木,加上里面的尸体,竟能无缘无故从车上滚落,原先钉好的棺材盖也同时脱落,实在反常;更别说血液早已凝固的尸体还会鲜血泉涌。在他们眼中,也只有韦静思冤魂作祟才能解释这些反常现象了。
恢复前世记忆后,梅落庭觉得这反常现象多半是天上某个仙人见韦静思死得太惨,特意挑在明玉空路过的时候施法让棺材跌落,让他看到尸体好为韦静思伸冤。相传韦静思在被迫出嫁前已经卜算到大凶之卦,曾经慨叹:“将来葬我骸骨者何人?”想不到,最后收殓她的不是娘家也不是夫家,而是跟她非亲非故的路人明玉空。可惜明玉空跟韦静思一样,也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算是殊途同归。
第76章 妖巢
月海流在马上拱手行礼,一则向才女韦静思表示敬意,二则也有祈求精通算卦的韦静思保佑他卦象精准、无过无错之意。礼毕,他从袖中祭出一道符,那道符便飘飞而去。三人跟着符一路而去,所经之处都是繁华街区,跟了不到三里路,就见此符飞进了街边一座院门紧锁的大宅院中。看来,这便是群妖聚集的银针绣坊了。
这街上也守着几个打扮成闲汉模样的官差,见月海流等人来到,上前禀报:“小人已将这条街上一切情况打探清楚。这处宅院传说是一位贵人买了安置外室的,平时也有卖菜的来送货,有下人进出买些生活用品,但从未见有主人进出。周围居民也不知道宅院中所住何人。”
梅落庭点头:“留两人在此待命,其他人去把潜伏在各处的官差聚拢此处,务必一举歼灭其中的妖族。切切低调行事,勿要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几个官差领命而去,只留两人陪他们在此等候。梅落庭盘算着,把附近各处人手聚集起来,只需三刻钟,只要在这三刻钟内能不走漏风声,稳住里面的妖族,到时率众官差围剿妖巢,胜算还是有的。
但就在她牵着马在宅院门口等待时,一个年轻书生远远看见她,直接走到她面前,教训道:“梅姑娘,你如今抛头露面,卖弄诗才,又见有什么益处了?女子者,最紧要的是宜室宜家,相夫教子,待辅佐得夫君金榜题名封妻荫子,一生富贵,岂不妙哉?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自鸣得意地扬长而去,只留梅落庭在原地用欲哭无泪:娘的,你认出老子了要不要在这妖巢门口说得这么大声?里面的妖族怕是听到了!
虽然梅落庭这一世只是凡人,但她这几年在苗疆破了多桩妖魔犯下的案子,今年又连破两桩妖魔大案,怕是不少妖族都听说过她的名字,若是里面的妖族真的听到,不等援兵到来,就先逃了。
梅落庭心急火燎,但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能回头招呼月海流、崔如珩和那两个官差:“抱歉,是我疏忽,让人认出,走漏了风声。事到如今,为防妖族逃跑,也只能立刻硬攻进去阻挡它们了。”
月海流听她说要光凭他们几人单挑一整窝的妖族,不由“啊”的惊叫一声。梅落庭马上改口:“如果觉得里面太危险,我和崔小侯爷两人进去就行。”反正这次是打算让崔如珩当主力,借助他下凡神仙的身份,有他一个就够了。
月海流脸色黑了一黑,从袖中取出一打符来,冷哼:“本国师什么时候害怕了!这次是有备而来,就算只有我们几人,要剿灭妖族还不是易如反掌!”他扫了一眼崔如珩,“要是只让你们两个去,遇到点什么事,崔小侯爷还不把你推出去送死!”
“……”原本打算遇到点什么事就把崔如珩推出去消灾的梅落庭无言以对。
月海流凝足灵力,用拂尘往大门一拂,门扇却纹丝未动。月海流大感尴尬之时,崔如珩晃悠过来插嘴:“这大门可能是被使过妖术,或者直接在门锁中灌入铜汁焊死了,就算施法也打不开。但这银针绣坊既然是暗娼窑子,平时客人进出都是走的后门,哪些卖菜卖米的也都要从后门送货,后门是肯定打得开的。不如就去后门?”
月海流一边叨叨着“你对妓院倒是熟门熟路”,一边带他们绕去后门。后门开在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倒是方便嫖客偷偷进出。月海流的拂尘还没使出,那门自己先开了。
开门的是个高挑白皙的女子,身笼一袭绿纱,腰肢细得不盈一掬,不施脂粉,青丝曳地,瓜子脸只有巴掌大小,一双大眼微露凶光。
梅落庭一看她的双眼,就知那是只属于妖族的眼神,又想起罗大人调查到王大柱死前常与一名穿绿纱裙的女子来往,急忙掏出护心镜一照,果然照出了她的真身,还有萦绕在她周身的青色妖气,跟遗留在王大柱死亡现场的妖气一模一样。
梅落庭收起护心镜,望向眼前那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绿纱女子。“原来是螳螂精。普通的母螳螂在□□后都要将公螳螂吃掉,难怪你会吃掉王大柱的尸身。而附近贩卖蛐蛐的小贩也曾说过近来很难抓到蛐蛐,大概是附近的虫子都被你吃掉了。只是世间罕有昆虫成精,因为昆虫寿命不过一年,而生灵要修炼成妖,至少要数十年。你有此机缘修炼成妖,为何不好好珍惜,却要跑来残害凡人?”
螳螂精只是嗤笑一声,仿佛觉得梅落庭这话极其幼稚可笑。“废话,本姑娘做普通螳螂那会,都吃了五六个同类了,如今成了妖,吃几个人就吃不得吗?”
啧,这妖的智商比丽人也高不到哪去,应该是个刚修成人形的小妖。梅落庭用怜爱傻子的表情对她笑笑:“你吃得人,我亦杀得你。”
她挥手将护心镜向螳螂精掷出,螳螂精轻蔑一笑,双臂化为利锯般的巨大螳臂,竖在身前挡住那面小小的护心镜,不料护心镜飞至它身前时,猛然变得大如盾牌,竟硬生生把一对螳臂砸折,并挟着余势,将它撞倒在地,砸起一片尘烟。
普通螳螂是螳臂当车,它是螳臂当神器,区区一个昆虫化形的小妖,又如何挡得住神器?哪怕这神器只是战神的儿时玩具,要拍翻它也易如反掌。
梅落庭趁着螳螂精被护心镜压着,抽出佩剑向它脑袋砍去,那螳螂精头一偏,瓜子脸的下颌化为昆虫的大颚,竟硬生生地将斩向它的佩剑咬住,那双大颚甚至陷入了精钢所制的剑身之中。
崔如珩被螳螂精的变脸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古书用‘螓首蛾眉’形容美人,但美人头真的变成了昆虫的头,还是够吓人的!”
螳螂精听到他的声音,不由一愣,像是觉得这声音耳熟。梅落庭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剑,趁着螳螂精咬着先前那把剑无法阻挡之际,反手一剑就将它头颅斩落,颈脖断处,飞溅的青色血液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梅落庭振剑抖落上面的青血,微微而笑。她早有准备,腰间佩的是双剑,就算那妖挡住了第一把剑,她还是可以使出第二把剑。
被斩落的头颅无力地松开了衔在口中的剑,在地上滚了几滚,那颗头颅的上半张脸仍是长发大眼的美人,下半张脸却化为了昆虫的大颚,看着极为恐怖。她刚松口的那把剑,剑身都被咬得有些变形了。
但妖毕竟是妖,就算头颅已断,一时竟也未死,口仍能言:“我本是一只普通螳螂……四十多年前……少司命大神因为所爱之人惨死,下凡为其料理后事……他披头散发伏地痛哭时曾掉落几根头发……被我吃掉……凭着那几根头发的神力,我凭空多了几十年修为,并且在四十年后修成人形,可惜……还是浪费了大神的头发……”
第77章 扑空
但这已是螳螂精的回光返照,它断断续续地说完,终于气绝身亡。它的头颅彻底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螳螂脑袋,被护心镜压着的身躯也化为了一人高的螳螂身躯。月海流只看一眼就几乎要吓晕,拼命用手捂着嘴避免当场呕吐:“最讨厌虫子了,竟然还这么大!”
梅落庭恍然大悟:原来这螳螂精是这样修炼成妖的,普通螳螂有时饿了也会吃人的头发,这只螳螂运气好,吃到了羽仪的头发,那几根头发中的些微神力,足以助它延寿、修炼。只是羽仪这脱发问题好像有点严重……
等等!梅落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羽仪在四十多年前还有过一段情缘?此前千年,羽仪跟白夤一样,打母胎起就是光棍,白夤是大龄熊孩子,仙女们都受不了他那性子,羽仪虽然性情温柔博学风雅,但仙女们总把他当成闺蜜而不是情人。羽仪的恋情就跟千年铁树开花一样罕见。只可惜梅落庭前世记忆不全,近百年的记忆点滴全无,不知道他的情人是哪位。只是听螳螂精的口气,羽仪的情人早已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但此刻来不及多想,月海流已经捂着嘴在催促:“快快快,进去进去,我可不要再看到这恶心的大虫子了!”
他边说边一头冲进内院,像是怕稍晚一瞬就会当场呕吐出来,也顾不得细想里面会不会有更可怕更恶心的东西。为了不让月海流去送死,梅落庭只得赶紧收起护心镜,仗剑跟上。
宅中灯火通明,但他们连闯了几个房间,都空无一人。房中被枕凌乱,桌上仍有喝剩的酒水和削好的水果,似乎里面的人刚走不久。梅落庭不由心急:“难道里面的妖魔发现我们要来,已经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