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儿挺受这条街市上的小孩儿欢迎,方一出现便被半人高的孩童们热热闹闹地围在中央。谢屿川身量很高,超出普通青年一截,他站在一群小孩儿身后,手里捏着一粒碎银子,眼眸晶亮地盯着糖葫芦,竟显出几分可爱来。
洛银双手环胸远远看着,嘴角勾起一弯弧度,忽而觉得少年长相尤其讨她喜欢,哪儿哪儿都是她欣赏的模样。
他也不让小孩儿,轮到他时绝不允许旁人插在前头,一双眼狠狠地瞪着插队的小孩儿,先一步选了自己想要的两串果子,给了银钱后又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他给自己买了一串红珠果,给洛银买了山楂的。
“姐姐喜欢酸些的。”他将糖葫芦递给了洛银,洛银接过,咬了一口。
薄脆的糖衣于齿下裂开,一口咬下半边山楂的软肉,水果清香立刻融化在嘴里,甜味散尽后再品出了丝丝酸涩。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酸的?”
“你吃包子,要醋。”谢屿川随口说道。
洛银略微一怔,她倒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吃包子是要蘸醋的,经一提醒,她才发现她果然是有些偏爱酸食。以往每次吃饭,谢屿川都只笑着撑起下巴看向她,洛银以为他在发呆,原来不是,小狗的眼里全是她。
洛银眨了眨眼,抬头朝身旁的谢屿川看去,见他手中的糖葫芦已经只剩下两颗了,心下一软,问道:“还想不想吃?再买一串回来?”
“嗯!”谢屿川一高兴,那双眼尾略微向上斜去的眼睛便弯成了月牙状,仿若将漫天星空都装了进去般闪耀。
他又追上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儿了,洛银失笑,恰是此时,身后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了一声爆裂,连带着这条街的地面都随之震动,屋瓦坍塌,惊起一片尖叫。
刹那间,附近街上的修道士纷纷纵上了半空,各门各派的目光紧盯着灯火下冒出一簇灰烟之处。
本还在那儿买糖葫芦的谢屿川登时朝洛银这边奔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跑到了她跟前,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转身又压向了一旁巷口墙面,完完全全地把人护住。
他动作迅捷,洛银险些要以危险论之,一掌贴在了谢屿川的胸口,幸好法术未出。
也就是他,才没触发她体内的自卫真气,若是旁人,现下恐怕已经重伤倒地,吐一襟口的血了。
“姐姐不怕。”谢屿川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在哄小孩儿,偏偏又喊她姐姐。
洛银自是不怕,她拉开谢屿川的胳膊,无奈道:“没事,法术引爆的小场面,你不是要买糖葫芦?”
谢屿川的眉心还紧紧皱着,他摇头:“不吃了。”
洛银朝闹出动静的地方看去,不一会儿便见到一个男人连滚带爬地从灰尘中跑出,鼻青脸肿地谩骂道:“卖了个假货给我,竟然还敢动手伤人!我乃淓州仙派曲长老的弟子,今在你这处受欺,来日必要讨回!”
此话一出,灰烟中慢慢走出的男子用手在鼻前扬了扬,哼声道:“好端端卖两只妖兽还要遇见你这等无赖,淓州仙派算什么东西?这里是幸州,重明的地界!”
“你、你挑拨两派关系,你、你……”那满身是伤的弟子未来得及放出警告,便被对方扬起的拳头吓到,转头跑没了踪影。
洛银一眼就认出这二人,正是方才买卖赤狐的。
这场事故倒是没人受伤,只是那只断尾的赤狐已经死去,躺在歪曲的笼子里,双眼紧闭,细看才能看得出,它的眼角尚有血痕,双眼已是被人挖了去。
有认得那卖妖兽男子的重明弟子从屋檐上飞下,落在他身边问道:“张兄怎么与淓州仙派的人动起手来了?不日便要重明探洞,此时不该惹事的。”
“非我惹事,却是那小子手脚不干净!”姓张的男人道:“我张显去无影沼泽捉妖兽来卖,生意做了十余年,向来讲诚信。那小子摔了我的赤狐,与我还价半天,我便卖予他了,结果他才走半条街又将赤狐扔还给我,说我卖了一只瞎眼狐狸。”
张显提起一旁的笼子,将那赤狐尸体从里抓出,递到重明弟子面前:“你看,这狐狸的眼珠分明是才被挖出的,他自己挖了眼珠又回来找我麻烦,砸我招牌,我能受这等窝囊气?!”
重明仙派的弟子被掌门吩咐,近来霍城各门各派的弟子必定很多,难免会因为琐事起冲突,让他们看住秩序,以免叫旁门别派看了笑话。
他瞧那狐狸眼睛的确是被人新挖的,便对张显好言了两句,自己明日还得赶早,去淓州仙派慰问,仅能两边不得罪。
赤狐的尸体被人随意丢在了角落,破损的毛皮没有价值,最有用的眼睛也被挖去,这只小狐狸便成了破布一般,腐烂在废墟里。
谢屿川的目光定在它身上好一会儿,手指不自觉地摸向了袖子里的两粒圆珠,垂眸道:“姐姐,我看见前面有卖烧鹅。”
“真的?”洛银的思绪立刻被拉回,她转身朝谢屿川指去的方向看,仅能看见一张张招牌下一串串红灯笼,未分辨哪家卖烧鹅。
谢屿川牵着她的手腕,不再看向狐狸尸体,转而露出一记浅浅的笑容道:“我带你去。”
洛银顿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也没胃口吃了,满心念着的都是名扬在外的霍城烧鹅。她也不顾谢屿川抓着自己的手于人群穿梭,在旁人眼里看来过于亲密,只想着等会儿若烧鹅好吃,得多分小狗一条鹅腿。
霍城的烧鹅不愧远近闻名,当年师兄来霍城办事也与洛银提过几句,彼时烧鹅便已是百年招牌,现如今几百年过去,传承仍在。
吃完烧鹅,洛银便和谢屿川一同散步而归,到了客栈,又是两间房,小狗的眉头皱得很深,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些埋怨。
洛银颇为无奈,心道,回回如此,可怜地目送她回房,次日再见,又露出甜丝丝的笑容黏上来,他也不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