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知道!”乌彬别莎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倪雅,“这女人出现后什么都不对劲了!殿下不要我了,乡巴佬笑话我,连狗也不听话了!”
“胡说什么!”倪雅扑上去,双臂箍住乌彬别莎,“快叫公爵过来!”
“你以为自己比我好么,倪雅雯特!”乌彬别莎紧贴着倪雅,一字字道,“殿下以前对你那么体贴,现在呢?这个女人把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抢走了!”
“你疯了!”倪雅对周围骑士大喊,“快叫公爵、侯爵!”
“就因为你!”乌彬别莎对莎兰嘶吼,“殿下那么多女官!我忍了那么久!那么多女人!你来了,殿下连我也不要了!连我也不要了!”
莎兰面色煞白。
“莎兰回去!”倪雅叫道,“别管这些!”
“你住哪里?”乌彬别莎怒不可遏,“兰草间?”
莎兰被乌彬别莎气势所骇,下意识摇头。
乌彬别莎大笑:“你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莎兰知道玫瑰宫要清空女官,从未想过其中具体意义,抱着小狗不由得退后半步。
小狗吓坏了,使劲往莎兰怀里钻,乌彬别莎见了,挣开倪雅三步并两步冲到莎兰面前,直接就是一巴掌。
莎兰险些遵从影卫的本能拔剑,紧紧抱住小狗挨下乌彬别莎的巴掌,脸上顿时疼得火辣辣,想到乌彬别莎指甲修剪得偏长,多半要出血。
“装什么可怜!”乌彬别莎忘乎所以地大叫,“殿下就图个新鲜!你怎么可能登堂入室!”
莎兰见倪雅示意让她把乌彬别莎往骑士们让出来的路引导,莎兰知道那边是侍女们使用的走廊。
仅靠她和倪雅的力气,很难在不产生伤害的前提下制服现在的乌彬别莎,骑士们又不敢妄动,只能求助其它侍女。
莎兰看着乌彬别莎癫狂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弯腰放下小狗,拍了拍,小狗立即奔向其他人处。
乌彬别莎目光顺着她弯腰后就一直往下,未曾抬起。
莎兰警惕地顺着她目光所及寻找。
地毯上没有东西。
莎兰晚餐后和倪雅换了裤装打算练剑,她现在和倪雅是相似的女骑士装扮。
乌彬别莎当然不看她的靴子。
靴子往上。
拉稞德的短剑和绶带。
放下狗时发辫垂到前面了。
不能拔剑,影卫教会莎兰的都是一击致命,莎兰不想杀人,才向倪雅学剑术。
乌彬别莎痴痴地看着莎兰,滚圆的泪珠从黝黑的眼睛落下:“殿下又不能娶你为妻,你安分住在这里不就完了,干嘛要阻碍我当正妻?”
莎兰退后半步,眼角看到聚集而来的侍女。
“我在玫瑰宫等他,等啊等啊,就想他跟我说说话,对我笑笑……”
乌彬别莎泪水如注,盯着莎兰腰间短剑,“我可喜欢他了,我是想当玫瑰宫的主人,更想当他妻子啊。”
莎兰再后退半步。
乌彬别莎冲过来,高举右手。
莎兰以为乌彬别莎又要打她的脸,双手去抓对方右手。
短剑出鞘,刃如秋霜。
莎兰后仰,单手着地,抬腿踢掉乌彬别莎手中剑,借势后翻,一个起落跳到安全距离。
头发散了。
“莎兰!”拉稞德冲进厅正好看到乌彬别莎拔了莎兰腰间短剑自下而上劈去,一个箭步将莎兰拦入怀,急忙看伤势。
幸好莎兰躲避及时,利刃只削断胸前以下发辫,衣服也被割开,被打的面颊高高肿起,指甲留下的划痕仍在渗血。
女官们趁乌彬别莎吃痛失了短剑,数人同上将她死死压住,夏洛德侯爵捡起金色短剑,倪雅和参谋将莎兰被斩断的发辫和散落的头发捡了回来。
女侯爵确认乌彬别莎父母接手女儿,上前看养女伤势。见短剑割破布料位置,不禁横眉怒目,又见莎兰面颊模样,心疼不已,接过侍女递来的酒精棉球,轻轻地给她擦了,叮嘱拉稞德带莎兰立即离开,她来接手此事。
拉稞德瞥到德瓜特公爵亲自弄晕亢奋的女儿,强压下怒火,接了夏洛德侯爵递来的短剑,插回剑鞘,给莎兰面颊施了冰镇魔法,横抱起莎兰径直回了两人卧室。
“我没事。”莎兰忍着泪水,要自己解开衣扣,却被拉稞德不由分说直接从裂口撕开,确认没伤到下面肌肤。
“怎么回事?”拉稞德胡乱扔下自己外衣靴子,赤脚走进衣帽间找到莎兰睡裙,“换上。”
莎兰只得在拉稞德面前把睡裙换上,同时将方才发生之事仔细复述,包括她和倪雅听到骑士们欢呼,以为是拉稞德过来了,没想是乌彬别莎在炫耀她在风明城得来的小狗。
拉稞德摸了摸莎兰,再次确认没伤到,又观察了下她面颊,才终于松了口气,将她紧紧抱住:“注意自己安全。”
“嗯……”莎兰抱住拉稞德厚实起来的背部,“让你担心了。”
拉稞德心里明白莎兰有千万种法子让乌彬别莎死,甘愿被欺负成这样是为了自己,更加愤怒:“杀就杀了,有我呢。”
莎兰想笑,牵扯了伤口,轻轻道:“我不想杀啊。”
“我能让公爵闭嘴。”
“现在公爵更不会说什么……”莎兰搂住拉稞德脖颈,闻着男子身上味道,“我特别喜欢闻这里味道,为什么?”
“我也喜欢你的……”拉稞德怜惜地抚过莎兰银色发丝,本来长发及腰,现在只到胸口,“洗洗,早点休息。”
“你呢?”莎兰握住拉稞德双手。
“赶紧休息,不用等我……”拉稞德套上靴子拎起外衣,走了。
莎兰呆坐片刻,有侍女来问可否收拾衣物,莎兰勉强自己洗漱,躺下才觉筋疲力尽却睡不着,辗转反侧至深夜才迷糊起来。
梦里片段混杂,莎兰眉头紧锁悄声哭泣,迷蒙中有人搂过她在额间一吻,莎兰翻身钻入温暖的怀抱,终熟睡过去。
次日醒来,拉稞德已经起了,莎兰知道梦中安抚自己的是拉稞德,想他晚归,却还要照顾自己,羞愧地道谢。
拉稞德不以为然,拉她在男女主人卧室间的私密小厅早饭。
纳安传统规矩是未婚者不得在卧室吃饭,平日二人也是在下面与骑士女官们共同进餐,莎兰还未想如何带着脸上伤去下面,拉稞德已让人安排了。
纳安基本不产水稻,风明城则以大米为主食,莎兰想吃米也不好意思说。
今日早饭竟然有她最熟悉的菜粥,味道也与风明城的如出一辙。
拉稞德见莎兰吃得开心,告诉她参谋在风明城周围餐馆吃了一圈,挑了会纳安语的厨子回来,今后时不时做些米食,大家都能吃口新鲜的。
莎兰明白是拉稞德叮嘱参谋做的,心里甜,笑靥如花,主动亲了拉稞德一下。
拉稞德对昨晚之事只字不提,告诉莎兰皇太子一行明日早早启程回王都,莎兰也要参加送行。
早餐后女侯爵见莎兰脸上伤还很明显,问早上处理过没有,听说是拉稞德亲手弄的,又仔细瞧了瞧,才放心让莎兰处理今日事务。
将近中午倪雅来说事,才告诉莎兰,昨夜乌彬别莎醒来闹腾到黎明,医生诊断应是抑郁所致,其母亲今天带她先回王都,希望临行前亲自向莎兰表示歉意。
乌彬别莎当着那么多人同时割断了莎兰的发辫和亲王绶带,事情根本瞒不住。
德瓜特公爵将小狗是风明城购得之事和盘托出,请求拉稞德念女儿痴情,尽量低调处理,他则为拉稞德尽忠尽力。
拉稞德明确说德瓜特公爵效忠的是帝国和拉汶德皇帝,莎兰无端受累,大家都有责任,德瓜特公爵立即说女爵贤惠明理,从此德瓜特家族自当护其左右。
冯弥尔公爵城堡专业训狗师看了引起祸端的小狗,说是无良商贩常用伎俩,用魔咒强行约束动物行为,使之看起来对命令完全顺从,魔咒消失就变回没受过训练的原本模样。
通常这咒语持续半年左右,乌彬别莎母亲遇到的商贩实在不敬业,魔咒只持续了几日。
狗倒是十分好的品种,又年幼,训得好,可护主人安全。拉稞德让训狗师暂陪乌彬别莎母女回王都,若她们想留下狗,为她们介绍个同级别的训狗师,若不想要了,就带回来给倪雅。
莎兰听了其中原委,立即明白小狗身上魔咒消失全因自己身上吸收魔力的烙印所致,心中五味陈杂。
乌彬别莎定是对拉稞德动了真情,才如此容易失控,魔咒强制控制动物虽不好,却也大大安抚了她的不安。觉得此次事端全部因自己而起,面色立即消沉起来。
倪雅和女侯爵知莎兰为昨日之事自责,又见她发端被削得参差不齐、脸上的伤尚未消肿,险些丧命,怒从心生,坚决让莎兰就这般散着头发见乌彬别莎父母。
乌彬别莎母亲目睹拉稞德对莎兰态度,明白此女在亲王心中地位恐怕今后无人能替代,她清楚女侯爵手腕,莎兰又是她养女,此事自己不扛下罪责,非但德瓜特公爵难做,今后两人间要留下新的芥蒂。
德瓜特公爵是她母女真正依靠,无论如何,她和公爵都不能离心。
“小女自幼贪玩不知勤学,我对她宠溺纵容,处处袒护,如今酿成大祸,我作为母亲罪责最大……”
乌彬别莎母亲卸下满头珠宝,换了素净衣裙,长发垂胸,“女爵蕙心纨质、风华绝代。现在乌彬别莎见不得人,请容我这个做母亲的,代她向女爵请罪,我作为母亲,为自己失职,向女爵请罪。”
说着拔出腰间短剑,抓了自己头发就是一刀,黑发齐肩而断,双手奉上,“我不过公爵府没有名分的情人,乌彬别莎也是没有公爵府继承权的私生女,母女二人今生今世都要仰仗公爵怜悯生活。厚颜恳请女爵给我母女一条生路,此恩毕生不忘。”
莎兰哪里见过这架势,连连看女侯爵。
女侯爵心道乌彬别莎母亲果然老道,此时此刻她母女什么委屈都受得,唯独不能让德瓜特公爵不利,正好让莎兰好好见识女人的手腕:“伯爵小姐言重,公爵与小姐的情谊,年轻孩子不知道,我们这些老的还能忘了?乌彬别莎独自打理偌大的玫瑰宫,积劳成疾,又在风明城遭了灾,的确可怜。”
乌彬别莎母亲表情不缓,眼神甚至带了刚烈,吓得陪在身旁的德瓜特公爵以为她要自裁:“女侯爵此言差矣,父亲已去,兄长慈爱还认我是伯爵府出身罢了,我与乌彬别莎与平民无异。
我教子无方,公爵数次想送乌彬别莎去正妻处教导,我却因只乌彬别莎一个孩子频频阻拦,此次乌彬别莎伤人,全是我之过。”
女侯爵合了折扇:“若不是运气好,女爵恐怕当场血溅三尺,轮不到你在这苦情述说。”
“女爵怀瑾握瑜,吉人天相,乌彬别莎自不量力有失纳安风范,我定将她看好,不再惹麻烦……”乌彬别莎母亲高举断发,“请女爵收下。”
纳安有断发代头之说,将自己亲手剪下的头发交与对方,既是欠了对方一条命的意思。
乌彬别莎闯下的祸可大可小,想平息、怎么平息,还要看拉稞德意思,只她母亲寄存一条命就想保全公爵和母女二人,这算盘打得啪啪响。
德瓜特公爵是早期加入拉汶德麾下的重量级贵族,做事谨慎与果断并存,不如莱德将军与拉汶德皇帝亲近,也是溺爱女儿外基本挑不出毛病的权臣。
拉稞德尚不能与其正面硬刚全身而退,他的怒火集中在乌彬别莎身上,只要乌彬别莎不再闹出幺蛾子惹他生气,让公爵欠个大人情,甚至一条命也不算亏……除委屈了莎兰。
“以后这种委屈你还会受,甚至更隐秘、歹毒……”收下乌彬别莎母亲头发,女侯爵带莎兰送走德瓜特公爵及他相爱多年的情人,“乌彬别莎动了真情,才冲动、失控,让她父母失了先机。真正的敌人对你没有感情,做事理性、缜密,处处占据优势,他们手段只会比你方才看到的更高明。”
莎兰想起拉稞德那晚对她说,她今后要有很多事情去学、去适应,会很难,不由得蹙眉点头。
“纳安男尊女卑,皇帝陛下给了你女爵之位,让你有机会站得比那些贵族小姐直……”
女侯爵轻执莎兰银发,“也意味着你要比她们更尽心尽力爱护、辅佐亲王殿下。”
莎兰想起乌彬别莎母亲百般袒护德瓜特公爵的模样,默默点头。
至今仍是拉稞德更照顾她。
女侯爵叹道:“公爵与正妻有三个孩子,其它情人也有所出,乌彬别莎独占鳌头,嫁妆堪比皇家公主,与她母亲精心经营脱不开关系。
公爵与她母亲年少时相互爱慕,只是个好开头,此后几十年公爵宠爱不断的奥义,你要多看多想。”
“是。”
女侯爵俯视莎兰还是少女模样的面容:“摄政王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心智早熟,又有那样的生母,真正喜好厌恶藏得深。
在常人眼里正常之事,对他而言或许闻所未闻;他在意之事,在常人眼里陆离鬼怪。想长久相处下去,最重要的是好好观察。”
“是。”
“夏洛德侯爵年长摄政王近十岁,是殿下第一个朋友,殿下信任他甚于手足血亲,与他保持良好关系很重要。”
莎兰想着夏洛德侯爵万事以拉稞德为重的模样,点头:“是。”
乌彬别莎母亲午餐前带女儿先行一步,下午皇太子津津有味地参观了冯弥尔公爵古堡,对修缮负责人品味大加赞赏。
莎兰脸伤未愈,不好见贵客,只次日清晨送行时露了一面。
孤狼终究没能找到当面致歉的机会,存了遗憾随使团离开。
莎兰年轻,又有生命巫师做的祛疤痕的乳膏,伤口治愈得快,被乌彬别莎斩得参差不齐的头发重新修剪好,换了新发型,拉汶德皇帝新赐的发带也到了。
发带依旧是缂丝,亲王专用紫色里掺金线勾勒若隐若现的图腾,此次是专门制成发带,两端分别是公爵家徽和莎兰的女爵徽章。
使者不仅送来了发带,还送来了莱德将军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