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里的文具袋攥在手里,走得漫不经心。
“吱……”自行车的刹闸声出现在耳畔,她被吓得不轻,手里的准考证扔了出去。郑浩的母亲刚好在旁边,就将装有准考证和身份证的袋子捡了起来,见她没有走近,就瞟了一眼。
小桃快走几步,从郑浩妈妈手里夺过准考证,说了声感谢,就冲进了队伍中去。
第75章 前世
她现在的容貌和现在准考证上的挺像的,所以很快就通过了检查。她抚了抚蹦蹦跳的心脏。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考试,她从来不作弊,但在人生的最关键的考试,她却要做这样的事情。
她回头朝人群之外,马路边的一辆私家车看去,沈氏夫妇正盯着她看,她忙转过头,快步往前跑。前面的郑浩正在等她,她也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考场。
监考老师看了看她的准考证,又进行了简单的搜身,就放她进去了。
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低着头,将准考证和身份证盖在桌面上,把考试工具码放好,闭上眼睛,等待考试。
第一场考试结束,监考老师核对准考证和身份证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异样,算是躲过一劫。走出考场的时候,郑浩一路小跑跟着小桃,而她也不敢和郑浩多说什么,只推脱说有急事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一出校门,郑浩就冲到自己母亲身边,从她手里接过电话,给小桃发了一条短信。他把手机攥在手里,一整个中午都没有好好午休,郑浩妈妈看在眼里,以为他只是因为紧张,就没有打扰他。
三场考试如预想一样正常地进行。小桃的心也放进了肚子里,最后一场,她显得很轻松,写上名字之后,就开始答题,试卷快要写完的时候,她翻看答题卡,这才发现自己竟无意识地将名字写成了杨桃,她慌忙采取措施,连同修正带和摩擦笔一顿修复,好不容易才纠正过来。
她舒了口气,继续答题。考场很安静,窗外传来一阵阵蝉鸣。再过半个小时,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就要结束了。以前,她觉得高考特别神圣,但真的考了下来,竟发现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四场考下来,小桃觉得发挥得还行,她双手伸向空中,伸了个懒腰,等待考试结束的铃声。
最后五分钟,她扫视了一下教室里的考生,大家或放松,或皱眉,有的干脆就放弃了,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铃声按时响起,监考老师要求所有的人都起立,把卷子收了起来,所有的同学才准许离开。
当小桃收拾好书包,走到教室门口时,有一位身上带着牌子的老师拦住了她,要她等一会儿。小桃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就看见几个人从走廊的光亮处走了过来,他们穿着警服,在她旁边停了下来。他们让小桃回到自己的考试座位上。还让其中两位民警去了考务处,留下这个考场的老师。
小桃则懵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请把你的准考证和身份证拿出来。”民警走到她身边说。
小桃开始时并没有配合,但等第二声说出时,她的心态已经崩溃了,麻木地从包里翻出文具袋,拿出准考证和身份证。
“沈雪,是你吗?”民警看看证件,再看看她。
“是……是我啊!”她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明明就是两个人好吗?虽然五官有些相像,但一看就是两个人 。”
小桃的心彻底凉了,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警察将她和两位监考老师一起带去了警察局问话。警车一路从校园驶了出去,在等待的家长和刚刚解脱的考生的瞩目下缓缓移动,大家都在猜测是谁违反了高考纪律。
毕竟她还是个17岁的少女,警察几句话就把她拿下了,她将自己如何替考,为什么替考,全盘托出。
很快,沈氏夫妇也被叫来问话。自己的女儿的准考证和照片都在,不容许他们再抵赖。
高考在这个国家有着至高重要的地位,高考制度是非常严格的,替考者和被替考者被定义为诈骗,最高要判3—5年的有期徒刑,终生不允许再参加高考。
这件事整个社会都很关注,国家电视台和地方电视台都争相报道,沈家夫妇一时成为舆论的中心,家门口和医院门口时常会有媒体蹲守,希望其接受采访。大家都想知道这场处心积虑的整容替考事件背后的主谋是谁,这也太邪恶了。
沈家夫妇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就是舆论的中心,有人要求医院方面给出相应的惩罚,院长和上级领导为了平民愤,撤销了其副院长职务,继续担任神经内科的主任医师。
被替考的沈雪将不允许再参加高考,并认缴罚款,因为她本身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父母方也证明都是他们在策划和运作这件事,所以她免除了牢狱之灾。
而杨桃就要承受剩下的一切。有证据证明她一直居住在沈家位于县城的房子里,并且配合沈医生进行了整容手术,且与沈医生一家事先商量好了价钱,属于故意犯罪,更有用高考谋取私利之嫌。学校和有关部门念在她只有17岁,将刑罚减轻了些,她要在监狱待上两年的时间,而且终身不可以再参加高考。
“啊……”
第一次从惊恐中回到现实世界,杨桃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有站稳。若白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她这个样子,忙上前询问,她却没有回应,转身从窗子里飞了出去,她在着急的时候,经常会这样做。
她不能瞬间转移,今天郑雨和莫离出任务了,她赤着脚,在大路上奔跑着。此时,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已鬼魂的形态在人间飘动,像水面上的浮萍,没有了方向。
而若白看到她这个样子,自然担心她会出事,就一路跟着她。她跑了很久,若白就紧跟着,怕她不愿意看到自己,他就远远地守着。
此时,已是午夜,公路上的车辆很少,加上天很冷,她走得很吃力,她走的是去郑雨家的方向。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以鬼魂的形态出现的,就挥手在路边想要打了一辆出租车,却忘了出租车司机根本看不见她。看着车从自己身边经过,她竟瞬移进了车的后座。这点距离,她还是可以的。若白怕她出事也瞬移到了她身边。
出租车司机嘴里哼着歌,正在和他的群友用语音聊天。
“哎,这会儿没拉到人。”
“刚才拉到了一个,坐在副驾驶,穿着热裤,贼拉性感,我都硬了。”
“刚才看一男的,带着一个喝的不行的女的,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别不是捡尸了吧?”
“你也不英雄救美,那女的今晚就是你的了。”
。……
若白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就捂上了杨桃的耳朵。但杨桃听得分明,她想现出原形吓一吓着混球,被若白施法,藏了起来,他不能看到任何鬼魂扰乱人间,尽管这男的真的挺恶心。
不多会儿,有个拉着手提箱的女孩在不远处招手,司机吹了个口哨停了下来。
为了不打扰别人做生意,就把杨桃拉下车。
若白感应到莫离和郑雨的车停的位置,就把杨桃你送了过去,和莫离一起回了骨灰盒博物馆。
现在的车上,只剩下郑雨和杨桃了。
“我们要不要吃点夜宵再走?”
杨桃一直盯着郑雨,不发一语。
“怎么了?今天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怀疑,我们上辈子其实是认识的。”
“我们认识?你是说和雪儿对吗?”郑雨很惊讶,“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的父母,为让你读大学,让我替你的前世考试了。而且,还被巡考官逮了个正着。我判了三年,雪儿则全身而退。”
“我在幻境里看到的雪儿的确学习不怎么好,而且她的家刚刚经历了一场火灾,”。
郑雨跟杨桃讲述着自己看到的情形。
她们家的保姆小江阿姨,到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结识了一位用货车送菜的工人,他们相谈甚欢,男人还会送些便宜新鲜的菜给小江。缺少关爱的女孩被男人的示好所感动,再加上她也到了适婚年龄,就答应了男人做她的女朋友。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男人就和小江商量,在老家的县城买一套房,等年龄大一点的时候就回去养老。他说自己有一个关系,说是20万就可以买一个120平的房子,但只能按揭,不能分期。他觉得自己非常没用,不能给小江一个温暖的家。
小江是个心软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就决定和这个男人一起承担这份钱。
小江是个农村丫头,当年父母双亡,她才17岁,杨强家添了雪儿,就看她可怜,就让她到自己家做保姆。
农村女孩多是能干的,她也十分尽心,这么样一做,就是17年,杨强和方瑜早已经把她当作亲人看待,允许她同桌吃饭,过年过节还给她买衣服,雪儿也把她当作小姨来看待。
出了这样的事,小江最先想到的是向方瑜借5万,只说是老家表哥盖房子,需要钱,方瑜没再多问,就给了她。这个钱借出去之后,即使在家里最需要钱的时候,方瑜也没有想过问小江要回,她甚至想过,这都17年了,她为了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但小江知道这些钱是不够的,而男朋友也催的急。
做了几天的思想准备,小江还是决定做些龌龊的事情,她趁着打扫女主人房间的空隙,想到了偷。但,试了几次之后才发现,女主人的保险柜有两道锁,她打不开,只好作罢。
之后的某一天,小江在家里看法制节目的时候,看到有人通过拍摄带颜色的视频,刻成光碟,牟取了十几万的暴利,就心动了。小江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买了三个摄像头,装在了离家很近的一个酒店房间里,过一段时间就去取回。但毕竟是偷拍,质量不怎么好。
于是,她就将矛头对准了雪儿,敏感的小江,在周老师来家里的第二周就已经看出这个人绝非善类,因为有一次她给老师拿拖鞋的时候,假装无意,摸了她的手。她觉得这个老师连他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放过,或许也会对雪儿图谋不轨。
出于这样的大胆臆想,她便利用打扫卫生的空档,将主人淘汰下来的录像机,悄悄藏在雪儿的房间,结果,没让她失望,周老师果然干出了龌龊事。
她最开始是没有胆量上传的,毕竟对雪儿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就想着敲诈周老师一笔,就把视频删了。早就听说补习机构的老师很有钱,但周老师是一个盐油不进的人,根本不受他的威胁,同时因为这件事,周老师才可以提前逃走了。
面对看守所里民警的盘问,她情绪崩溃,狱警和心理医生轮番对她进行心理疏导。她也慢慢地对民警敞开了心扉,对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
其实,最开始的几年,小江还是很懂得感恩的,但时间久了,心里潜滋暗长了嫉妒之心。每次看到方瑜又买了好看的衣服,昂贵的护肤品,心里就有些难受,她渴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女主人一样。然而,她始终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又没什么文化的女孩,想要突破圈层,太难了。
她遇到的这个男人,给予了她很高的情绪价值,他会给小江描绘美好的未来,说到了将来,自己跑运输,小江就在家里看孩子,赚了钱都交给老婆。
小江也心动了,虽然这家人对自己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家,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所以,后来,她才无怨无悔地相信这个愿意对她好的男人。
法庭上,小江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她低着头,偶尔胆怯地看看四周,许是长久的压抑让她有些崩溃。她一五一十地将所犯之罪供述了出来,当问到为何对女主人下此毒手的时候,她看了看旁听席上的杨强,又转头看着审判长说:“下辈子投胎,如果还是女人,请让我离男人远一点。”
她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最终,小江犯故意杀人罪,敲诈勒索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20年。
方瑜在医院待了3个月才出院,家里因为大火基本上已经无法住人了,他们全家都搬去了姥姥家。
雪儿的脸烧伤的部分也及时做了治疗,但是毕竟是受了伤,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痕迹,这让她原本就苍凉的心更添一分愁绪,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不与人交流,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希望。
为了照顾母女,姥爷特地关照了医院,把母女的病房调到了一起,两位白发老人担负起了照顾两位黑发老人的责任。
作为丈夫和父亲,杨强也时常上来照顾,但方瑜总不愿与她说话,再加上和女儿同在一个病房,有些事情也不好展开说,直到雪儿的身体恢复了些,姥姥姥爷接她回老家去了,他们才有机会单独相处。
杨强把香蕉剥好,切成小段,扎上牙签,递给刚刚睁开朦胧睡眼的方瑜。
“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聊聊。”他轻咳了一声,坐在方瑜身边。
“有什么事儿,你说吧。”方瑜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不要听小江瞎说,她精神不太正常,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不用跟我解释,你明知道我会原谅你的。”
“再怎么样,我也要说清楚。我们只是一起长大,当初也是因为可怜她,才让她进家门的,完全没有任何喜欢。”
方瑜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丈夫说:“我说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没有生气。”
进入病房之前,他一直心怀愧疚,觉得对不起妻子,但看到她的态度,又觉得些许落寞,她对自己没有过歇斯底里,也没有过亲密炙热,夫妻之间相处像是例行公事。
这些年,方瑜满足了他在外的面子,而小江则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征服欲。
没了小江的这些日子,再没有人对他崇拜恭维,他总觉得缺点什么。
面对方瑜,他在奢求这个骄傲的女人变成第二个小江,虽然他知道方瑜在内心深处,并没有把自己当丈夫,而是怀着感激之心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可以用真心和魅力征服方瑜,换来的只是相敬如宾。
“等雪儿高考完,我们离婚吧。”方瑜说。
“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就不多少了,你早点休息。”
杨强起身要走。
“我是说真的,这些年,你为我和雪儿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永远感激你代替雪儿的父亲所做的一切。现在你已经是副院长的最佳人选了,以后我父亲在医院里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你把我想成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值得更好地生活。我和女儿只会拖垮你。你才40岁,以现在的条件,找一个年轻漂亮又爱你,疼你的人应该不会太难。所以……我们分开吧!”
“不要意气用事,这个家我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好,你好好休息吧。”
外面的烟火,响彻天空,新的一年又来了,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除了这个刚刚经历了灾难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