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这装扮,它就像铠甲一样,保护着自己最后的自尊。
在客人没有叫之前,他们都在休息室里等着,休息室里有水果和点心,可以垫一垫肚子,但不能多吃,因为衣服太紧了,一吃就会把胃撑大,她只有在饿的时候才吃一小块饼干。
坐在角落里,大家都百无聊赖,女孩子们有的用方言闲聊,有的在补妆,没有人理她一个新人。
过了好久,经理进来,挑了几位跟她出去,其中就有杨桃,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这次缓步走了出去。
她们被带到一间包厢门口,里面的客人正在唱k,一首现在正流行的歌曲,前面几个姐妹跟着哼了起来。小桃在监狱的时候,不怎么听歌,所以不太熟悉,只觉得是首情歌,情啊爱啊什么的。
“进去吧。”经理打开门,看着她们一个个进去,最后是小桃,她拍了拍她的背,要她别紧张,“今天来的是位常客,是个斯文人,点名要几个清纯的,别担心,这些人都是正人君子。”
进入包间,没有想象中那么嘈杂,为了半圈的沙发上,仅坐了五个男人,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麦克风唱着“昨夜的,昨夜的星星,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
其他四人正襟危坐,显得有些拘谨,正如经理所说,并不像是会玩儿的人。他们一共点了五个人,杨桃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她没得选择,只能坐在正在唱歌的男人身边,其他几位已经开始了热聊,还有一位已经开了一瓶酒了。
小桃在入职的时候,经理说得很清楚,她只卖酒,不做其他的服务,经理答应了。卖酒有提成,一瓶200块,不封顶,开得多就提成多。
音乐慢慢接近尾声,男人意犹未尽地将话筒递给了下一个点歌的人,这才发现身边已经坐着一位穿着超短裙的纤细少女,顺着她的美腿看上去,那张经过精心雕琢的脸正紧张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小桃瞬间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男人抓住了他的手。
“经理,开五瓶酒,算她身上。”杨医生叫着,一边攥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好嘞。”经理关上门,叫道,“小雪的客人,A香槟五瓶。”
小桃坐下,他的手还没松开。
“小雪?你喜欢这个名字。”杨强的声音很低,旁边的人已经开始愉快地歌唱,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小桃低着头,不肯说话。
他的手在小桃的腿上摩挲了一阵,轻轻地拍了几下。
“上次见你的时候,像个乞丐,今天摇身一变成了大小姐。这张脸还是很耐看的。”
“把手拿开。”小桃轻生但坚决地说。
杨医生照做了,但又说:“你最好不要在这个场合发生,那几位是我非常重要的客户,搞砸了没有你好果子吃,况且,你不想要提成了吗?”
是的,提成,她需要提成,需要钱。
“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这个提成你放心拿,如果想卖,找个地方,是另外的价钱。”
小桃闭上眼睛,不想再被眼前这个男人污染到眼睛,他简直是坏透了,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在监狱中也学会了审时度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挽住杨医生的胳膊,极尽妩媚地说:“那就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吧,沈叔叔。”
杨医生一时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地转变,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不说话。
酒过三巡,几位客户上来敬酒,杨医生看起来不胜酒力。小桃起身,坐在客户身边,拿起桌上的香槟,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那位客户添了一点。她左手端着自己的酒杯,右手托着客户的酒杯。
“张总,您好,经常听我们杨医生说您的产品好,人也很好,一直很想见您呢,今天我太荣幸了,我必须敬您一个。”
她端起酒杯在张总的杯底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酒的度数不算低,但她脸不红心不跳,脸上挂着笑,张总听着她的溢美之词,也愉快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再次起拿起酒瓶,走到李总旁边,将他的酒杯斟满,又端起自己的酒杯,说:“您好啊先生,刚才我听见您说了自己从一个小业务员,到现在成为总经理,让我很有感触,看来做哪一行都不容易啊,这杯酒我就敬您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要好好努力,总有出头的时候。祝愿您以后的路越来越顺,来,干杯!”
这番话可是说到李总心坎里去了,他和小桃碰了杯,将酒一饮而尽。旁边的姐妹赶快斟上酒,继续恭维这位李总。
小桃走到第三位顾客旁边,帮他把酒填满,说:“我听说您是博士学历,还研究出治疗糖尿病的新药,可太让人佩服了,我啊,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我就羡慕您们这些学习好,读书读得多的人,你们才真的是为国家做贡献的人啊。来,让我敬您一杯。”
这位顾客一看就不长应酬,不常来这种场合,显得很拘谨,但听到小桃的恭维之词之后,稍微觉得好受一点,也饮下了酒。旁边的小姐妹点了一首顾客爱听的歌,已经开始唱了。
几番下来,来客都很高兴,点歌齐唱,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几位客人都喝高了,愉快地离去。
杨医生站在门口,等小桃走了过来,说:你待在这里真是委屈了,不如跟我去做业务员吧。”
“您不是医院的医生吗?怎么还会需要又业务员?”
杨医生沉吟片刻,说:“想赚钱就不要问那么多,具体的细节之后我会跟你说,只是我想问那你,只不过两年不见,你这嘴皮子怎么练得这么厉害?”
“拜您所赐,这两年我和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女士们关在一起,她们教我的东西可是书本上学不到。”她抬眼看看杨医生,“我也想向杨医生学习,如何光鲜亮丽,道貌岸然地活着。”
杨医生低眉冷笑,小姑娘开始拿捏人了,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死在我手里。
“那成交。”杨医生将一叠钞票从她箍紧的上衣下围塞了进去,捏了捏她的连,转身走开。
换上简单的白体恤,牛仔裤,运动鞋,小桃头发扎了起来,背了一个帆布包。拿到了一千元的提成,她拿出其中的两百元塞给经理,谢谢她给的机会,经理本想挽留,但小桃去意义绝,也只能友好地说再见了。
第79章 复发
杨桃选择了门槛较低的服务员,作为自己的目标职业。她在报纸上找了许久,才圈定了几家超市,就壮着胆子去面试。
当对方得知她是刚出狱的人员之后,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她。尽管她拼命解释,自己是因为替考才进去的,并不是其他犯罪,人家就说她没有诚信,不能录用她。
她原本以为替考入狱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出来就可以重新做人,但没想到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她又陆续找了几份其他工作,对方拒绝她的理由如出一辙。
高中时的那些雄心壮志已经被监狱里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磨没了。最初进入监狱的时候,她会拜托狱警姐姐帮自己买一些复习资料,希望可以通过自考的方式获得学历,但监狱中的姐妹不断地给她灌输“读书无用论”、“女子无才便是德”等封建思想,慢慢地她也就消沉下去了。
现在拿起书本,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去研究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学习的能力,与其说是失去,不如说是因为学习,参加高考,才落得如此下场。学习也再不是她所向披靡的利器,而是不愿提起的伤心往事。
钱包里还有几百块钱,她突然想要回家看看,以前她在读中学的时候,每次回家都会从生活费里挤出50元拿给养母,只有那样,她才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
回家的公交车上依旧很拥挤。
今天刚好是周五,许多在县城读中学的孩子都会乘坐城乡公交回家,所以基本上没有座位了。小桃是在车站买票上的车,所以还有空位,车子出站后,经过两所中学门口后,就坐满了人。有时遇到检查,他们会半路把人卸下来,再派一辆车将人接走。
小桃读书的时候就遇见过几次,回家的路异常艰难,常常伴随着拥挤和汗臭味。
车子平稳地在回家的路上,中学生在车上说着自己在学校的见闻,也就那么点事儿,老师啊,同学啊,班花啊,校草啊,但甚少聊学习,可能都不是学霸吧,学习是个苦差事,能不说就不说了。
车子并不会开到家门口,只会停在村口。以前她放学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认识,大家都会半开玩笑地说:“大学生回来了?”,她也只是笑笑,因为她觉得自己迟早会是大学生的。然而,现在她再也没有可能成为大学生了。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边庄稼地里的乡亲依然还是那些,有的对她微笑,但掩饰不住的尴尬,有的干脆转身,权当没有看见,无奈在狭路相逢的,也就礼貌地问一句不痛不痒的“回来了”,然后各自离开了,再无乡情可言。
终于到自家门口了,斑驳的木门上,门画已经被雨水洗掉了颜色,完成了辞旧迎新的使命之后,功成身退了。
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比之前她回来时要整洁得多,看来父亲经常收拾院子,墙角还种上了一株葡萄苗,正沿着一条长长的杆子往上爬,还长出一小串葡萄,清晨的露珠在葡萄上恣意流转,落在地面上,转头又结成了霜。
正屋的门开了,桃爸走了出来,可能是年纪大了,需要眯着眼才能看清院里的人。小桃站在原地,试探着他的反应。他走了过来,扯着小桃的胳膊进了正屋,拉过来一个板凳,又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才让她坐下。
他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鸡蛋茶走了进来。古旧的瓷碗里三个完整的荷包蛋沉在碗底。鸡蛋上还有些残存的白砂糖,这是小时候她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东西。鸡蛋是最新鲜的,如果是放了,就包不住蛋黄了。
小桃起身,双手接过滚烫的瓷碗,已经闻到鸡蛋和着白砂糖的香甜味道,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把鸡蛋茶送到嘴边,轻轻地嘬了一口,不烫。她偷眼去看父亲,无意间瞧见他背在身后的手,虎口处红了一大片,可想而知,刚才他在厨房一定是用两个碗将茶水倒腾凉了才端过来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已经掉落进淡黄色的茶水里,怕父亲看见,倒吸了一口气,鼻子呛了一下,但还是闭上眼睛忍了下来。
“小凡呢?”
“出去玩儿了,已经出去半天了。”
“他学习还好吧?”
“还好,跟你一样好。”
桃爸蹲在地上,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没有滤嘴的香烟,兀自抽了起来,许久才说:“那天去接你,辅导员说你提前一天出来了。”
“嗯。”
桃爸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但还是指责了一句“你糊涂啊,高考那么重大的事,你怎么能答应替别人考试呢?”
小桃低下头,不发一语。
“其实,你爹我也是读过高中的人。”他看了一眼小桃,说,“当年,我在学校学习一直都是第一名,但后来参加高考的时候却发挥失误,没考上大学。”
从小到大,桃爸从来都没有跟小桃说起过这件事,她还以为父亲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初中或者小学毕业就辍学了,没想到他居然也是读过高中的人,要知道在当时,作为一个农民,读了高中已经算是高学历了。
“当时家里穷,问我还要不要参加第二年的高考,我放弃了。当时的我情绪低落,易怒,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家里人被我折腾得鸡飞狗跳的。
爷爷和奶奶只说我撞了邪,也有说我得了失心疯的,要去找个神婆帮我驱邪。最严重的时候,我会砸家里的东西,爷爷就把我绑起来,直到情绪稳定为止。后来,爷爷听了一位过路医生的话,带我到大城市的精神病医院看了看,大夫说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
这还是十年之后,我去一家心理门诊才测出了这些。那段时间,我意志消沉,什么事情都不愿做,提不起精神,到后来就彻底放弃自己了。”
杨桃看了看父亲,他从未如此语重心长地和自己说过这些话。
“给我做手术,让你替考的医生叫什么来着?”
“沈怀书。”
“沈怀书?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桃爸说着,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也许是当时做手术的时候留下的印象,但当时自己手术完就没有见过他,也只听说他是沈医生,他在清醒的时候没有见过真人,这个名字应该出现在手术之前。
许久,他的眼睛一亮,说:“想起来了,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叫这个名字,不过,他是隔壁班的,当年他考上了我一直想考的医学院,让我羡慕了很长时间。”
“他的老家的确是咱们县城的。”
“我看新闻说,他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升得倒挺快的。把我女儿害成这样,到底要给个说法。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定要他出点血的!”
桃爸让杨桃暂时住在老家,他只身来到省医院。
省医院虽然不能算是省内最好的医院,但排名也在前五。医院规模宏大,足足有8栋楼,仅住院部有20层楼那么高。桃爸很久没有来过大城市,高耸的楼宇的玻璃上折射的光线有些晃眼,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 。
走进门诊大楼,导医姐姐很有礼貌地问他看哪个科室,他说了神经内科,并询问了值班医生是谁,谁知那么巧,今天刚好是沈春礼值班,因为是专家号,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了。桃爸向导医姐姐编了个谎,说自己脑袋疼得受不了了,家里也没有人陪着,希望今天能看到沈医生,导医姐姐看他可怜,就动用了私人的关系,让他在正式门诊之前见到了沈医生。
知道他是沈医生的老患者,就让他在住院部5楼的神经内科门口等着,等沈医生查完房就跟着他到门诊楼来,说一说自己的情况,兴许沈院长会先处理他的事情。
导医姐姐果然没有骗人,他只在电梯口等了15分钟,沈怀书就带着他的实习生从病房走了出来,他们边走边聊着患者的情况,直到差点撞到桃爸。
沈医生看到桃爸的脸时,眼神些许闪躲,他看了看手表,让助手先走一步,把桃爸让到一边,说:“杨先生,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难得您还记着我。”
“当然,我记得当时您既有内伤又有外伤,大家抢救了8个小时才把您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桃爸有些许心虚,毕竟救他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面对着笑脸盈盈的救命恩人,气势被削减了些。
沈医生看着他局促的表情,心里稍微放松了警惕,大家总对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心怀感激,即使因为某些原因心怀怨怼,也会稍有顾忌,毕竟活着才是硬道理。
“我还想问问你,当初你的成绩也不突出吧?你是怎么有勇气报医科大学的?”桃爸转换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