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场发挥好。”沈春礼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再次看看手表“我现在要去门诊,有什么事改天再说,行吗?”
“我长话短说。我女儿因为这件事不能再参加高考,还蹲了监狱,后半辈子都被你毁了,而你照样是副院长,女孩还改名换姓去了国外读书,凭什么?即使法条办不了你,我会里三层外三层,将你拔得很干净,我就不信你一个农村小伙,爬到副院长,身后会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院长恼羞成怒,说:“我已经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并且免了你们的手术费用,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况且,有什么好扒的呢?我老婆是院长的女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老人家惜才,这才把我一路提拔过来,有什么错吗?我如果现在报警,抓的可是你。”
“行啊,你找人抓我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说完,他就像个泼皮一样,坐在地上,双腿伸直,双臂抱紧,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沈院长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麻烦,便说:“你想要多少钱?”
桃爸见他服软,便说:“50万,一分不能少。”
“真是狮子大开口,我最多给你10万,如果能接受则已,不能接受,就报警。”
“报警就报警,我倒要看看你堂堂一个院长珍不珍惜自己的荣誉。”
“最多12万。”
“15万,不能再少。”
沈院长闭上眼睛,沉吟片刻,说:“可以,给我个银行账号,我打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你和你的女儿要永永远远在我面前消失。”
“成交。”桃爸爽快地写下银行卡号,交给了沈院长。
沈院长走了几步,转身上下打量了桃爸,脸色沉了下来,但他没说什么,转身就往电梯里走。桃爸被看得发毛,几步跟上电梯,穷追不舍地问:“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不是说消失在我面前吗?”
“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
沈医生看了看他,说:“术后让你定期来医院复查,你来了吗?”
“谁没事儿来医院啊,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不瞒你说,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的四肢有些不太协调,怕是要变回原来的样子。”
电梯到达五楼,沈院长信步走出电梯。身后的桃爸愣了几秒,也快速走了出来,他想到自己刚从黑煤矿被解救出来时像丧尸一样的状态,就一阵后怕,想到这里,心底里就涌起巨大的悲伤,他的嘴唇因为恐惧而发抖,不自觉跟了出去。
“沈医生,我需要做哪些检查吗?”
“跟我进来,给你开一张脑部CT,具体看看,再决定。”
这一次,桃爸长了个心眼,害怕沈医生做手脚,他特意在县医院先进行了检查,拍了影像资料,又去省会另一家医院做了一份检查。手握两份资料,他去找了省内最大医院的一位神经内科专家看病。
不妙的是,这位专家看完他的影像资料之后,说他复发了的可能性很大,他在回家的路上就害怕起来,周围喧嚣的声音仿佛都不能打扰到他。但当他独自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的时候,身体的血管仿佛要崩裂一般,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手脚冰凉。他看到墙上自己妻子的遗像,不敢直视,仿佛是在召唤自己。
又过了几天,他似乎觉得自己慢慢地变得不够协调,走起路来总想摔倒,拿东西时也老是掉在地上。他慌了,想找大夫帮自己做手术,但开颅手术的费用大约在50000元,还不算后期的护理和药品的开支。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沈医生所在的医院进行手术,毕竟第一次手术就是他做的,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手术可以便宜一点,最好像上次一样免费,但他又知道不可能,但至少还是老同学兼老乡,还能给个优惠价。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去找沈院长,而是写了一封信,让护士转交了,信中写得很清楚自己的诉求,希望最后一次得到帮助,以后坚决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很快,沈医生就做了回复,手术安排给了自己的助理研究生来进行。
桃爸提前两天入院进行观察,他就住在医院两人一间的普通病房,护士将写有他名字的卡片卡在他床头的位置上,又把输液的瓶子挂好,叮嘱他输液结束之后,可以按左手边的提示器来召唤护士。
第80章 怀疑
很快,小桃也从老家来到医院,桃爸本想找个护工的,但想到要花钱,自己手术结束之后还要在医院观察一周,这又是大几千块钱。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在家也无事可做,不如就爱医院照顾他。
小桃很快就到了医院,找到了父亲,因为十二半夜,父亲已经入睡,她就趴在床边,小憩一会儿,消除一路赶来的疲惫。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他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父亲的收据一点点的整理好。
“你是杨强的家属?”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大夫站在小桃面前,他手里拿着夹子,正在纸张上奋笔直书。
小桃起立走了过去,“我是他的女儿。”
研究生抬眼看她,停留了几秒,从上到下比例细则,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患者。
“杨强”他嘴角微微扬起,“真巧,我改名之前也叫这个名字。”
“你师父?他一直不都叫这个名字吗?”
“师傅大概两年前改的名字,之前一直叫杨强的。”
小桃想起两年之前,她来意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公告栏中叫“杨强”的名字,因为和父亲的名字一样,让她印象深刻。
一旁的桃爸陷入暴风回忆中,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十几年前成绩平平的他为什么会报考分数线相差甚远的医科大学?而自己却高考落榜?如今看他顶着这个名字生活,让他真的声泪俱下。他看了一眼睡在旁边凳子上的女儿,又想起远在家乡的儿子,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两位护士走了进来,再次跟他交代了手术的后果和注意事项,就要他在手术单子上签字。因为这台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还需要女儿签字。
“等一下。”桃爸看着小桃已经举起握笔的手,“我们还是不要手术了,回家吧。”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走就是了。”桃爸下了床,脱下病号服,露出上半身,从身边的枕头下拽出自己的上衣,三下五除二地穿在身上,紧接着就要换裤子。
“您这是要干什么,手术都已经安排好了,医生都在那儿等着了,您这边签字,那边就可以手术了,您知道有多少人排在您后面吗?”护士无奈地苦笑道。
“让后面的人手术吧,我退出。”
小桃将父亲按回床上,伸手拿起被他夺过去的手术告知书,毅然决然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她不想让父亲因为钱而失去生命。
手术室的自动门开了,桃爸走了进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对她微微笑了笑,小桃表情僵硬地回应了一个不自然的笑,从小,父女之间的交流就没有温情的时刻,每次都是针锋相对。
“闺女,你要好好地活着,替我好好活着。”他的声音哽咽了。
直到手术室的大门关上,小桃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有哪里不对。
她使劲儿的拍打着手术室的门,但已经无济于事,桃爸已经经过了消毒,进入内部手术室,护士带着他走到三号手术房门口。
手术室上方的灯熄灭,门开了,患者被护士推了出来。在他看来最重要的事情,在手术室医生的眼里只不过是今天工作的一小部分,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想说话,被制止了,一阵麻药打在他的手臂上,他便陷入了昏迷。
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小桃焦急地扯着自己的衣角,看着手术室的大门,许久,门开了,推出来的不是桃爸,她转身回到长椅,还没有坐下来,就听到护士叫道:“杨强家属,您过来一下。”
杨桃迅速反应,跑了过去,只见要把的身上盖着白布,一动也不动。
“是,麻药劲儿还没过吗?”小桃轻声地问,怕把他吵醒了。
“很遗憾的告诉您,手术没有成功,您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胡说,刚才进去的时候还能说能走的,现在怎么就没了?”
护士拿出手术通知书说:“任何手术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这台手术有一半失败的风险,这个已经在手术确认书上呈现了,您不会没有认真看就签字了吧?”
扯过手术通知书,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在第二段的开头,写得清清楚楚,手术有一半失败的风险,重则危及生命,她刚才还以为父亲只是心疼钱才不愿意手术的,原来他也意识到手术风险很大才那么抵触的。
不多会儿,负责手术的医生们陆陆续续的出来,小桃看见了那位给自己父亲做手术的医生,他是个年轻的大夫,看上去不到30岁的样子。走出手术室,他看了一眼盖着白布的桃爸,没说什么,和同事继续聊着,往前走。
小桃将父亲的尸体送回了老家,埋在祖坟里,像当初埋葬母亲一样,将父亲风光大葬。当初从沈医生那里得到的钱,也花了将近一半。
母亲去世的时候,小凡还是个毛孩子,现在已经知道喜怒哀乐了,他跪在父亲的灵位前,回想着过去几年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马上要读中学了,你是跟我去城里读书还是继续呆在镇上?”
“我还想待在镇上。”小凡果断地说。
小桃在小凡的脸上停留片刻,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省城,KTV是再也回不去了,她受不了被男人有意无意的揩油,终究不是那些会说甜言蜜语的女人。
虽然不会那些招式,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很快就替自己找到了新的工作。她印制了名片,在医院附近到处派发,重点发给独自来医院的老人。
她发现,有些老人家的孩子不在身边,来医院就诊,不管是挂号,就诊,拿药都很困难,她便等在医院门口,先帮助老人走完这一套流程,等到对方满意之后,她才会提出自己的收费请求,如果对方愿意,她就收取100元的跑腿费。
但这个费用,一定是对方愿意给,她才会接受。在就医的过程中,如果她发现患者本身经济就比较拮据,她不会主动提钱,但这样的情况很少。很多没有钱的农村老人,除非是病入膏肓,是不会到大医院来的。
行情好的时候,比如周一、周二专家号多,她一天能带5-6名患者,其他时间可能只有2-3个,但这样的收入也已经可以维持她的生活了。
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这天,她陪一位老太太到神经内科就诊,她走到医师一览表时,盯着沈医生的照片发呆,不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名字是不是打错了?”
“应该不会吧。”小桃笑着,扶着老奶奶往前走。
“今天是那个沈医生会诊吧?我要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叫杨强的孩子。”
老太太所说的杨强,很明显指的是沈院长,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想要了解更多。
老奶奶在屋子里面诊,小桃就站在门外等着,隔着诊室的玻璃,小桃看见沈院长起身同老奶奶握手,两人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沈医生也对她毕恭毕敬的。
两人的面诊持续的时间不长,她很快就被沈医生搀扶着走了出来,小桃快步躲进了安全通道,露出一条门缝偷窥。只见沈医生扶着老奶奶,帮她按了电梯,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才鞠了一个躬,看着老奶奶上了电梯,目送电梯门关上,这才返回诊室。
小桃转身飞快跑下了楼梯,幸好在三楼,她的腿脚灵活,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刻,她已经乖巧的出现在门口,尽量不让老奶奶看出一丝破绽。
看着小桃闭着的嘴巴,脸色惨白,老奶奶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但她没有说什么,只让小桃陪着她去拿药,小桃看了看药,问道:“您家有瘫痪在床的病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您的药品里有止血、脱水、神经营养类的药物,所以才问的,如果冒犯到您了,深感抱歉。”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没想到,你一个跑腿的小姑娘,居然认识这些生僻的药物,实属不易啊。”
“闲暇的时候,喜欢看一些医学方面的书,所以了解一些。”
老奶奶拍了拍小桃的手,似乎对爱学习的人特别疼爱。
“我丈夫原本是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导师,十几年前退休之后便回家乡安居,前几年因为突发的脑溢血,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原本我们是有很信赖的医生定期来家里会诊的,但因为那位医生临时到国外出差,我就只能来这里,拿着处方,走个过场,拿些处方药。只是没想到遇见了丈夫教书时带过的研究生杨强,也就是刚才咱们讨论的沈院长。因为当初是同乡,所以对他格外照顾,有时候还会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晚上,回到出租屋,小桃的心里不断地涌起各种可能,其中父亲被顶替上大学这个念头,在经过无数个角度推敲之后,都被作为结论清晰的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第81章 寻找
她是个行动派,几乎是第二天,她就订好了去往s城的高铁票。车子很快到达了无论是经济、文化、教育都被视为中心的城市。
刚一下车,她就被潮热的天气整趴下了,她在闷热潮湿的快捷酒店里躺了两天,拜托酒店的服务员帮自己买了药,就着矿泉水勉强吃下。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浑身出虚汗,身体无法移动,穿上一件上衣就需要半个小时。
闭上眼睛,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圈光晕,正在和自己身体呈90度夹角,她都怀疑,当身体和光晕成为一条直线,形成一个平角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去见爸妈了。
好在呈90度的时候,她咬着牙让自己清醒过来来了,伸手拿了水瓶,半喝半撒的将水送进自己的嘴巴里。然后,逼着自己睡了一觉,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她可以从床上下来,勉强站立,虽然有些晕晕乎乎的。
下楼吃了些清淡的汤汤水水,身体仿佛恢复了元气,人是铁饭是钢,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精神稍微好一点了,她坐上去往这个城市另一端的xx大学,据说有好几所知名大学都在那条街附近,然而她去的时候并不像北方一些城市那般人声鼎沸,或许跟气候有关系,整个校园没多少人,但空调却在“嗡嗡”作响。院子里的绿植比北方长得都要大一些。
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也不敢问保安和同学,怕保安师傅哄他出去,又怕学生问她是哪个院系的,她会觉得自卑。
好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学校平面图,把学校的校园展示得很清楚,她用手机拍了一下,顺着地图走去了心心念念已久的数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