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于将手肘支在桌边，在额头上揉了揉。
黎衿沅拍拍她肩膀，“放宽心，你最近就是太累了，才会想这么多。四海这么多人，长得相像的肯定不少，只是你之前没见过罢了。”
正经了没两句，她又道：“哎，不过那个伊泽尔长得居然这么出众吗？”
她琢磨道：“那我之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秦在于无力道：“你行行好，可别再想了，真不是你想的……算了。”
她从桌子上爬起来，“再问你个问题，他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
黎衿沅亢奋地一拍桌子，道：“这才对嘛！要勇于走出过去，拥抱机遇，就从这个脸长得一样的开始！”
秦在于：“……我的刀说，你最好赶紧说重点。”
“好罢，明日申时。”
秦在于一点头，“谢了。”说完起身就走，回房去了。
都走到门口了，她才又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又走了回去，道：“我跟你说，尽管我没看全，但这人实力确实不可小觑，是个魁首的苗子。你明白我意思吗？”
黎衿沅正自顾自欣慰着，听她专门跑回来说这些，有些莫名，“我知道啊，我都看多少场了，确实挺厉害。”
下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与他对上？这黎姐我可就没辙了。唉，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
“打住，打住！”秦在于叹口气，“你红娘当的走火入魔了吧。我的意思是，我要他的时间表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研究一下他的招式特点，万一后面真对上了，胜算能多一分。”
黎衿沅满面奇异地打量了一下她，没憋住，“扑哧”一声，“小秦，你知道什么是此地无银……”
秦在于扭头便走。
……
但最终她的算盘还是落空了。因为她只顾着打探洛辰瑜的比试时间，忘了她自己的。
从下一轮六十四进三十二的比试开始，学院去除了一半的擂台，只剩八个。所以下一轮共分四个时段比试，而她和洛辰瑜都在申时。
这就很不巧了，毕竟从现在到决赛，也就只剩下四轮了。
在此之前，秦在于的观点向来是提升自己、遇强则强，不必过多的关注他人如何。但看洛辰瑜擂台的一小段时间里她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
她的实战经验绝大多数还是来自于平日里在演武场上单对单的较量，像这样旁观他人切磋的机会几乎没有。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旁看时，台上人的疏忽与破绽往往能一揽无余，让她能够加以警醒，从而获得自内省的机会。至于像洛辰瑜那样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步态，提早一点见识见识也有诸多裨益。
是以第三轮比试当天，她的时段虽在下午，但还是一大清早就到了演武场观战。
第59章 食堂
演武场上照样是挤挤挨挨，学员们的热情分毫没有因为参赛人数的减少而下降，反而更加高涨，不仅作为参赛主力军的两级学员，就连只出了洛辰瑜这个独苗苗的新生们也一并过来凑热闹了。
秦在于到达时仍是赛前，欢呼呐喊助威声就已经浪潮般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这次专门留心后，她还发现，人群的分布是有一定规律的，虽然乍一看哪哪儿都是人，但八个擂台旁围观人群的密集程度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异。
毕竟这满院的学员鲜少有她这样迟钝的，就是没有能亲自上场的，也大致知道哪几个人厉害，哪几个有夺魁潜质，纷纷聚在最有“看头”的几个擂台旁。
秦在于默默思索一阵，轻悄悄挤进了一处人较多的擂台。
终于到了前排，一抬头，她就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陆蕴。
说来惭愧，在不比赛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里不是在图书馆自习就是在寝室里休息，对于身边朋友们的关注委实少了些，只知道同院的三位舍友，除了那长在了床上一般的安纾宥外，都坚持到了第三轮。
苏御恒更是不用说，苏大少爷要是被淘汰了，不弄得人尽皆知都去为他哀悼是不会罢休的。
这样一来，就只剩这位友人的情况她是真的不知道了。如今在擂台上看到他的身影，秦在于还挺高兴。
只不过，陆蕴这小书呆她是知道的，他的实力在舒伦可以排进中前，但离顶尖还是有一定距离。
所以……这围着的这么多人是来看谁的？
她目光一转，落到与陆蕴对面而立的人身上。
……得，又是一个熟人。
容枕还是一副淡定无匹的老样子，剑悬于腰侧，一身校服穿的仙风道骨，正施施然向陆蕴拱手施礼。
秦在于曾听说过，一个他一个安纾宥，两人都是出身名门。不是苏御恒那种富商之家，是正儿八经的世家望族。
其中，容枕家里似乎还是个什么士族大家，他亲爹是东淼大官。只不过这两人都没有如何主动声张过，充分地展现了世家涵养。
而且，秦在于还能从他们身上摸出些共性来，是一种接近懒散，又绝对不是懒散的东西，姑且可以称之为气派、贵气或者说淡薄。这种东西寻常人模仿不来，只有从小见识广眼界宽，接触的俱是名家名士，温习的皆为经传正统，这才培养的出来。
此时她一看对面是容枕，心里顿时为陆蕴捏了把汗。
同为名门之后，容枕跟安纾宥又不是一个路子。她在初来学院的路上就曾见识过容枕的心思缜密、手段利落，这一年多来更是与他在演武场上对战多次，深知此人利害，想当初她苦苦抢不上演武场第一的位次也有此人一多半功劳。陆蕴被排到跟他一组，恐怕是时运不济。
果然，开场后没有多少回合，陆蕴就肉眼可见的落了下风。两人都是使剑的，还都是习的正统的中正剑术大开大合，但风格又截然不同。
陆蕴的招式同他的人一样本正，无论是阵法还是剑招都可以直接拿到课堂上去取代教科书，但这同时也造成了他少变通的缺陷。他的阵法设的没有任何问题，但过于拘泥了些，难免周转困难，格局架子都小了些。
不过个人修习，基础风格极难改变，也只能看他何时才能真正了悟了。
容枕的一招一式就比陆蕴随意的多，又能在其中真切看出名家阵谱剑术的影子。他的特点秦在于早有领教，通常是看着毫无章法、简单非常的一招，招呼到人面前了才能发现其中原来蕴藏着诸多变化与门道，叫人防备不及，招架困难。
此时也是一样，容枕非常习惯于一边与对手对招一边留足后手，有时地上的几个空空如也的阵法框架，还能在不久后被他随手捡起设成完整阵法，速度加快的同时让人眼花缭乱。
但陆蕴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就是背书研习了，就算速度有些跟不上，照样能慢而稳地将对手的每一招都抗住再推回去。场上金芒剑光乱舞，围观的学员们都在导师的示意下退远了些，免得殃及池鱼。
两人一刻不休地打了近三刻钟才算是决出胜负，由陆蕴被逼得落台出界为终，宣告容枕成功晋级。
人群缓缓散了，秦在于赶忙揪准空隙挤到了陆蕴身边，喊了他一声。
陆蕴停步等她，秦在于道：“你去哪儿啊？”
陆蕴推推眼镜，“正有些感悟，准备去一趟汲古阁。”
秦在于：“哦，那挺好，祝你……突飞猛进？”
陆蕴：“谢谢。”
说完，他也没有继续闲聊的意思，直冲汲古阁而去，步伐少见的有些急。
秦在于：“……”是她格局小了。书呆子自有书呆子的优越处，人家就根本不会为了一场比试的输赢而患得患失，反而能从这场较量中领悟不少东西。
好吧，这样看来除了招式技巧外，旁人的心态也很值得她一学。
离下一个比赛时段还有一阵，场上大部分比试却都结束了。秦在于正想去演武场边看看情况，就被一人叫住了。
容枕身上也同样没有胜者的傲然，甚至没太多表情，止步道：“秦学妹。”
秦在于：“容学长，好久不见。”
两人存粹是出于礼貌点头打个招呼，就各走各的了。
场边，翻着金字屏，秦在于心里不禁有些小得意。
其他人的比试她虽然没看过几场，但常年混迹于演武场使她对于同学们的能力高下早就不乏了解。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榜上姓名，除了洛辰瑜这根节外生的枝外，跟她所预估的大差不差。
榜上写着前八场晋级和淘汰的学员姓名，陆蕴正在其上，名字已经变为灰色了。
她继续下划，直到看到自己的名字，而在相邻的另一行，还写着一个人名“石漠”。
秦在于一挑眉，这位学长也是演武场常客，他们两人对招，胜负大概四六分。果然越到后面，高手越多。
鬼使神差地，她手指又向下一划，“洛辰瑜”三个字出现在下方。
申时，对、江小苗。
她一愣，眼前浮现出小苗那输了后连毛都耷拉着的样子。
唉。
今日究竟怎么回事，他们这一群人莫非是集体犯煞、不宜动武？
……
午间里食堂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四处充斥着人声。这里俨然成为了一些学员沟通消息的“接头点”，经常吃着吃着就见有人从袖中拿出些下注用的花名册。
饭香飘香的一隅，秦在于、江小苗与黎衿沅坐在一张桌子上，秦在于的邻座还坐着个意料之外的食客。
洛辰瑜笑得一脸无害，动作不紧不慢地夹着盘里的菜，乍一看毫无违和感，完美地融入了三人的氛围。
今天秦在于来食堂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全靠着两位舍友给她留位置。最开始看到空位旁边坐着的洛辰瑜时，她想都不想就把这口锅按倒了黎红娘头上，所以从她端着盘子膝盖微弯开始，就一直在用眼神向对面谈笑风生的黎衿沅送去无声的谴责。
黎衿沅回她一个无辜至极的冤枉表情。
她现在对于洛辰瑜的这张脸不说适应良好，至少也能勉强接受了。等坐下后，她就迅速恢复了礼貌友好的笑容，语气自然地招呼道：“中午好，洛学弟。”
洛辰瑜笑容温软：“学姐好啊。”
再转头一看，那边居然还有一个比她更尴尬的。
江小苗低着头，保持着她见到生人时经典的头都快要埋碗里的姿势，一双筷子以恒定的频率快速拨拉着碗里的饭，一副早吃完早解脱的模样。
秦在于蓦地反应过来，这回说不定还真是她冤枉黎衿沅了。江小苗在这，洛辰瑜很可能是专程来看看自己的对手，试探一下对方实力的。
可眼看扒饭的江小苗连个眼神都没往这给，秦在于不禁有些替她犯愁。
那边的黎衿沅显然也想歪了，一点指望不上。秦在于挑起了调节氛围的责任，试图把江小苗拉进交流中心，“对了，你们俩下午是不是要比试来着……”
未曾想，她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边话头才刚起，那边江小苗就噌的一下窜了起来，把餐盘一端，话从嘴里连珠炮般射出：“我吃完了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桌边。
秦在于剩下的话被憋在嘴里：“……”
黎衿沅也被弄得有点懵，打着哈哈道：“小姑娘比较怕生，向来如此，向来如此。”
洛辰瑜笑笑，看起来并没有在意，“两位学姐的比试时段都在下午吗？”
秦在于：“对，我跟你一样，小黎要早一点。”
黎衿沅自以为机灵地符合道：“是呀，昨天小秦还问起你……”
秦在于拿了个苹果在手里，翻手向上一切，准确地堵在她嘴里。
旁边的洛辰瑜眼疾手快，一伸手扶住她的袖子，挽救了其被带到菜汤里的命运。
黎衿沅被这两人默契非常的配合看呆了：“……唔，唔？”
在秦在于反应过来之前，洛辰瑜就那截袖子掖好收了手，忽略对面狼狈的黎衿沅，若无其事问：“对了学姐，听说等前三十二人选□□后，就要开始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了。”
秦在于根据他看向自己的双眼判断这个“学姐”叫的是自己，一愣，“是……这样吗？”
她不由自主地去看黎衿沅，此人刚刚把嵌着牙印的苹果□□，见她眼神，故意翻着白眼去看天花板，没有主动解惑的意思。
洛辰瑜没表现出对她消息闭塞的吃惊，耐心解释道：“在演武场屏的‘下一场时段’那栏旁边有写，全部参赛者一起抽签，抽到谁算谁。”
他笑起来时，那双与伊泽尔区别开来的眼睛微微闪着光，“晋级了的学长学姐们都很厉害啊，越往后，抽到高手的概率越大，也不知道还能撑几轮。
“不过……可能有很多人都想抽到我这个唯一的新生吧？”
第60章 刀影
黎衿沅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闻言惊到了。
不，我们不会想，真的。
秦在于与那双像是蕴着一泓墨的眼睛对视，渐渐发现，这两双在相似面孔上的眼睛颜色虽天差地别，眼波流转间却有着微妙的相似。透过上面这层膜看进去，里面的光都是一般的摄人心魄。对着这张脸听这番话，秦在于还真听出了些群狼环伺四面楚歌的可怜气。
不不不，她强行克制住自己，这两人的共同点就只有脸啊，冷静！
“这样，”她也笑笑，故意语气冷漠道，“那希望你不要抽到我吧。”
洛辰瑜笑意更深了，“也是，学姐天资过人，要是这么早就遇上，那我这只有一次的参赛机会不就太可惜了。”
他一双眼里碎光闪烁，闪得秦在于愣是从中看出了汪洋海面上的浮光跃动。她连忙使劲眨了眨眼，胡乱点头以示同意。
点完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应该谦虚一下的？
啊……
对面的黎衿沅干着急，用眼神疯狂示意“你在干什么啊？你是块木头吗！虽然他说的我也不信但是，安慰他啊！”
洛辰瑜那双温润的眼睛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在于，语气温和得好似没脾气，“所以，学姐，我们还是决赛上见比较好。”
秦在于：“……”
她立马眼神向黎衿沅示意回去：看！看到没有！他果然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卯着劲要在决赛场上把我打下去呢！
黎衿沅爱莫能助，眼神空洞，意为“认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