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阳感到身上一冷。她压制下自己撕坏一切的扭曲欲望,向门外走去,走廊内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天枢跟随着她。她边顺着记忆搜寻着休息室的位置,边问:“为了稳定?既然是单向通道,为什么要维持?它在宇宙还有许可者?”
“通道已经产生分支,它只许可您通向那个世界的更高维度。”
更高维度……
褚阳想到了景行宫一直研究的星盘:“所以,如果你不干预,我会继续留在那个世界?”
“是的。”
天枢不需要用谎言欺骗她,天枢作为机械智能,也不屑于人类的谎言。褚阳决定相信它的所言,也认识到这一切,都是天枢在与那个世界争夺她的去留,因此感到分外荒诞——
谁打通了这个通道,又是谁给了她许可,谁想要让她前往更高维度?
但最荒诞的,应该是——为什么她被选择?
她问:“是谁?是谁做了最初的决定?”
“或许没有您想象的那样复杂,只是:一个造物主选择另一个造物主。”
造物主……
神。
休息室前,本来需要掌纹识别的合金门自动开启,天枢自然是接管了地下实验室的一切操作系统。
温度调节系统应该一直开着,褚阳身上的生物液蒸发殆尽,她打开备用柜,拆开生物防护包装,套起其中一件白色实验服。
虽然不是同种族,无所谓生殖外表的暴露,但作为人的习惯还是穿衣服。
她看向天枢:“我母亲在哪里?污染区是怎么回事?”
“您现在需要休息。”
“二十五年还没休息够吗?”
天枢停顿了片刻,答复:“污染区有监视,如果想要出去,您需要做一些准备。”
天枢掌控地下实验室的一切,褚阳自认没有办法破解一个超级人工智能的程序。只是,当她整理完自己,正前往地上探寻真相时……
“我母亲死了?”
幽暗的电梯里只有荧光灯亮着光。
“徐沉女士因精神问题被送入疗养院后,国际网络上开始出现代号为‘勒托’的黑客,此后因为污染区反信号措施加强,我无法追踪徐沉女士的位置,十二年前美国政府发布公告,‘勒托’被军方逮捕,我调取了内部文件,‘勒托’在被逮捕前就自杀了。”
“嘀——”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呼吸被夺取,记忆里的自由与高尚崩塌得如此彻底——曾经运转不息的星河研究区,现在是一片钢筋裸露的残破景象:不锈合金传送管上满是暗红的锈迹,核能源楼上爬满幽绿的爬藤植物,星河总部的外层落地玻璃都碎了,建筑残骸遍地,这是声波爆破的结果。
这里被抛弃了。
阳光悬在西边,褚阳隔着防护头盔,看向这片废墟,她每向星河总部迈出一步,就像碾一遍自己的骨头。
——妈妈,我也被抛弃了吗?
星河总部外有一些低等机器人在巡逻,天枢告诉褚阳,一旦检测到有生命体征便会向负责部门发出警报,而星河研究区之所以被列为污染区,是因为放射含量过高以及——对电子设备的异常干扰,而且越复杂的程序在这里越容易崩溃。
但天枢不受影响。
因为放射污染和磁场异常来自那个通道,而天枢也算是通道的维持者。
小心避开机器人,她和天枢进入星河总部。地上建筑没有供电,天枢举起手臂,增大的转换电流作为光源,照亮了前路。
她来到沙盒实验室——实验世界的诞生之地。
褚氏是科技集团,曾经的工业母机、半导体、通讯技术无一不是强势的龙头,到褚阳这一代,这些重要领域都收为国有,于是星河成立,开始拓展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而明面上,星河是全息游戏开发商。
从第一个模型世界“忒弥斯”开始,沙盒实验室不断推进虚拟世界的建设,发布一个个游戏,赚得盆满钵满。但褚阳从年幼时便参与开发的“实验世界”,是超于所有模型世界的——真正虚拟世界,它可以自己发展功能,程序内容复杂到难以被解析。
实验世界成为通道的所在地,并不令褚阳惊奇。
黑暗中,一切都变得可怕。天枢手臂上的光源不足以照亮整个实验室,模型、器械、设备都蒙在不可分辨的幽深里,褚阳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去,打开备用电源。
灯带如同星河重新亮起,一阵警报声后,设备都恢复运作,地上满是散落的文件,打印模型被砸在地上,无法复原。
褚阳踩在材料碎片上,走向她父亲的座位。
她如二十五年前一样坐下,屏幕上的乱码不停滚动,她环顾桌面,从缝隙里抽出一本陈旧的笔记本——是她父亲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