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光摆首叹息,目光里的坚毅变得摇摇欲坠,道:“你们若真是轩辕的人,我也不会阻你们,毕竟,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言罢,他便又退到一边。褚阳侧首看了他一眼,轻声对姚舒嘱咐几句,一打手势,血卫们便继续前进。
谭光看着这队队伍沿着黄土道渐渐远去,心中不由得想起尘封的往事。
十四年前,血热能抵剑冷。
他从军的父亲不久前去世,只留他与母亲相依为命。轩辕氏为抗击天鹰王国时不时的侵犯,征召壮丁,那时轩辕氏对待军人的待遇比现在好,只要参军,家人就能有补助,他便别了母亲,应征上前线。
新兵初到军营,尤其是他这种平民出身的,吃苦最多。后来,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千里奔袭,又几经辗转,最终一声号角一吹,天鹰军又来了,他便被拉到了红铜关战场。
战场上,硝烟弥漫。他的手抖得连刀都快握不住,混乱的刀剑舞动着烟尘,同伴们有的失去踪影,有的倒在血泊里再没站起来,有的还再前与敌厮杀。他有些退怯,微微向后撤。
突然,侧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个表情狰狞的敌人扬着他手上染血的刀向他迅速劈来,他反应过来时,刀影已经到了他面前——他恐惧之至,忘记了该如何举刀。
一道刀光闪过。
他面前的敌人喉间霎时一红,敌人手里的刀“咚——”一下掉到地上。持刀的男子侧过头,眼神凌厉地看向他,道:“不想死,就拿稳你的刀。”
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一双又深又利的眼睛,正微锁的长眉如玉羽延展,正俊美如天神下凡。
令他惊奇的是,那位男子看起来比他还年纪小一些。
那位男子说完,便提刀向前,以出色的身手一连杀死数位敌军,那刀光凌厉得像他的眼神。有他在附近,谭光得幸能凭借自己不娴熟的刀法活下来。
一声军令下,将军要乘胜追击了,他几乎已举不动染血的刀,便呆立在原地,可那在烟尘中,他似乎看到了一抹刀光紧随将军而去。
回程时,同行的士兵都说,有位长得很俊的男子斩杀了敌方一位高级将领,估计是要升大官了。那个晚上,轩辕军获得了空前的胜利,军营里正热火朝天地在庆祝,谭光心里却想着那位战场上救他一命的男子。
谭光梭巡四周,还是看到了他,他从将军的军帐里出来,倚在木箱上,静静地看着篝火,姿势舒展而雅致,不想是杀敌最多、最狠的军士,倒像大家族里舞文弄墨的公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人呢?既像光明的天神,又像嗜血的修罗。
不久后,谭光才知道,他确实是位公子。
那一仗过后,天鹰军已退得差不多了,军营里却来了位世家公子,据说,那个人是用来蹭军功的,来军营,就是做做样子。
那一日,天色阴沉。他在搬运兵甲的时候,那位世家公子撞了上来,本不是他的错,世家公子竟然马上发怒道:“你眼瞎了,找打是吧!”
他早看不惯那世家公子,回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你怎么乱咬人啊!”
那世家公子气急,指着他道:“行,我记住你了,宁将军是我叔叔,我告诉他去,让你——!”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缓慢但又不容反抗地将其按到了地上。那手的主人,正是救过他一命的男子,那俊秀男子低头淡淡地说:“抱歉,你挡了我的道。”
那世家公子撑着身子站起来,气急道:“小子,敢推小爷,哪儿来的!”
“烨城龙家龙勤,字疏闲。”俊秀男子的声音依旧冷淡。
原来,他叫龙勤,还有字……
此时,他听到有人在旁里议论:“龙疏闲?那位龙家的嫡出二公子?”
“很有可能做驸马的龙二公子?”
那世家公子喊道:“你说是谁就是谁啊!烨城的龙二公子怎么会到这儿来!”
龙勤侧首冷笑:“上次你宁家死乞白赖地到我龙府来祝寿,你没来吗?”
那世家公子霎时间惨白了一张脸。
“明明最不得势,却还想着仗势欺人,真是可笑。如今世族,怀异心者多,安于享乐者更甚,陛下心忧至极。宁家若无修束子弟之力,我不介意向陛下谏言,你好自为之吧。”
龙勤说这话的时候,像世家大族真正的公子哥,更像一个……手握大权的王公贵族。
之后,龙勤升军衔了,不再同他一个军营,那世家公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离开了军营,大概是回家了吧。而他仍在前线杀敌,也算有些功绩。虽然就算多方打听,龙勤的消息仍然很少,但他始终记着龙勤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不想死,就拿稳你的刀。”
他还希冀着能再见到龙勤,报答他的恩情。但他又总想,在战场上,龙勤并不是为了救他,而只是在杀敌。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
几年后,天鹰与轩辕议和,战事大歇。他再见到龙勤,是在烨城皇宫。他在殿外听宣,认出了殿内给皇帝见礼的龙勤,那挺直的脊背慢慢低下,行礼行得标准而恭敬。
“疏闲,朕将这两把轩辕氏的利剑交给你,你务必要拿稳。”
“是,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