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
龙勤讶异之下,嘲讽地笑了几声,一股子恨意又冒了出来,但他的心早已不能被这恨意唤醒,也不屑去用言语表达,只淡淡地道:“若知你叛轩辕,我当时就会杀了你,何谈救你?”
自谭光成为禁军大将军后,时常会远远见到龙勤配着两把剑出入皇宫,听那些内人们惶恐地称他为“大人”,听皇帝亲切地叫他“疏闲”,他知道原因,因为龙勤是血卫的最高统帅,是保护轩辕的第一人。
血卫是轩辕氏掌控天下的秘密,是在天下各处蛰伏的力量,为捍卫轩辕氏的皇权而生,他们经过精挑细选,成为血卫一员,永别亲人,为皇室效忠一生,手段残酷、战无不胜是世人对他们的印象。
龙勤,更是历代血卫指挥使中最年轻、最出众的那位。他身上很少见不怒自威的威武之气,但若他认真起来,只要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被阎王爷扼住了喉咙。
不仅如此,龙勤还是最受皇帝宠信的血卫指挥使,他并不想用“宠信”这一词,但似乎无别的词语可以形容出皇帝对他的信任和看重。据说皇帝是仗着与他自幼的情分,硬要他就任的,也正因此格外亲近。当时他不止统领血卫,还在皇宫中辅佐皇帝理政,朝野更是有传“皇帝勤政事,垂首问疏闲”这类的话。
烨城上下,敢称呼龙勤表字的,似乎只有皇帝一位。能让龙勤正眼瞧的,似乎也只有皇帝一位。即使谭光身为禁军大将军,也未能让龙勤多看他一眼。
偶尔,他会想,皇帝真是自私,让堪称国士的龙勤做血卫指挥使,将他的命运同轩辕氏绑在一起,不得不替他看护这岌岌可危的王朝。可假使能让天神低眉,会有多少凡人趋之若鹜——连他自己也一样。
后来,新恩旧情织如麻。
血卫在过封锁线的时候,褚阳停了下来,回头对龙勤道:“我做活饵,你们才能继续向烨城去。”
皇甫令私调兵马,皇帝并未责令他退兵,大约南宫一方面的陈罪书也不能如预期那样称到皇帝面前。虽然现在南宫北郊舆论已经做足,但还需要撤去封锁线,才能烧到国都。
龙勤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反贼没有出现,那么皇甫令就有更大的可能怀疑这队队伍。云中君知道她又执意以身犯险,难以劝阻,便只沉默地看着她。
“那我等在何处与姑娘会和?”
“我另有事要办,需南下凌州,且在南境六州有事,恐不能近日前往烨城,若有意外,前辈们可自行裁决。”褚阳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你们见到闻人铭,让他不要担心,保护好自己。各位保重。”
“姑娘保重。”
“云中君,未免意外,我们还是先一起吧。”她转向他,静静地说。
顺着无人岭通过南宫甬道,绕过北山,褚阳在脑海中分析着整个北郊的地理模型,最终选择了一个离禹州边线不远不近的地点,作为银面具出现的区域。
而后,她偏头看了看云中君挂着一身白的样子,道:“你这身白袍,得换。”
换了白袍的云掌门是什么样子,褚阳不敢想,不过她还是这么做了。未免云中君的眼神过于嫌弃,她还是替他给换上了跟自己一样的一身黑。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褚阳这般说道,将云中君换下来的白袍叠好放入包袱。
“可是非黑白,并不浮于表象。”云中君理了理自己墨黑的袖子,淡淡地答。
褚阳背起包袱,道:“云中君,可否帮我一个忙?”
云中君点了点头,她便将银面具从衣摆里翻开,举步靠向他的背,抬手扬起银面具的亮芒。随着她的手越发举起,他们靠得越发近——近到云中君可以感到褚阳身上沉而清的气息,他不由得定在原地。
那一双白皙而青筋明显的手晃过他的眼睛,即刻,视线变暗,面上被覆上了什么东西。
“让银面具出现,我们离开这儿。”褚阳这般说着,云中君几乎能听到耳畔她的呼吸声,心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慢而有力地在蛊惑他回头。
任何天机大道,于它面前,皆是徒劳。
……
“这就是大元帅要捉拿的反贼,若见之,通报大元帅府亲兵,并不惜一切代价,就地生擒。功最大者,军衔升三阶。”
于皇甫令所派遣的北郊边线封锁军中,一位传讯官手持一沓纸张,向众待命的士兵大声喊着上级的命令。
士兵们蜂拥而上,却见那画上画了个中等个子、身材清瘦,黑衣包得严实的人,那人的脸完全用一张花纹复杂的银面具所覆盖。
有人骂骂咧咧地问:“他奶奶的,怎么就画了个面具啊?”
“大元帅的意思是,不管戴银面具的是不是反贼,都要全力捉拿。”那传讯官连忙解释。
众士兵看了那面具的样子,便散了开来,继续守着这死气沉沉的边线,这等过程,又在这边线上发生了无数次。
忽而,北风过,在炎炎夏日里带来一丝诡异的凉意。于北郊与禹州边线不远的地方,士兵们奉大元帅的命令坚持戍守,在一番换岗之后,新到岗的士兵们突然眼前一花,有一道黑影闪过。
“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一位士兵出声道。
“或许是野猫吧?”
他们开始警惕起来,渐渐向外围分散。
“呼——”风声起,卷起衣袍猎猎,那黑影又一闪而过,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他们面前。在士兵们的紧张和恐惧中,那缁衣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泛着锐光的银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