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星行——晏榕
时间:2022-02-09 17:22:44

  苦涩、愤怒早被压抑,但他从未想过,这位叛军首领在对面也能把这些看清楚。

  “他大概算错了位置,我的势力不在朔、烨或禹。谭光因为龙疏闲,早已不再忠于皇甫,凌州世家纷杂,即使皇甫令借辅西卫之由将青龙军移至凌州,但一旦安丘口破,凌州易主之机便生。”

  “那它会破吗?”

  “不会。”

  为对方的干脆直接所惊,千般猜测浮上心头,或许真如他所想,在昔日一片太平之下,早有人对皇甫氏的作为不满。而面前人,便是其中一个。

  “因为我没让它破。”

 

39章 第三十八章·独夫

 

“你想清楚,只要带着人过来,我自可随你归附,但你要是想长保性命……”银面具的寒芒在烛火中不减冷意,“‘主上’这个称呼,会比较合适。”

  后半夜,雨势渐收,到了拂晓时才停。

  夏日的晨光倾泻,似要用热量蒸腾干林木的水分,城门外,辅西卫冒雨而至,以整齐的列队自南北逼近。乌压压的人头明确地昭示着一条讯息:决战在即。

  反观褚阳这边,虽然下了令分组备战,但现在她更关心尤厨娘那儿新捣鼓出来的面饼,还下令要多做一些。

  但辅西卫在一里至两里外停下了。

  平乱将军拿出由皇甫令亲自书写的军令,高声朗读,在之后却又将皇甫令用人命来估量仇敌力量的行为道出。其后,他痛陈凌州有危,欲与乡亲父□□进退,自卸军职。又以军法严苛、他自己违逆上令不愿牵连众人为由,请众兵自行决定是否依令攻打雁城,北侧由亲信军官负责说话和统计。

  当然了,连将军都表示要潜逃回乡了,小兵就算相信只有从令才能活命,也因为失去总指挥而陷入迷茫的境地,更何况,那银面具的可怕谁也忘不了,说不定冲上去就命丧黄泉了呢。

  有在军营内看到银面具和自己将军有所密谋的,不论军职大小,皆反对攻打雁城,与一些坚守的将领发生了冲突,平乱将军乘马在最前望着,道:“只是立场不同,何必兵刃相向?”

  “将军,您怎能弃我等于不顾呢!”有士兵在这般理压力下向平乱将军大声质问,“您要做的,不是带领我们取得胜利吗!”

  “皇甫令暴戾残酷,即便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又有多大的能耐同时面对天家的雷霆和兄弟的尸体,这是皇甫氏先弃我于不顾啊。”平乱将军一提缰绳,继续道,“为免被临城褚总督的兵所拦,我还得向褚总督讨份文书,就不奉陪了。”

  战马健壮,奔时迅猛,不过转瞬,便已跑出老远。

  “将军——!”

  这是一场阵前哗变。围雁城者一万三千人,一千人追随平乱将军入了城,五千人被将领带着各自驻守在雁城外观察,五千人急向东撤,其中有要向皇甫令通报,也有要与雅城守军会和或解决临城的,还有不到一千人,在混乱中不知去向何方。

  当平乱将军喊褚阳“褚总督”时,褚阳便已明白了他的决定,连同跟着他来的一千的兵卒,给予了些粮食,给他们写了份在半个月内保证遇到褚阳麾下能够放行的文书,自然,为表诚意,褚阳盖了南帝印。

  虽然在城内知道了褚总督是个女人大为震惊,但一直对着一张仿佛鬼蜮般的银面具,平乱将军也不清楚这个女总督的真容。

  褚阳苍白的手拂过银面具,看向面前躬身的平乱将军,声音微哑而淡漠:“皇甫失其玉,群雄共夺之。奉劝一句,夺玉不易,勿忘为臣之忠心。”

  平乱将军笑了一声,问:“褚总督自己还有这忠心吗?”

  “或许有人心有大欲,愿为人间大权舍弃自在己身,但成为统御者,从不会让我满足。”褚阳起身,“邵迪,如果你曾经见过真正的未来和真正的过去,可能会明白。”

  言至此,她已推开了门,赤阳之下,室内的黑影更为浓郁,她道:“雁城外处处是沙场,记得慢行。”

  在皇甫令正看着十八州的地图,考虑青龙军和西北边军的调动之时,朔州边境早已踏出了五千兵马南入殷东,并出《冷氏讨窃国皇甫贼檄》。殷东早动乱不堪,在军备充足的冷氏军下,几城连破,其中,昶城作为殷朔边城,竟不战而降,原是城中众民袭暴虐官吏响应朔州局势,迎军入城。

  冷洇染着甲随军,被军中众人称为郡主,虽然没骑过马,但体力和天赋尚佳,能和蓝九龄一同乘马在前。得知昶城城门被昶城人打开的时候,她只能调侃了句:“看来是习惯了。”

  蓝九龄为帅,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可称冷面,也只有这位“御驾亲征”的郡主能跟她说上几句闲话。

  “郡主今夜倒不用梦靥了。”蓝九龄回道。

  的确,冷洇染最近见到人活生生死在面前,一时有些情绪不稳,总梦回褚阳剑挑南宫,血流漂杵的时候。那时褚阳的手法简洁,多是全尸,倒也不特别令人恶心,只是看着那张银面具,和伸出来的那苍白的手,她总会半夜惊醒。

  这里的人很多视人命为草芥。同胞这个词,只能用于形容血缘上的兄弟姐妹。然而,这血缘决定的阶级,是劳苦人民受苦受难的原因,也是王朝难以安定的根源。

  褚阳的心里……可能因为个人的原因,装不下这个世界。

  但她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嗅到花香、听到鸟语,察觉到这片土地上的人复杂的情感,已经没有办法将这些当作一场游戏,即使这种可能确实是存在的。

  冷洇染沉默了好一阵,蓝九龄感觉是他说错话了,不由得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正好她也回过了神来:“我总梦到褚总督以前杀人的样子……要再来几次,我对殷西那边的担心都要没了。”

  “对褚阳的印象,都快只剩下‘杀人如切菜’、‘以一敌千’、‘强!很强!非常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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