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未说,或许他说了什么,不过我什么也没听见,因为我落荒而逃,我泣不成声,我拉着不明所以的绮飞奔出了殿堂,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落在了客栈里。
我们没有想到拿回行李,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哭得很难看,要不绮也不会为了安慰我这个哭得像傻子一样的人而放弃拿走她的青草露。
点燃流星,摆上最宜消愁的风月酒,备好乌华纸笔,绮看着醉醺醺的我为“虹”一字添补上日月光辉,再边喝酒边嚎啕大哭,她也玩弄起酒杯,眼神迷离地盯着我的字,似在与我说话:
“我的霁啊,你可知道,我们逃走时,虹瞥了你一眼,那一眼真的是令人难以忘怀啊……”
她的话把我从酒醉里短暂地拉了回来。我抬起头,自认清醒地盯着她已经眯成一条的眼睛:
“看我?”
“是啊是啊,那一眼啊,好像在惊讶什么,又像在怀念什么,好像很复杂,又好像很清澈,好像很熟悉吧,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疏离,和他对着首领的眼神完全天差地别!”
话语间,绮好像清醒了不少,她晃晃指着小行星的手指,猛地扑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我只知道你对虹有意思,本只当你是倾慕他的治理本事,现如今瞧你的样子,怕是渊源颇深啊。”
我自嘲地抿抿嘴,我所哭之人,我所写之字,我所得之目光,皆与那人有关。我将酒斟满,轻轻拿起,盯着我的星球在酒里的黑色倒影: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今日就讲给你听。”
一口烈酒下肚,我的神思回到四千年前……
2/
何为浩劫?
银河系的冥土,将答案悉数奉给了生活在新纪年的人们。
大多数人认为,那场毁灭古纪年的浩劫,是由于水火侵袭了古纪年时期的星球,导致星球陨落,古纪年毁灭。
可我知道,真正毁灭古纪年的,是暗无天日,是毫无希望,是千年百年的孤独。
当年的我,拼尽全力护住能安身的星球,随着水火动荡带来的宇宙轮转飘荡到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当时的星球空空如也,外面光滑,我抓住星球上仅剩的一颗枯藤,在心疼欲裂的情况下,紧紧攥住它游荡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水火侵袭,我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消散不见。我的父亲永远停留在回星球的道路间,我甚至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水漫到我们的窗前,母亲拼尽全身术法驱散洪水为我挣来离开的机会;我的朋友,我的姐姐,我的恩师,她们都在逃离时被火烧灼致死。
多惨烈的浩劫啊,一个时辰间,我所挚爱的一切,所熟悉的一切,都在水映着火的漫天红光里化为无影。我看着远远还未散尽的星球余烬,哪怕手指攥出了殷红的鲜血,浑身冰凉好似再无暖意,冻得我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我也没有放开枯藤随他们而去,哪怕只轻轻一松手便是永远的解脱。
我深知我的命是她们拼尽全力换来的,我唯有护银河系周全,保宇宙太平,好好地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日,我才不算辜负他们。
星球终于停了,我顺着藤摸索,花了整整半天才在星球上找到立足点。
我不抱希望地四周眺望。
果然暗无天日,没有任何的,丝毫的光,我不能看见任何的事物,甚至看不见我的身体,所有都是漆黑一片,茫然无措。
我也不知在一片黑暗里哭了多久,大概是哭到将我体内的银石内核都吐了一半出来。内核会发光,我就将它安置在我的星球上,它慢慢燃烧发出光亮,我借着光每日刻苦修行,就这样过了四十多天,内核将要燃尽,我急得手足无措时,看见小小的,微弱的红光从土地里散发出来。
我轻轻凑近,抚摸着这宇宙中绝无仅有的新物种。她会说话,可以靠着我修得的梦境之力发光生长,她唤作玫瑰,我便借着她的光修行,她也借着我的修行之力发光和成大。
内核燃尽,一半化作一条源源不断,永久清澈的河流流淌在我的星球上,另一半化作天上星辰和月亮。我为星球取名为清河星,并发誓这十万年的人生里,只食星辉月华。
……
真正看见耀眼的光芒,是在一年后。
远远星球来,那光对于适应处在黑暗的我来说,太强烈了。
……
星球碰撞,撞得我晕了三天三夜。
醒来时,光轮上的人已经住下来了。
我在清河星旁边为他寻了一个位置,他将他的星球安顿下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了他随身的盒子,然后旁若无人地读起书来。在他身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都在别扭。我喜静,可我并不想就这么僵持着。
凑上前去,却发现他手里捧的是白色的古纪年典籍,翻开一页来,我发现了许许多多的奇文异符,或都闪着金光,或都细若游丝,圈圈绕绕。
旁边正在观书,嘴里念念有词的白衣男孩正读着书中内容,他好像看到一段文字很有趣很眼熟,眼角弯起来,眼眸清亮好似天上繁星:
我凑过去,看着他的书的扉页,小小声声地说道:
“你叫虹?”
他转过头,额前头发有些支棱,好像我是什么奇异的生物:
“原来真的还有愿意了解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