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封笛眯着眼，笑了，“不走了。”
曾经以为走远不会回头的三人现在又回到原点，这一定是好事。
节拍
方楉刚出电梯，立刻就知道了裴祖宗今天心情不好。
此时的二十三楼一片寂静，工作人员走动的时候都主动远离录音棚，并且说话的声音都降低了几个八度。
他头疼极了。
深吸一口气，方楉礼貌地敲了三下录音棚的门，果不其然，回应他的就是一声无情的“滚”。
“祖宗，您这是又怎么了？”方楉推开门，就见裴沼躺在沙发上，一脸烦躁。再一看，调音台的插座什么的也都拔了，其他设备的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可见其主人对待它们有多不耐烦。
裴沼看都不看方楉，冷漠地开口：“新歌写完了，就在桌子上。拿走去准备发行吧，别烦我。”
要是很早之前，方楉绝对开开心心拿着新歌就走了。但眼下，这位祖宗的状态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主要表现在心情和精气神上，心情总是不好，对别人的态度更加不友好。要不是对方音乐才华还在，也能正常生活，方楉都会担心自家祖宗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最近天气挺好的哈，”方楉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放个假，出去溜达溜达？”
“不去，没兴趣。”裴沼翻身背对着他，一副拒绝交谈的做派。
“不行，”方楉难得硬气，“身为你的经纪人，我必须要对你负责。你现在这个状态非常不好，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我觉得你需要改善一下心情。”
裴沼无语地翻过身瞪他：“我觉得你需要去看看脑子。”
方楉一向擅长自动过滤裴沼不好听的话，他翻了一下手里的文档，拿出一份递给裴沼：“这样，先脱离创作一段时间，这是一档即将录制的综艺节目，咱们公司自己的乐队也会参加，然后呢，你也参加一下。”
“综艺节目？”裴沼不可置信又有点开心地看着方楉，“公司终于觉得我的粉丝太多可是掉一些了是吗？”
“……”方楉微笑，“感谢你自己的努力，最近一年你的粉丝已经掉了很多了。”
裴沼一下子精神了不少，接过文件翻了翻，语气逐渐开心：“还是关于新生年代乐队类的？不用考虑了，我接。”
一时半会儿的，方楉也不知道自己这口气是应该松还是不该松。
裴沼，远山娱乐旗下顶级音乐人。科班出身，出道很早，并且很快就成为了大热的歌手，其令人头疼的性格让很多人爱恨交加。
可能太过有才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裴沼最鲜明的特点就是，话太直白，近似到了刺耳的地步。他本质不是一个需要用争议为自己吸引眼球的人，但在他逐渐走红的路上，他轻易就能引起大量争议。
远山对裴沼的要求就是能不上综艺就不上综艺，要么就写歌，要么就开演唱会签售会。品牌发布会可以去，让他说的话越少越好。
要让远山高层总结一下签了裴沼到现在比较长期的阶段性的心路历程，绝对是：我们为裴沼擦屁股的那些年。
这次为什么松口让他参加综艺并且是长期嘉宾呢，远山有多方考虑。近几年来乐队市场逐渐红火，作为业内差不多一哥位置的远山，自然参与并推动市场的发展，顺便吸收一些新鲜血液。
裴沼作为特邀嘉宾，没有投票权，只作为专业音乐人提出评价与参考性建议。让裴沼参加这档综艺，一来有旗下头牌坐镇，有利于稳固远山在音乐圈的地位，并且吸引人才和增加流量话题，加上裴沼自带的红黑体质，可想而知就他这一块是缺不了话题度的。
再来，自家摇钱树还真的需要换个环境放松放松了，录制综艺的地方临近一个风景优美气候适宜的水镇，不管节目效果如何，让裴沼换个心情也好。
当然，当事人是不知道公司对自己这么上心，他抖了抖这几张纸，有点遗憾：“真不让我当个导师什么的？我最喜欢当老师指导后辈了，真的。”
方楉低头给上司发信息，随口敷衍他：“是是，我知道，您一直期待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的。上综艺好好表现，没准这次能实现你的愿望呢。”
裴沼不置可否，又看了眼最后一页参加录制的公司和没有公司的单独乐队，有几个名字让他多看了几眼。
“Ruins NO.5（第五号废墟）、眠海、fireguard（灼卫）、茶走走……”手指滑过这些名字，裴沼抬头，正好对上方楉的目光，“公司是不是想争取几个乐队？”
“目前来看能签下来最好，不过还是要看乐队们在比赛过程中的表现，”说到正事，方楉和裴沼都正经不少，他拉过椅子坐到裴沼对面，“高层很喜欢废墟、眠海和灼卫，眠海的话，有点不好办，自打一年前他们重新组合到一起以后，好像变化挺大的。实际上，他们能来参加这档综艺我都挺惊讶的。”
“眠海……我有印象，”裴沼陷入回忆，“最开始的眠海，有一名成员和我是校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他们的大提琴手。但是几年前，这名成员去世了，紧接着眠海就解散了。”
裴沼之所以对眠海很有印象，主要是因为那时眠海是国内少有有常驻大提琴手成员的摇滚乐队。大提琴仿佛他们的灵魂，乐队的所有成员都来自非常优秀的音乐学院，他们的英伦摇滚非常纯正。
再就是，那名大提琴手和他是校友，当时眠海刚刚组成的时候，他们的第一站就是他的学校。他那会正在准备提前毕业材料，正好路过演出所在的音乐厅，进去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乐队真的很棒，未来可期。
他还期待过可以在更大的舞台上看到他们，但是，在眠海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时候，大提琴手去世了。学校组织的烛光夜，他留下了一束花，权当来自陌生人的哀思。
时间过去很久了，这段时间他也过的浑噩，才知道眠海已经重组一年了。
“嗯，还是之前的三名成员，”方楉对这支乐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此时他叹了口气，“我大概了解了当时的事，真的太可惜了。实不相瞒，面对他们我有点忐忑。”
裴沼收回思绪，白了方楉一眼：“忐忑个屁啊，你应该尊敬，show some respect，这就够了。你以为我们玩音乐的都是玻璃心么？”
“反正都没您心脏强就对了。”方楉忍不住怼他，“你记住你的话啊，respect，控制住你自己吧。”
裴沼觉得自己有点无辜：“我确实尊敬他们，我尊敬每一位音乐人，但这不代表我就不会关于他们的不足不发表意见了对吧。有批评才有动力，有动力就有进步。拿你举个例子，早先你刚接手我的时候，有多少次因为我对你的一些话偷偷抹眼泪了？再看看你现在，多么强大，这精英范儿，都呛鼻子。”
方楉对此嗤之以鼻：“你可拉倒吧，我能有今天，都是源于我自己本身的不懈努力。再说了，谁偷偷抹眼泪了？没有证据别瞎说话啊，告你诽谤。”
“行了行了，不跟你在这说这些没用的了，”方楉连忙摆手打断对方即将的长篇大论，脚底抹油，“好好看看咱们公司的乐队，记住名字，到时候多少给点面子。综艺下周开始录制，这几天你就放宽心准备吧。”
方楉前脚关门走了，裴沼就又躺回沙发，文档远远扔到一边，一手抽出平板电脑开始搜索眠海。
此时，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眠海的队标logo，原本代表海洋的图案上，新添了一个大提琴的图案。
海水波动着琴弦，也像在一起依偎着沉睡。
裴沼点开几个排在前面的视频，他发现眠海正式开场前，主音吉他都要弹一会儿根音，等主唱点头，他才会翻个白眼，等鼓声起来，演出正式开始。
底下的乐迷们反响很热烈，欢呼和尖叫。看来三四年过去，眠海还是当年那个才华横溢注定会有一席之地的眠海。
可能是因为成员减少的原因，镜头分配之后，鼓手的镜头逐渐多了起来。裴沼一开始没注意，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对。
他返回到演出刚开始的时候，听到一半，敏锐地看出鼓手换了三种手法，音乐的节拍不变，但是鼓声有了变化。正常的乐迷听着没什么区别，但是专业人士连听带看，很快就会发现鼓手的技术。
这种变化的技巧，使得音乐本身更加抓人。
眠海的鼓手有点意思啊。
他点开播放量最高的视频，歌很好听，依然加了很多花，但没有更不寻常的事。裴沼正疑惑为什么播放量这么高，就见主音吉他越来越靠近鼓手，一把夺过对方一个鼓槌，借此拨了几个奇特的和弦。
鼓手懵了三秒，台下的乐迷也懵了，不过鼓手回神的很快，单手捂住脸，似乎有点懊恼，这行为惹来一阵台下尖叫。她加快速度，一只鼓槌打出两只的效果，更离谱的是，没拿鼓槌的手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杯子，鼓手就这样喝了几口水？？
裴沼呆了，还能这样玩？最离谱的是，整场表演并没有因此而被打断，音乐始终平稳没有缺口，即使鼓手楞了几秒，手还是一直在敲击着，肌肉记忆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他开始怀疑，这是乐队故意如此安排，还是确实即兴发挥并且三人默契十足。
和他同样想法的人很多，评论区吵得不行。置顶是一条直播录播链接，裴沼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主音吉他的直播录播。
“不是吧，”痞气十足的帅气主音吉他看着一直刷出来的评论，满脸无语，“这是我的直播间，干嘛都在问笛子的事。”
“说我是罪魁祸首？”主音吉他念完评论，思考了一会儿，点头，“确实有点关系。但你们冤枉我了，都是余生让我这样的。”
主音吉他继续念评论：“所以说就是我们估计安排作秀的？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你们联想能力真优秀啊。”
屏幕晃了晃，显然有人听不下去了，主唱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一脸无奈：“行吧，我们解释一下。”他拿着手机移动，看样子是要去什么地方，镜头晃得人眼晕，显然能看出拿着手机的人没什么直播经验。
很快，一个穿着厚厚的棉睡衣带着睡帽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里，鼓手刚盖上被子，安逸地窝在沙发里，有三个小毛团子围着她跑酷，评论刷了一波猫猫好可爱。
不过裴沼的关注点却在鼓手身上，他看了眼视频发布时间，是初秋，这人怎么穿的这么厚？
“来，笛子，给大家打个招呼。”主唱晃了晃手机，鼓手一脸不解：“干嘛？我要睡了，不是说了吗，别打扰我休息。”
主唱就简单解释了一下大家的疑惑所在，鼓手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看向镜头：“这还看不出来？”
评论一片看不出来。
“……嘶，”鼓手倒吸一口冷气，“首先，我真不想让大家觉得我是个弱鸡，但是很不幸，我这人身强体壮，就是吧，是易感冒体质。换季必感冒，此时，我就处于重感冒中。”
裴沼这才注意到，对方说话有点鼻音，眼神也有些飘忽。
鼓手继续解释道：“你们知道的，余生一直是个老妈子，不是，是个照顾队友的好队长，他时刻关注我的状态，觉得我有点不稳，就让楚一帮我个忙，让我抽空喝口热水。真的，就是这样，喝完水我好多了。”
“……”裴沼一脸问号，这算哪门子的解释？还是说，现在的鼓手们一手两弹是基本操作了？
网友们显然觉得更加不可理解了，一时间刷刷刷好多条评论，鼓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放弃地闭上眼：“这都在说什么，行了，解释完了，赶紧出去让我休息。哦，还有，大家晚安。”
裴沼就无语地看着视频里本来吵得一塌糊涂的人们齐刷刷地发送晚安，朋友们，你们的立场呢？
主唱关门后又到了一个亮一点的地方，明显觉得队友解释得非常到位，满意地和网友们道了晚安，就关闭了直播。
裴沼&当时的网友们：“……”
谁要听你们的晚安啊！
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听完对方的解释之后，裴沼反而不淡定了。他在搜索框里重重地敲出眠海鼓手的名字，顺着词条简单看了对方的履历。
看完以后，他平静了。
华国顶级音乐学府毕业生，有意大利、法国等一级梯队音乐学院留学经历，参加过数个国家级音乐演出表演，与多个知名乐团合作，获得过很多比赛很靠前的名次，是爵士乐圈子中非常厉害的鼓手。
按理说，这种水平加入国家级的爵士乐团一点问题没有，成为未来知名音乐家指日可待。但是对方从没真正加入过其他乐团，只是合作演出。由此可见，眠海对她有多重要。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裴沼的心情有点诡异，他不太想承认，他和方楉的思路突然靠在一起了，这乐队不好签啊。
总之，他现在更加期待这档综艺的录制了。
火花
《萌芽的乐队》是由绿V视频平台与新世传媒联合出品的一档原创音乐网络综艺节目，集结了二十支不同风格的新生代乐队，通过四个大赛段不同主题的音乐表演，角逐出新生代中三枚种子乐队。
“我们当初是为什么要来参加综艺节目来着？”封笛曲肘，怼了旁边正认真看视频的楚一一下。
沉浸于视频中的楚一不想思考这些有的没的，随口敷衍道：“问余生。”
余生回头给了楚一一个白眼，看向封笛：“忘了？不是你拉着大家聊这个事的吗，觉得可以和同期的乐队相处相处，帮助我们更熟悉现在的乐队环境。”
封笛疑惑：“我真说过这样的话？”
这么善解人意的话真是她能说出来的？是不是余生趁她感冒多愁善感的时候问的她，要不然她才没那么容易松口吧。
此时他们正在前往录制场地的路上，四周的景色越来越绿，封笛忍不住吐槽：“虽说这节目叫什么萌芽的乐队，也不能真把咱们放大森林里吧？”
余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宽慰她：“放心吧，肯定有网，你可以随时看六味地黄丸它们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