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陪你姑娘买年货呢?”
杂音太多,王光全的声音有些不清晰:“今年回来过年吗?”
费南斯抿了抿嘴,说:“不回。”
“又一个人过年?去年你是不是也没回来,去哪了?”
去年除夕那天,刚忙完一个丧礼,连夜回了市里的家,关机,睡了三天三夜。
费南斯说: “出去玩啊。”
“挺会享受啊。今年自己一个人过,就自己做点吃的,别老想着点外卖。要是不会做,去你雯姨家去吃……”
王光全还要多嘱咐几句,却被人打断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说:“爸,再称点西瓜子,奶油味的……”
费南斯突然皱了皱眉,说:“你忙去吧,我挂了。”
挂断电话,费南斯盯着桌面。
周淮扫了一眼手机,问她:“你爸?”
费南斯翻了翻手机,笑笑,说:“我叔。”
啪的一声,费南斯将手机摔到了饭桌上。
周淮问:“让你回家过年?”
费南斯低着头吃饭,没吭声。
八点多,阳光明媚,晒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费南斯从梦中惊醒。
楼下车来车往,几个行人拎着置办的年货,脚步匆匆。
屋内一片寂静,身后隐约几声呼吸声。
费南斯转头看过去,周淮盯着电脑,手边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哎,你看什么呢?”
盯着屏幕看太久,眼睛有点酸胀,周淮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盯着屏幕。
见他不理,费南斯撇了撇嘴。
沙袋对面一侧的阳台角落里放了一箱啤酒,本地品牌,盖子敞开着。
费南斯站起来,拿来一罐打开。
入口冰凉,费南斯抖了抖,坐回椅子上。
味道和大品牌没啥差别,就是稍微苦了一点。
费南斯问他:“今天除夕,有想法吗?”
周淮依旧盯着屏幕,问:“什么想法?”
“怎么庆祝我们都老了一岁的想法啊?”
周淮又揉了揉眼,问:“你有什么想法?”
费南斯灌一口啤酒。
太冰了!
费南斯皱眉,嘶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以前你都怎么过?”
周淮沉默片刻,说:“值班。”
“除了值班呢?”
“值班。”
“每年都值班啊?你不回家啊?”
周淮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费南斯问:“那你一年回去多久?”
“一个星期。”
“啧啧,人民警察为人民。辛苦了,警官叔叔。”
周淮还是沉默。
费南斯问:“你就一点也不想家?”
周淮依旧沉默。
费南斯抬高了声音,说:“哎,聊会天啊,今天除夕你还工作啊。”
半个月的视频看完,有效信息几乎为零。周淮在本子上记下数字,合上电脑,看向她。
“你想聊什么?”
费南斯喝一口啤酒,挑了挑眉,说:“随便。”
“……”
周淮盯着她,面无表情。
费南斯问:“你和你哥哥姐姐的感情是不是不好啊?”
周淮将东西放到一边,来到阳台,拿过一罐啤酒打开了。
“怎么说?”
费南斯喝一小口酒,抿了抿嘴。
“首先,你哥重病,即使他不让你说,但是兄弟姐妹至少应该通知一声,你一句话都没说。其次,丧礼上,你和周源她们看起来并不亲近。再次,你说你每年回家次数少,可见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最后,我问你们关系怎样,你说还行。”
周淮灌了一口,笑了笑。
“哦?是吗?”
天色突然转阴,不一会儿,开始下起了雪。
雪很大,才片刻的功夫,地面已经全白。楼下,几个孩子跑出来,堆起了雪人。
一罐见底,费南斯又打开一罐。
“听说,你们都在各自的地方安了家。离得远,再好的感情也会疏远。”
周淮猛地灌了一大口,给了个评价:“说得在理。”
周淮看向她,问:“你家里就你一个?”
费南斯摇头,说:“不,还有个弟弟。不过,是我后妈生的。”
周淮问:“关系怎么样?”
费南斯耸了耸肩,说:“不怎么样,没感情。”
“你比他大多少?”
“十七岁。”
费南斯拿罐子和他碰了一下。
“你过年不回家?你爸没意见?”
力道有点大,酒洒了出来。周淮盯着她手指上的酒。
“他去我姐家了。”
“哪个姐?”
“大姐,周河,你见过的。”
雪小了很多,地面积雪很深,楼下的孩子已经堆完了一个雪人。
费南斯放下啤酒罐,看着周淮,说:“下去堆雪人?”
周淮看向她。
暗淡的白光照在她脸上,衬得肌肤如月光一般,一双眼睛乌黑明亮,闪闪发光。
“好。”
费南斯笑了,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第20章
那三个孩子正在为给雪人安什么颜色的鼻子争吵,隔了老远就听到了。
蓝色衣服手里拿着一块胡萝卜说:“橙色。”
黑色衣服手里拿着白色小雪球说:“白色。”
红色衣服年纪最小,是个女孩,手里拿着一片绿色的叶子,说:“绿色。”
费南斯走近,问那女孩:“你们堆几个了?”
女孩说:“一个。”
费南斯说:“那就再堆两个,三个颜色,三个雪人。”
三个人异口同声道:“好。”
费南斯挑了挑眉,看周淮一眼,笑着小声说:“看吧,很好解决。”
费南斯弯腰蹲在地上滚雪球,黑衣男孩看了她一眼,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玩堆雪人?”
“……”
不能对小朋友出言不逊!
费南斯屏住呼吸,半晌才呼出来。
“你堆你的,我堆我的。”
黑衣男孩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费南斯问他:“你多大了?”
黑衣男孩说:“十岁。”
费南斯想了想,说:“你都十岁了,还玩堆雪人?”
黑衣男孩问:“我不堆雪人,应该干什么?”
费南斯笑着说:“学习啊。在应该好好学习的年纪,你堆雪人,这叫玩物丧志。”
黑衣男孩问:“什么是玩物丧志?”
女孩叫道:“笨蛋,他说你贪玩不爱学习。”
黑衣男孩叫道:“要你管啊。”
手里的雪球越来越大,费南斯头也不抬,慢悠悠地说:“那我要你管啊。”
两人说话,一边周淮听着,他笑着将小腿高的雪球放在一旁空旷的地上,然后蹲下来,把地上的雪往雪球上堆。
旁边两人还在斗嘴。
黑衣男孩吸了吸鼻子,问:“你喝酒了?”
费南斯说:“对啊,不要惹我,当心我发酒疯。”
黑衣男孩吓了一跳,走开了。
雪球差不多已经一个篮球大了,费南斯将它堆在周淮的雪球上。
身子和头有了,费南斯说:“我再去弄俩耳朵。”
周淮将雪球拿下来,放到地上,笑着说:“你堆你的,我堆我的。”
“……”
今天过年,保持文明!
费南斯咬咬牙,笑着转过身,冲三个孩子道:“哎,你们三个给我俩当评委。我俩一人堆一个,你们三个投票,看谁堆的好看。”
蓝衣男孩说:“可以,不过我们有条件。”
费南斯问:“什么条件?”
蓝衣男孩和黑衣男孩对视了一眼,说:“你给我们买炮仗,我们就给你们当评委。”
费南斯看着蓝衣男孩,笑着说:“小朋友还挺市侩。行,当完评委就给你们买。”
蓝衣男孩说:“不行,现在就买。谁知道投完票你还认不认账。”
费南斯眯起眼,揪了揪他的脸蛋,说:“你这小朋友鬼心眼真多。那要是我给你们买了,你们跑了不认账了,怎么办?”
手感太好,费南斯忍不住又揪了揪。
蓝衣男孩挣开她手,叫道:“你不相信人!”
费南斯笑了,说:“放心,投完票,你拉着我去买。我要是不认账,你就打110,让警察来抓我。”
蓝衣男孩想了想,说:“好。”
周淮已经把头堆上了,费南斯眉头一跳,立刻开始滚第二个雪球。
雪渐渐停了。
周淮早就堆完了,正在往女孩的雪人身上堆雪。
费南斯为了赶工,雪人堆得很娇小,整个都是圆圆的,圆肚子,圆脑袋,圆耳朵和圆鼻子。
在一高一矮两个雪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后,费南斯从口袋里掏出一管口红,给雪人画了个大红唇。
嗯,似乎还不错。
费南斯将口红放回口袋,转身说:“来吧,投票。”
两个男孩把票投给了周淮,女孩看了一眼费南斯,投给了她。
投票结果出乎意料,费南斯问:“我的很难看?”
黑色男孩说:“那个大红嘴唇有点丑。”
“……”
费南斯皱着脸,周淮在一边噗嗤笑出了声。
女孩说:“蛮好看的。”
蓝衣男孩说:“太小了,不够大气。”
周淮堆的雪人大了一倍,脖子处放了两片树叶,像戴了个领结,费南斯指着他的雪人问:“这个不丑?”
黑衣男孩说:“没你的丑。”
费南斯眯着眼,威胁道:“说话小心点,不怕我翻脸不认账?”
黑衣男孩立马闭了嘴。
费南斯看一眼两个雪人,看向周淮,周淮正盯着她笑,她歪了歪头,转头朝三孩子说:“走,我带你们去买炮仗。”
女孩叫:“先别走,我们的还没堆完。”
费南斯说:“我帮你堆。”
女孩嫌弃地说:“你帮他堆吧。”
被指的黑衣男孩也是一脸嫌弃,说:“不用,我已经堆完了。”
“……”
费南斯只得站到一边。
三孩子玩玩闹闹,好不热闹,周淮安静地蹲着,他手指飞舞勾勒曲线,渐渐,雪球五官明朗起来。
“你经常堆?”
周淮看她一眼,往旁边让了一步。
“还缺耳朵。”
费南斯点点头,在雪球前蹲下来,从地上薅了一把雪,团成球,递给他。
周淮接过来,看她手一眼,她双手通红,指头不自然的弯曲着,问:“冷吗?”
刚刚忙着堆雪球不觉得冷,站了一会儿,身上热度退了下去,费南斯吸了吸鼻子,微微发着抖,点头说:“冷。”
周淮笑了声,搓掉手里的雪,将她衣服上的帽子罩到头顶,而后抓住她双手,放在手心里捂着。
“还冷的话,可以放我口袋里。”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双手牢牢将手握在掌心,滚烫的热度传来,费南斯愣了一会儿,眨了眨眼,慢慢垂下了头。
十来分钟后,三个雪人完工。
黑衣男孩问:“叔叔阿姨,你们看我们三个谁堆得最好?”
费南斯沉吟一番,说:“这个,做评委有条件。”
蓝衣男孩立马说:“算了,不要评委了。快带我们去买炮仗吧。”
费南斯再次沉吟,说:“那我还是要说。”
费南斯指着女孩的雪人说:“这个最好看。”
两个男孩同时“啊”了一声。
费南斯指着黑衣男孩的雪人说:“嘴巴太丑。”她又指着蓝衣男孩的雪人,最后点评,声音欢快:“个头虽大,但是……不够大气。”
周淮看她一眼,差点笑出声。
跟孩子也记仇。
俩男孩一脸失落,费南斯心满意足,笑着说:“走,买炮仗去。”
三个孩子拍手欢呼,俩男孩一左一右拉着费南斯的手要走,周淮叫住他们。
“等一下,拍张合影。”
费南斯立刻理了理头发,掏出口红在唇上点了几下,抿了抿,笑着问三个孩子:“怎么样?好看吗?”
三孩子同时说:“好看好看。”
俩雪人在左边,三雪人在右边,费南斯拉着三人站到两堆雪人中间,将手搭在女孩肩膀上,看向周淮。
“好了。”
周淮看她两秒,拿手机拍了几张。
费南斯拿出手机递给他,笑着说:“你胳膊长,一起合张影。”
她将三个孩子拉到两人中间,笑着说:“我脸大,我站最后面,显脸小。”
周淮又拍了几张,把手机还给她。
费南斯翻了翻照片,把手伸到周淮面前,说:“把你手机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周淮掏出手机递给她,费南斯看着照片,抿紧嘴,整张脸皱着。
女孩问她:“阿姨,怎么了?”
顿了一会儿,费南斯说:“拍得太丑,没眼看。”
女孩说:“啊?给我看看。”
费南斯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女孩哀嚎了一声,叫道:“阿姨,我要重拍!”
费南斯扫了周淮一眼,说:“我给你们拍。”
女孩拉着俩男孩往两堆雪人中间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