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记吃药也是常有的事。
全桌的人都在注视着沈清溪的动作,无奈之下,她捏起筷子往姚执着的碗里夹了几块牛肉,鬼使神差地哄了一句:“乖,给你吃,都给你吃。”
姚执着满意了,他无视整桌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二话不说夹起来便吃干净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沈清溪刚刚没有用公筷。
“肤白貌美大长腿再配上这一身仙气飘飘的裙子,美貌能用来杀人的形容词果然不是人杜撰出来的!”负责沈清溪造型的小姐姐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从小到大夸她的人数不胜数,但这位小姐姐从一见面起便一天不间断地夸她,听得沈清溪都免疫了。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家里有这么一身衣服,跟我们这场戏挺搭,我还以为不太好找到。”
小姐姐出于造型师的本能又忍不住抬眼欣赏了一下这个巨大的玲琅满目的衣帽间。
确实……太大了当然不好找,真是令人幸福的烦恼。
沈清溪在镜子前提着白色裙摆看了看,这身裙子买回来她就没穿过,连吊牌都还没摘,但她感觉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变瘦,穿上刚刚好。
她注视着桌子上的雕花木箱,缓缓伸出了双手,借着落地窗外的阳光,目光聚集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层薄茧包裹着圆润的指腹。
沈清溪手指摩挲着箱子上的花鸟花纹,目光淡淡的,像是在怀念些什么。
木箱被缓缓打开,她取出里面的东西抱在怀里拨了俩下。
姚执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副导演和表演老师探讨接下来的这一场戏,等他抬头的时候,沈清溪已经坐在博古架前的木椅上了。
他只是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又惯性地低头准备看剧本,结果这个惯性动作还没进行完毕,他复又抬起头来。
只见座椅上的人着一袭白色薄纱刺绣旗袍式短衫,下身是配套的纱质长裙,裙尾晕染着淡淡的青蓝色。
沈清溪的披肩长发被卷成大波浪,自额前向后编了两股辫子,半扎在脑后,光洁的额头上还有几缕碎发俏皮地落下。
沈清溪翘着腿坐着,纤细白净的脚踝微微从渐变绿的裙底露出一小截,仿佛不用多大的力气都能将这一双脚踝折断。
她膝上放了一把琵琶,手臂轻轻抱着,青色的玉镯挽在纤细的手腕上。
她皮肤本来就白,被玉镯这么一衬反而更加细腻了。
沈清溪仪态很好,坐姿极其端正优美,这一身仙气和背后的博古架完美的融成了一幅画。
“小溪真好看。”姚执着眼神真挚地盯着沈清溪看,一动不动。
赵清清灵敏的耳朵无意间听到了这句话,他当即撇了下嘴表示没眼看。
沈清溪被姚执着盯得有些囧,她这小半辈子听到的花里胡哨的赞美实在是太多了,猛一听见他这么一本正经,简单直白的赞赏……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她掩饰性地咳了几声,礼貌性回夸,“彼此彼此,姚老师更胜一筹。”
姚执着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话:“嗯,那确实。你说得很对。”
沈清溪:“好吧。”
她竟然无法反驳,姚老师最近噎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见长了。
离他们不远的赵清清直接梗了一下,小声嘀咕着:“让我去吐一会儿吧……”
“等会儿你就随便拨几下琴……”陈导半蹲在沈清溪跟前嘱咐着。
“我可以真弹。”
陈导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清溪打断了,她边给手指缠着指甲边说:“安静些就行,方便收音,我想一遍就过。”
陈导点点头表示了解,“后期他们的镜头可以补特写,你只管弹完就行。”
他转身拿着麦提醒大家这场戏要十足的安静,手机统统关机,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这一场戏是姚执着坐在沙发上听沈清溪弹琵琶,中间展露一点欣赏和喜悦的神色就可以,然后杨湫靠在书架边缘饶有兴致地欣赏曲子就OK了。
导演一声令下,全场安静下来。
沈清溪小心地在弦上摸了一把,伸出手指开始扣动琴弦。
弦声一出,一屋子的人迅速且直观地感受到了浓浓的肃杀气,甚至有些工作人员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到直搓着胳膊。
要不是还记得要保持安静,可能一个个的都要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陈导和沈清溪的对话没有一个人听见,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真的会弹。
当然,最震惊的还是姚执着。
都不用特意表演震惊,他是真的非常震惊!
他眼睛死死地钉在沈清溪身上,眼神发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片刻的震惊过后内心是不断蔓延开来的欣赏,仿佛要将他的整颗心脏都淹没掉。
眼前这个女孩到底还有哪些是自己没有注意或者挖掘到的?
好像每了解她一点就越喜欢一分。
一曲《十面埋伏》到达高潮处,沈清溪的手速越来越快,几乎到了残影的地步。
此刻,在场的人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课本里那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真实感。
五分多钟后,一曲毕,沈清溪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轻吐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了眼左手的手指随后轻轻甩了甩胳膊。
她已经太久没碰这把琵琶了,久到她以为会生疏一些,但真弹起来好像还是能凭记忆的本能奏完一首曲子。
沈清溪看了眼自己右手的手指,还好,茧子没破掉。
而全场却依然保持着鸦雀无声的状态,大家都还没从最后那堪比电音的震撼中走出来,足足过了三秒钟之后才响起阵阵掌声。
陈导虽然不懂乐器,但这首曲子他是听过的,他也没想到沈清溪能弹的这么好。
“小溪很厉害!”姚执着站起来鼓掌,又是这么一句无比真诚的夸赞。
饶是沈清溪这两天听惯了姚执着唤她「小溪」,却还是止不住的耳廓发热。
沈清溪觉得怪怪的,剧组的工作人员喊她小溪的人多了去了,就姚执着这么喊自己的时候会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一定是姚执着的声音太好听的缘故。
她抱了下拳,回敬一句:“姚老师的钢琴更厉害!”
姚执着知道她这是在打趣,微微笑着并不在意。
“你……你还是我认识的小清溪么?”赵清清坐在镜头之外,有些不敢相信。
就算认识沈清溪好几年他也从来不知道她会这个,他只知道她是美院雕塑系毕业的,然后考了国外院校导演系的研究生。
赵清清不是没想过沈清溪这种家庭长大的女孩子大概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但亲眼见到还是有些新奇。
沈清溪笑了笑,“那你是没听过刘德海大师弹这首曲子。”
赵清清没听清楚:“谁?”
沈清溪回答:“教科书上的大师。”
段凌儿作为一个小提琴专业的人还算是淡定,她们好歹也是和国乐专业合奏过的,但依然震惊于沈清溪的专业程度。
导演拉着姚执着还在看回放,沈清溪无聊地抱着琵琶端坐着。
忽然之间,一声脆响在木质地板上骤然砸开。
沈清溪身子抖了一下,她觉得脚踝处被什么东西用力戳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传来一阵刺痛,隐隐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脚踝流淌。
姚执着抬眼看着书架上的一只青花瓷盘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迅速坠落。
眨眼之间,它就在地上发出瓷器独有的清脆声响。
他的一声「小心」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沈清溪裸露在裙摆外的脚踝已经不断地向外冒着血。
迸溅在地上的碎片正好溅在了沈清溪的脚踝上,瞬间割裂了一层洁白细腻的皮肤。
姚执着冷着一张脸瞪了一眼站在书架旁惴惴不安的杨湫。
他无暇思考太多,迅速起身跑过去,几乎是滑跪到沈清溪的脚边。
他小心翼翼地握起她纤细又脆弱的脚踝,将其放在自己的腿上。
姚执着向来淡定,但现在却有些慌,他语气焦急地对工作人员喊道:“医药箱在哪里?叫跟组的医务人员过来,快点!”
等一屋子的人反应过来才手忙脚乱的四散开来寻找药箱。
“小溪,怎么样?”姚执着声音有些沙哑,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沈清溪说不出话来,盘子破碎的声音说大不大,但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
她眼眶都开始泛红,呆呆地看着姚执着握着她脚踝的手。
“怎么、怎么还要哭了呢?是不是很疼?小溪,小溪……”他轻轻地摸了摸沈清溪的脸,试图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湿润。
赵清清和凌儿也紧张地凑过来,赵清清有些晕血,他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查看着沈清溪的伤口。
猩红的血液顺着被划开的皮肤流到脚背,白玉一样的肌肤瞬间被一片红色晕染。
伤口倒是不大,只是这一红一白的衬托着,却让姚执着觉得触目惊心。
姚执着不明白她的状况,只觉得她这副泪眼汪汪,泪水要掉不掉的样子,看得他心都要被揉碎了,酸疼的厉害。
她肯定是疼极了的。
陈导慌里慌张地从显示器后跑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一道突然闪现的绿色背影遮住了视线。
他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就从他背后的大门处冲了进来。
等陈导回过神来,那道背影已经冲到了沈清溪跟前。
“清溪?清溪?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了,我还在这呢,清溪别怕。”
来人半蹲着环抱住还呆坐在椅子上的沈清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
姚执着还在焦急着,疑惑地看着不知道从哪冲进来的人。
“哥……我没事的。”过了片刻,沈清溪才开口,她声音有些破碎。
这片刻对于姚执着来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听见她开口说话,姚执着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
刚刚清溪喊这人什么?
哥?
姚执着看着身边穿着一身军装的男人,有些怔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清溪的这位哥哥轻轻揉了揉沈清溪的头发,看她没有什么异样才大声开口:“你快吓死我了!”
沈清溪不说话,她唇色有些发白,淡淡地冲她哥笑了笑。
“谢谢。”沈清泽郑重地向姚执着道了谢,并小心地从姚执着的腿上接过沈清溪的脚踝。
姚执着还在发愣,他有些紧张,半天之后才磕绊着的开口道:“没、没事儿,应该的。”
姚执着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位穿了一身松枝绿军装的男人,这人生了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眉形柔和,鼻梁挺翘却秀丽,巴掌脸,皮肤也好得不像话。
他在肚子里搜刮了一圈他那贫乏的词汇量也只能用「漂亮」来形容这人,此人若是生成一个女孩儿想必也是好看的。
可他和清溪长得并不像,姚执着盯着人看,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眼熟。
“对了,那个盘子!”沈清溪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那只打碎的青花瓷盘,她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去捡。
“你给我老实待着!”沈清泽观察着她的伤口小声斥责着。
身后递来一只医药箱,沈清泽看也没看便迅速打开,拿了瓶药水,粘了药棉给她消毒。
沈清溪语气有些焦急:“可那个盘子好歹是……”
“你给我闭嘴!”沈清泽摘下军帽放在沈清溪的怀里,露出一头细碎的寸头。
没有了帽子的遮挡,这下在场的人都看清了他的长相,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着。
留着寸头还能这么「美丽」的男生可不多见,跟赵清清有得一拼。
饶是在场的各位在娱乐圈混迹多年,见过的帅哥美女海了去了也忍不住赞叹好一个美人儿!
沈清溪有些着急那只盘子,眼神扫视着地上的碎片,抬眼之间她看清了刚才递医药箱的人……
只见那男人低沉着一张脸不知从哪找出一个木盒子,就像大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拎出来一只药箱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捡着地上的瓷器碎片放进木盒里。
这时,一屋子的人才注意到他。
只见是一个眉目如画,颇有些清雅书生气质的男人。
一齐进来的还有陆深陆大制片人,他的脸色也非常难看,默不作声地跟在男人的身后捡瓷器碎片。
要死了要死了!
沈清溪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蜡,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深这人怎么也不提前告诉她一声!
她胆战心惊地瞟着人,她从不怕他跟她生气,就怕他这么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第14章 、关心
——大哥到来——
两名医务人员本来就在院子外面守着,提着药箱赶进门时沈清泽已经在上药了。
陈导走上前来帮忙拾起碎片,没照顾好人家的妹妹,他心里很是愧疚。
“嘶……”沈清溪皱了下眉。
沈清泽抬头看她,关心道:“疼?我再轻一点儿。”
沈清溪摇了摇头,“没事儿,不疼,三哥你放心弄吧。”
结果,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沈清泽更生气了,说话都带着火气。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疼就喊出来,说句疼能掉块肉么?你是不是成心要气死我!”
“三哥……”沈清溪被这突如其来的教训给吓了一跳,生怕沈清泽继续训她,立即低头小声认错:“我错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骂也等回家再骂我……”
她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还在旁边半跪着盯着她伤口看的姚执着。
当着姚老师的面被训,好像是有点没面子。
沈清溪冲着姚执着尴尬地笑了笑。
“回、家?你还好意思说?我就是准备回家换衣服来着。”沈清泽扫了一眼凑在这屋子里的一群人,把「家」字咬得极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