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溪眼看着姚执着从双肩包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她没有接。
这在姚执着的意料之中,他不顾沈清溪地闪躲直接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拆开手机壳,将东西夹在壳内。
“这是平安健康符,上次还你项链的时候本来打算一并给你的,可是当时我没有带它。”
他安装好之后又重新把手机还给她,“上次你说清清送你的破了,我就去庙里给你求了一个。”
沈清溪看着透明手机壳里夹的红色绳结,心里忽然有些酸胀,她上次只不过是因为委屈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他平时工作那么忙,人都很难见一次,也不知道从哪儿挤出来的时间去求的。
“谢谢。”沈清溪算是接受了这个小东西。
姚执着盯着她颤抖的睫毛随口说:“你平时总是那么粗心大意,出门还是多挂几个平安符比较好。”
“你才粗心大意!”沈清溪说完气鼓鼓地上了车。
姚执着摸了摸鼻尖,在心里复盘着自己又哪里说错话了。
她怎么又不开心了……
“是哪个校区?”姚执着坐在驾驶位上,看着导航上给出的路线犹豫不决,他对昆明的路一点也不熟悉,但是肖爷爷杨奶奶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开车。
坐在后座的肖净书和杨径澜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副驾驶上的沈清溪便点击了屏幕上的「一二・一,西南联大校区」的选项。
“谢谢。”姚执着看着坐在右侧的人说道。
沈清溪今天只穿了简单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羊毛开衫,长发被编成了麻花辫搁浅在白嫩脖颈的右侧。
她双臂抱着两小束白色的菊花,明艳的面庞都显得有些素净。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清溪看着窗外的街景轻哼了一声,“开你的车吧,那么多事。”
怎么连道谢都要生气……
姚执着看着后座的两位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得到了两束慈爱的目光。
他们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不到30分钟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
姚执着站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牌坊下出神,他没在国内上过大学,对这所大学并不了解。
将近过年,现在又是放假时间,学校里的学生并不多,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出现在校园的道路上。
姚执着跟在三人身后默默观赏着校园内的环境。
他们走到几座被警戒线围起的黄色铁皮屋前,姚执着能明显感觉到沈清溪的步调逐渐变得缓慢。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原教室】,姚执着看着嵌在黄色墙壁上的标牌。
屋子修缮过,透过几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桌椅。姚执着觉得新奇,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连在一起的桌椅。
沈清溪在前方陪着杨径澜和肖净书走着,连话都不说了。
直到他远远地看见了几座墓碑,正中间的碑文上刻着「闻一多先生的衣冠冢」的字样。
姚执着看见碑文时不禁愣了一下。
沈清溪将一束白菊庄重地放在碑前,端端正正地鞠了三躬。
她没多做停留,迈着步伐走到了不远处另一座高大的石碑前,又放了一束花。
姚执着站在她身旁默默地跟着鞠躬,这次她没有即刻离开,而是盯着石碑静默地站立着,他正好能看看这座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上的碑文。
“我们走吧。”片刻之后,沈清溪跟着陪在后面的杨径澜肖净书说。
两位老人点了点头,便准备原路返回。
姚执着连碑文都没有看完,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杨径澜看着面前的黄色铁皮屋淡淡地说着,“沈教授以前经常跟我们说,他们上学那会特别怕下雨,一下雨就听不见老师的讲课声。”
沈清溪这次倒露出一点笑来,“他明明跟我说他经常逃课,居然还有认真听讲的时候。”
肖净书摇头直笑,“也就你敢这么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他不但逃课出去买东西吃,还说跟着这里的老师们其实根本就学不到什么。”
沈清溪站在这座并不高大的铁皮屋门前,向里望了一望,她大概能想象到爷爷在这间屋子里上课的情形。
可岁月从不等人,历史匆匆而过,当初朝气蓬勃的少年们已经尽数回归了这片大地。
“肖爷爷,小溪她……”走在后面的姚执着小声问着肖净书,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来这里。
“小寻她爷爷是从西南联大毕业的,是国家科学院的一名院士。”
肖净书知道他想问什么,便直接告诉他:“我和你杨奶奶有幸上过两堂她爷爷的课。”
姚执着被这个答案惊讶到,尽管他不了解这所学校的历史,但刚看着石碑上的刻字还有这校园里的历史人物雕像,大概能知道这所学校曾经的辉煌。
肖净书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梅贻琦的石像,眼神庄重,“那时抗日战争爆发,清华北大南开一齐搬迁到这里,组成了这所学校。沈院士的哥哥当初义无反顾地选择参军,最后牺牲在了这里。”
姚执着望着前方沈清溪纤瘦的背影出神,怪不得她刚刚要在那座纪念碑前献花。
晚饭商定好了要在云南大剧院附近的一家米线店里用餐。
饭桌上,姚执着拿着手机不断地搜索着关于西南联大的信息。
他盯着手机屏幕,越看越震惊于这所学校的师资力量和人才的孕育,那一个个只有在课本上才会出现的名字,居然都曾经聚集在这里为这片土地抛洒过青春、热血甚至性命。
从坐到桌上姚执着的眼睛就没有从手机上离开过,沈清溪皱着眉时不时抬头看他,米线都要放凉了,他才只吃了一口就不动筷子了。
沈清溪实在忍不住了,假装不在意地说着,“你要是有重要的工作就回去吧。”
姚执着从手机上抽离,抬头望着清溪的眼睛,认真回答:“对我来说,你这项工作最重要。”
沈清溪捏紧了筷子,尴尬地看了看杨径澜和肖净书。
她真不知道姚执着这些话都是搁哪儿学来的,怎么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该不会是跟清清待久了被传染了吧?
“闭嘴,吃你的饭!”
姚执着眼看着对面的人又要生气,只好乖乖放下手机低头吃饭。
已经到了晚上八点,话剧就要开场。
他们的位置在后排靠近会场的入口处,观众席上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
姚执着之前只是听过这出话剧,这还是他第一次观看。
沈清溪之前倒是在网上看过视频,今天也是第一次现场看。
现场给人的震慑和感动自然更为强烈。
【我写了很多信到上海,好多信。后来,我大哥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
姚执着转头看了眼身边坐着的沈清溪,她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他在心里捉摸着云之凡这句话,心底却回味着话剧开头江滨柳说的那句“老了,也很美啊。”
可他们终究错过了,直到老了,才见上这么一面。
人的一生有多少年可以错过?
一旦错过,便是一生。
话剧结束,直到回到家里,姚执着都没有从话剧的遗憾里走出来。
沈清溪一路无话,大概也是被话剧的结局所感染。
“小溪。”姚执着按捺不住,叫住了正准备开房门进屋休息的人。
沈清溪转身,眼眶微红,连声音都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我……”姚执着捏紧了拳头,望着她的眼睛,开口说道:“其实,我接《破茧》这部剧,是因为你。”
姚执着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在回忆,“那天……你从电梯里急匆匆地跑出来,撞到了我。”
她撞到了他的心口,撞得他好疼。
沈清溪微微睁大了眼睛,在脑内搜索着姚执着所吐露出来的信息。
那天晚上她刚签完合同,因为怕回家挨骂,所以走得特别急。
“我本来拒绝了导演和陆制片人好几次。”姚执着接着说:“那天,我是想亲自跟导演道歉的,为我不能出演而道歉。”
姚执着只是很平淡地叙述着事实,“你匆匆跑出大门后,跟我一起去的经纪人正好接到了导演的电话,陈导随口说了一句女主角刚刚下楼梯离开,要不然还能见上一面。我当即就跟导演确认了你的信息,才确定是你。”
沈清溪作为制片人之一当然知道姚执着一直不肯参演的事,他只是没想到他是为了她才接演的这部戏。
她明白姚执着对专业性的执着,他不懂演戏,所以坚定地拒绝,这是对观众的尊敬。
而他为了自己,不顾可能要背上「演技不够强行捞钱」的骂名,她还记得小白曾说过姚执着决定接这部戏的时候几乎把经纪人给气得半死。
“我明白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在大时代下更不值得一提。爱情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存在,所以我并不强求。”
姚执着红着眼睛嗓音暗哑,“可是,对你,我太热爱了。”
热爱会湮灭一个人的理智,吞噬人的心灵。
“对你,我从来就没有过理智。”
所以,本来为了拒演而向导演组道歉的他,当在确认清溪就是女主的时候,不顾经纪人地强烈反对当晚就签了合同。
就当是他蓄谋的。
她是他蓄谋已久的暗恋。
可当再次相遇时,她并没有想起他是谁。
沈清溪攒不住泪,直直望着姚执着的面庞。
姚执着抿了抿唇笑着看她,“但是,对我,对所有人,我希望你一定要保有理智,你一定要最爱你自己。”
他不想再看到她受任何伤了。
“没有人可以束缚你,包括你自己。”
沈清溪心口酸涩不已,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心脏内破土而出,大颗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她就是因为知道姚执着的为人,了解他是一个太好太好的人,所以才拒绝了他。
姚执着走到她面前,温柔地替她擦掉脸上泪水,可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的几个哥哥说她从不掉眼泪,可自己却惹她哭了好几次,实在太不应该了。
该说的都说了,姚执着松了口气,笑着看她,“别哭了,每次都哭得我心疼。我明天就离开,再也不特意来惹你生气了。好好休息吧,晚安。”
姚执着转身紧握着自己房门的门把手准备推门进去。
“杨教授跟肖教授是爷爷的学生。”
沈清溪握紧拳头盯着姚执着的背影忽然开口。
“你以后要喊他们叔叔阿姨,不要差了辈分……”
沈清溪的这句话从他背后传来,带着哭过之后浓重的鼻音。
姚执着愣了愣神,等反应过来他才转头望着站在灯光下的人,眼眶含着泪水笑得像个小孩子。
第37章 、番外一
“小寻,醒了么?”杨径澜敲了敲沈清溪的门。“杨阿姨,进来吧。”……
“小寻,醒了么?”杨径澜敲了敲沈清溪的门。
“杨阿姨,进来吧。”
杨径澜对跟在她身后的姚执着道:“你进去吧,我下去看看你肖爷爷饭做好了没。”
姚执着点了点头,“谢谢杨阿姨。”
杨径澜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才笑着拍了拍姚执着的肩膀下楼去了。
“杨阿姨……你帮我一下。”
姚执着打开房门,待看清眼前的画面后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他几乎是结巴着开口:“小溪……我……”
沈清溪听见声音,呆了一下。过了几秒钟后,她僵硬地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脑袋面对着门板的姚执着。
她脸色逐渐泛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去替你叫杨阿姨上来。”姚执着说完就准备推开房门出去。
“等一下!”
沈清溪跪坐在床上急忙把被子拉过来遮住了自己的胸口,她咬了咬嘴唇,忍着羞涩,还是开了口,“你……你来吧。”
“是不是缠到头发了……”沈清溪翁着嗓子问他,连脖颈都红了。
她刚刚在穿内衣,系后面的搭扣时不小心缠上了散在背后的头发,怎么也弄不开。
姚执着进门时看见的就是沈清溪跪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光裸着一整片白皙的后背在别扭地系搭扣的画面。
“嗯……”姚执着木然地点点头,极其小心地把缠绕在搭扣上的头发丝解开。
他第一次给女孩子做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心跳速度一直在加快,紧张得手指尖都有些颤抖。
因为不太熟练这种事,他笨手笨脚地弄了好一会儿才解开。
沈清溪紧紧抱着胸前的被子,他的指尖难免会触碰到她后背的皮肤,惹得她忍不住战栗。
姚执着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更深,“要……系第几个?”
“随便哪个都行……”
沈清溪捂脸,这时候还问她系哪个干嘛!烦死了!
她强装镇定,实则埋在被子底下的脚趾头都在不由自主地蜷缩。
“好了。”姚执着松开搭扣,在心底呼出一口浊气,并轻柔地替她把头发撩到了脖颈的一侧。
没有了长发的遮挡,右肩上的弹痕显露出来。
不规则的圆形,不是很大,皱巴巴的一小块儿,在周围光洁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突兀可怕。
姚执着盯着那一块痕迹,嗓音沙哑地问道:“疼么?”
沈清溪疑惑:“嗯?”
良久之后,沈清溪感受到右肩处传来温热的濡湿感,麻麻的,她不禁闭着眼瑟缩了一下身子。
姚执着轻柔地吻在了那块疤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