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鹏这个人办事儿弯儿弯儿绕啊,绕来绕去就把你绕到他那个道上去了。
提亲他不说提亲,一进院就嚷嚷着要喝酒。
王永德说:“你成天喝酒还喝不够?”
周玉鹏说:“自己喝多没意思,今天我得让你陪着我喝!”
王永德愁眉苦脸地说:“兄弟,大哥不是心疼钱,我是实在没有那份儿心情陪你呀。”
“话别那么说!今天咱这酒咱俩算是喝定了,你还得心甘情愿!”
“为啥呀,我就心甘情愿?”
周玉鹏:“别管为啥,你整菜吧!”
永德妻嗔怪地说:“想好事儿吧!不说明白,喝凉水都没有!”
“真的?那我可走了!”
说完,他假装要走。
王永德又把他叫住了,“别走啊!到底啥事儿呀?一点儿正经的没有!”
“啥事儿?正经事儿!你们老四那对象……”
“咋的,有缓?”
“你看你这人!哪能可一棵树吊死呢!除了姑家还有姨家呢!”
王永德一听,高兴了,“对!对!快进屋!老婆子!整菜!”
周玉鹏说:“咋样?你是不是心甘情愿?”
王永德说:“我情愿!我情愿!”
王永德两口子把周玉鹏让进屋。王永德吩咐妻子说:“整菜!快整菜!”
永德妻为难地说:“有啥整的?真喝咋的?”
王永德说:“你这人呀!柜里不有粉条子吗!切点儿咸腊肉,熬点儿白菜,再焯点儿粉条,切点儿白菜丝儿,拌个凉菜!”
“那不还是白菜吗?”
“不有鸡蛋吗?蒸碗鸡蛋糕,再摊个鸡蛋!”
“这又跟鸡蛋干上了!”
“别磨叽了,快去吧!你这人咋看不出火候呢!”
“啥火候?”
“你这老娘们儿!我老德子时来运转了!老四刚找着个好工作,这媒人就上门了!”
周玉鹏说:“你咋知道我是给老四来保媒的呢?”
“那还用问,快说!哪的姑娘?”
周玉鹏故意卖关子,“要说这人儿,远也不远,家跟前儿的人儿,还和老四是同学呢!”
“同学?”
王永德一拍大腿:“咋样?让我猜着了。姓啥呀?”
“姓孙。”
王永德喜不自禁地对永德妻说:“正正是她!我觉着她对咱老四有意思嘛!托上媒人了!”
周玉鹏说:“对,人家姑娘对老四那不是一天半天的了!”
永德妻瞅瞅王永德说:“真能是她?”
“没错!指定是了!”
他又问周玉鹏:“姑娘叫啥名啊?”
周玉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笑着说:“我光知道小名,大名叫啥我还真记不住了!”
王永德说:“是不是叫巧云?”
周玉鹏也不太清楚,“是吧——谁道!”
“那就是了!前几天这丫头上我们家来过!老婆子!去呀!快整菜!我们哥俩好好喝两盅!”
永德妻答应一声出去了。
王永德又拍着周玉鹏的肩膀说:“够意思呀!你对大哥真是够意思!”
周玉鹏说:“够啥意思,上次那对象也没给你们介绍成!”
“那不怨你,只要你惦记大哥家的事儿,成不成大哥都领情!这回……”
“这回指定没问题了,人家两人那都妥妥的了,我这媒人就是擎个现成的!”
王永德不解地问:“妥妥的了?”
“啊!”
周玉鹏突然眉头一蹙,“刚才你说啥,前几天她上你们家来过?”
“啊!那丫头!不光有文化,还能干!我一看就相中了!”
周玉鹏心中纳闷儿,“你相中的是谁呀?”
“你不说的是巧云吗?老四的同学!镇里养鸡场的技术员!”
周玉鹏一拍大腿,“哎呀!你扯哪去了!裤兜子放屁——造两叉去了!”
“那你说的是谁呀?”
“我说的是二肥子!”
王永德一听,就像皮球泄了气似的,“二肥子你说她干啥!”
这时候永德妻拿着几个鸡蛋进屋说:“就这几个了,都卧上不行吗?”
王永德没好气地说:“还卧什么卧!你搁起来吧!”
周玉鹏说:“咋的,这酒不喝了?”
王永德说:“愿意喝你自己回家喝去!我可不待承你!瞅你介绍那人儿吧!”
永德妻不知道咋回事儿,“你瞅你一阵风一阵雨的,这又咋的了?”
王永德大声吼道:“他给咱老四介绍的是二肥子!”
“二肥子就二肥子呗!不同意拉倒,你喊啥呀!”
周玉鹏说:“二肥子咋的?二肥子那点儿配不上你们老四?你们老四有啥了不起的?”
“哎呀!我们老四现在可不比从前了,进了城,上了班儿,是铣工!那待遇,顿顿鸡鱼,天天洗澡!”
周玉鹏忍无可忍地说:“老德子!你牛啥呀?我都不想说,你非逼着我说!”
王永德一听,这话里有话啊。
“咋的?你上沈阳看着老四了?”
“啊!看着了!”
“在哪?是他们厂子吗?”
“啥厂子?算了吧!”
王永德说:“你快告诉我,他在那咋样?”
周玉鹏拉着长声说:“挺好的!顿顿鸡鱼,天天洗澡!‘洗’工嘛!”
“不是吗?”
“是呀!我也没说不是呀!顿顿鸡鱼是二肥子在饭店拿的折箩!天天洗澡是他在浴池替人家看衣服,拖地、刷池子!”
王永德听到这儿,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你说什么?他在澡堂子呢?”
“啊!‘洗’工嘛,那你寻思在哪呢?睡浴池不比蹲露天地强多了!”
王永德压低了声音问:“这话你和别人说过没有?”
周玉鹏说:“还没呢!今天也是你逼我说的,孩子让我保密!我是真不想说呀!”
王永德立刻告饶了,“大哥错了!大哥不是人!我求求你嘴下留情,千万别往外说,行不行?”
周玉鹏不依不饶,“那可没准儿,我这嘴喝点酒啥不嘞嘞!”
王永德奉承他说:“你不的,你喝酒不像六歪子,尽瞎说实话!你有量!喝醉了也不胡说!”
“那好吧,我不说,可要我看二肥子也不错,你不同意,人家俩人要是……”
“兄弟!别说了,我一半天就上沈阳去找他回来!放心吧,掉不地上,有人接着!”
说完,他又大声的吩咐永德妻:“整菜!喝酒!”
第31章
周玉鹏和王永德家的酒正喝到兴头上,突然小厉害铁青着脸闯进屋来。
周玉鹏一看,坏了!准是虎柱子的事露了,他刚想问咋回事,没等开口,就被小厉害一把从桌上拽了下来。
“周玉鹏!你说!那被阁里边的钱是怎么回事?你把虎柱子给我整哪去了?你说!你说!你说呀!”
周玉鹏急忙下地,跟她商量说:“媳妇!你先别着急!走!回家我跟你说!”
周玉鹏推着媳妇往外走。
小厉害大哭大叫:“你,你是不是把我儿子给卖了?你还我儿子!”
王永德也被眼前的事惊呆了,“怎么回事呀?”
周玉鹏故作镇静,回头说:“没事儿!没事儿!”
周玉鹏架着媳妇走了。
咋回事儿呢?虎柱子他亲生父亲不是给了周玉鹏一些钱吗,周玉鹏回来把这钱掖到被阁底下了,没想到还是被小厉害发现了。这回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只好如实相告。
小厉害一听,当时两眼发直,嘴冒白沫,背了气了。
周玉鹏赶紧上前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在她的耳旁呼喊着:“虎柱子他妈!虎柱子他妈!你醒醒啊!”
小厉害慢慢地睁开眼睛,表情呆滞地问:“虎柱子子在哪呢?虎柱子在哪呢?”
周玉鹏自觉失言,心想,往后这称呼还真得改改了,不能当他她面再提虎柱子这个茬了。
小厉害缓过劲儿来,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狼狼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那虎柱子子!你在哪呢?”
周玉鹏一边往起拽,一边劝解她说:“我不跟你说了嘛,孩子这是得好了!享福去了!”
小厉害抬起头,一把抓过周玉鹏说:“我儿子得好了?”
周玉鹏点头说:“对,得好了!”
“我儿子享福去了?”
“嗯,享福去了!”
小厉害听完哈哈大笑:“我儿子享福去了!我儿子享福去了!哈哈哈哈……”
周玉鹏见媳妇神经出了毛病,害怕地:“媳妇!媳妇!你可别吓唬我呀!”
小厉害楞了楞神儿:“不对!我儿子没走,你听!在外面叫我呢!”
她一虎身站起来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虎柱子!快回家跟妈吃饭呢哪!”
那声音撕心裂肺。
周玉鹏在后面追着,赶着:“媳妇!媳妇!”
许多看热闹的村民交头接耳,唏嘘不已。
屯里人都知道,周玉鹏是替八吵吵去找二肥子才把虎柱子弄丢了,八吵吵难免在众人面前落下话把,自觉抬不起头来,一进家媳妇还老埋怨。
“你瞅这事儿让你办的!二肥子没找回来,还把人家虎柱子给丢了!”
八吵吵说:“你就别老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盔子了,我这心都够乱的了!”
“这不都出头了吗,你那心还乱啥呀?”
“出啥头了?”
“咋没出头?二肥子跟小顺子黄了,跟老四过上了,老德子便宜捡着了,不也就完了吗!”
“哪那么容易就让他捡着了!”
“那你还想咋的?捡就捡吧!我丫头得好就行!可别折腾了!”
“你就知道顾恋丫头,咱这老脸不要了!”
“你还有脸?脸早让你丢尽了!”
“行了行了,你就别给我火上浇油了!”
“你知道上火了,人家周玉鹏家呢?不是更懊糟吗!”
八吵吵说:“你还有闲心‘看三国掉眼泪呢?自己这台戏还不知道咋唱呢!”
“我不管你咋唱,你得赶紧去把姑娘给我找回来!”
“我去她能跟我回来吗?”
“那我不管。”
“再说了,我一个大字不识,你就不怕把我给丢了!”
八吵吵媳妇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丢了我冲南天门磕八个响头!省着成天和我吵吵!”
八吵吵正没辙呢,周玉鹏哭丧着脸子进屋了。
八吵吵媳妇紧忙过去打听:“他二叔,你媳妇咋样了?”
周玉鹏说:“还那样一阵明白,一阵糊涂,明白了就哭,糊涂了就闹!”
八吵吵媳妇十分同情地说:“这可咋整啊?”
周玉鹏说:“大嫂啊,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我来是想给你们透个气儿,老德子可要上沈阳找老四去了!他要是先找到老四你们了就被动了!”
八吵吵媳妇十分赞同:“就是,刚才我就让你八哥去找二肥子,你说这个裤兜子的货,还不敢出门儿!”
八吵吵拿眼睛瞅瞅周玉鹏:“要不你再替八哥跑一趟?”
八吵吵媳妇紧忙呵斥他说:“你腆啥脸说那话!好意思吗?”
周玉鹏说:“不是兄弟不帮忙啊,眼下这情况,我能走得开吗?”
“就是,说那话没长心似的!”
“我倒有个主意,你不如去找老德子合计合计,你们两个一起……”
八吵吵说:“白扯,他一见我像黑眼儿蜂似的!”
周玉鹏寻思半天说趴在他耳边说:“要不你就这么这么的!”
八吵吵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对,对!”
原来王永德听周玉鹏那么一说,坐不住炕了,他觉着自己挂不住面子,就凭我王永德儿子怎么能干那低气活呢!如果真像周玉鹏说的那样,跟二肥子混在一起,那我不光是丢人,连儿子都保不住了。再者说,人家巧云都已经让他去鸡场上班了,看那意思,弄好了不但有了工作,八成连媳妇都能到手。巧云那是多好的姑娘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不行,说什么我也得把老四找回来。于是,他在周玉鹏那打听好了地址,带着干粮就上路了。
到了火车站,王永德起好了车票,正排队检票呢,他一回头,发现八吵吵跟在他的身后。
“唉!你怎么来了?”
“咋的,兴你去,不兴我去呀?”
“你去干啥?”
“我去干啥,你管得着吗?”
“好好,我管不着。”
两个人就这样扭头别棒一前一后地登上了开往沈阳的火车。
车厢里,王永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八吵吵自己有座不敢去坐,他生怕王永德把他甩了,所以一直在后面跟着。王永德坐下了,他就在他身后边站着。王永德瞧他那样,真是急不得善不得,心想,他去了也好,正好六个眼珠到一块儿,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处理明白,省着留有后患。
王永德见对面一个小青年斜躺在座位上,便问道:“小兄弟!这有人吗?”
小青年不理不睬地点了点头。
王永德指着八吵吵说:“小兄弟!麻烦你把脚拿一下,让他坐一会,等人来了再让给你!”
小青年不情愿让出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