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屯故事》作者:凌空大鸟
文案
故事发生在80年代中叶东北农村改革的阵痛时期。
生儿育女,娶媳妇,盖房子,是庄稼人一辈子忙不完的事。王永德生了四个儿子,为儿子们的婚事,他累折了腰筋骨,年过花甲,还在为给老儿子娶媳妇儿“头拱地”。老四为减轻爸爸的负担,考上大学没去念,逃婚进城打工,不料,暗恋他的二肥子又跟了去,帮忙不成反添乱……
超生的老大,不但帮不了爸爸的忙,反倒给父亲雪上加霜,超生了四个丫头,还一门心思的想要儿子……
和王永德一居过的老三,总想尝尝当爹的滋味,可偏偏媳妇又不孕……
在镇上教书的老二想替爸爸分担家庭的重担,却又当不了媳妇的家……
守了半辈子寡的十五水和三聋子,从小青梅竹马,有情人却难成眷属,刚要苦尽甜来,却又要为挽救孙子忍痛割爱……
一分钱舍不得自己花,一口好东西舍不得自己吃的奶奶,却用捡来烟盒子里边的锡纸叠了许多银锞子,并一再嘱咐他的孙子媳妇儿在她死的时候给她烧了……
一群耳熟能详的农民形象;一段跌宕起伏感人至深的传奇故事;向我们展示了一副反映黑土地上农民生存状态的风俗画卷。
进步与落后,善良与愚昧,当代文明和传统文化交织碰撞,演绎出一幕幕让人心灵震撼而又啼笑皆非的悲喜剧。
内容标签: 乡村爱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永德,老四,二肥子,十五婶儿,三聋子 ┃ 配角:老大,老二,老三,八吵吵,周玉鹏 ┃ 其它:家庭伦理
一句话简介:还不完的儿孙,报不完的父母恩。
立意:塑造农民形象,歌颂传统美德。
第1章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叶,一个乍暖还寒的时节。村外的小河解冻了,可岸边还残留着一排排冰凌。小草顶着残雪在拼力地往出拱着新绿,也早有人在这河边,路旁的枯草下,搜寻着刚冒芽的“婆婆丁”。
这是关东平原上再普通不过的村落。村里,一排排老式的茅草屋当中,这两年也时不时的冒出来那么几栋砖瓦房来。村外是一个挨一个的玉米秸秆垛,靠乡路的房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还依稀所见,压在它上面的是当时的国策“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儿”。
清晨,家家屋顶上的炊烟还没有散尽,王永德便赶着一辆老牛车,慢悠悠的出了村口。
这是一个六十刚出头的庄稼汉子,脸上那几条沟壑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王永德这辈子啊,生了四个儿子,老大王玉安,老二王玉昌,老三王玉成,老四王玉良,放到一起,取的是“安仓盛粮”之意。
老大因为超生,跑的煤矿下井去了。老二在镇上小学教书,老四读高中的时候就寄读在老二家,毕业后,靠着老二的关系,在学校当上了代课□□。和王永德两口子一居过的,只有刚结婚两年的老三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庄家人一辈子忙到头,不外乎是两件大事,盖房子,娶媳妇儿,娶媳妇儿,盖房子。王永德一年一年的头拱地,总算把四个儿子都培养成人了,用他的话说,再拼上老命,给老四盖上房,成上家,那就算老儿子娶媳妇儿……大事完毕了。想到这儿,他使劲地拍了一下老牛,这老牛也好像懂得主人的心思,颠呵颠呵的加快了脚步。
王永德今天是去镇里给老二家送点粮米儿,还有一些白菜、土豆。老二在镇小学教书,老四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说是不理想没去念,老二就托校长的人情把他留在学校代课了,吃住在老二家。老二工资本来就不高,还有个孩子,生活也不宽裕,老四还在人家吃住,王永德就时常送些个蔬菜粮米来,自己身上的担子,不能总让孩子替咱们担着。
王永德心里正合计呢,突然,一串银铃般的歌声打断了王永德的思路。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家家团圆会呀啊,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
他抬头一看,唱歌的是在河边遛弯儿的二肥子。
二肥子也发现了王永德,赶忙过来打招呼说:“大爷!上街呀?”
“是啊,去不去?我捎着你!”
二肥子把头一甩, “走吧!我正好要去学校找我四哥打听点事儿呢!”她跑到车跟前儿,屁股往上一颠,一下子就坐到车耳板上了。
“二肥子!你这两口二人转唱得真不错呀!”
“不好!人家说我唱二人转歌味儿!”
“嗯!这味儿好听!我愿意听!不过……”
他有些遗憾的接着说:“就凭你这两口,在庄稼院真是屈了材料了!”
二肥子低下头,揉搓着衣角:“不在庄稼院我能上哪?就这命。”
“你没上县剧团去试试吗?”
“去了!现在大剧院都改舞厅了,剧团演戏没人看,连工资都开不满,不招演员!”
“是吗!那你咋不跟“二奔儿喽”他们唱野台子去呢?”
“得了吧!那还不把我爹气死!”
“差啥呀?”
“怕我跟人家唱跑了!哈哈哈哈……”
二肥子大大咧咧地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王永德对这个观点好像有些赞同,“也是,唱二人转不是两口子的少啊!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姑娘,你要一走,他还真舍手!我听说他不是张罗给你招上门女婿呢吗?”
二肥子一听这话满脸的不高兴,“招呗!愿意招啥招啥!”
王永德在一旁解劝说:“招就招吧,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招个养老女婿,到老也有个依靠。”
二肥子把头一挭,“那你咋不让我四哥给人家去当上门女婿呢?”
“这……这丫头!”
二肥子一提老四,不无羡慕地说:“你看你家我四哥多好,刚毕业就教学了!”
“好啥,代课,临时的!”
“那早晚不得转正吗!我算完了,得让我爹圈到家里一辈子!”
她往车上看了看,“大爷!你这是又给我四哥他们送菜去呀?”
“嗯,礼拜天老四要和对象上县里买衣服,我不得给他掂对俩钱嘛!”
二肥子一怔:“啊!我四哥对象了?”
“啊!周玉鹏给介绍的,还不知成葫芦瘪葫芦呢!”
二肥子好像有些扫兴,“都买衣服了,还能不成嘛!”
“那还有准儿,彩礼没过齐呢!”
“是吗?”
听到这,她往地下一蹦说:“大爷!你走吧!我不去了!”
“咋不去了,你不说要找老四有事儿吗?”
“没事儿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永德有些不解,“这丫头!”
原来二肥子正暗恋着老四,只是他爹死活不肯,一心要招个上门女婿。
王永德虽说四个儿子啊,可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老四更不用说了,那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把老王家传宗接代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四身上了。咋说呢,因为老大生了一窝丫头片子,老二一个丫头,上班的人更不能超生,老三结婚两年了,连个孩子影都没见,他心里没底呀!
其实老三比他更着急,老三名叫王玉春,外号三毛驴子,不管跟谁,三句话不来就急头掰脸,跟个酸脸猴子似的。眼见着和他般儿对般儿的都是当年媳妇儿当年孩儿,他这都两年了,一点动静没有,为当这个爹,他也没少用心,可愣没给媳妇儿鼓捣出肚来,这毛病到底出在哪儿呢?
王永德刚走,老三扒拉几口饭也忙三火四地出了家门,王永德的媳妇儿从院里里追了出来,“三子!你这是要干啥去呀?”
“上卫生所!”
“咋的了?”
“没咋地,找赵大夫打听点事儿!我爸走了?”
“走了,不是给你二哥和老四他们送米去了吗!你要是没啥要紧事儿,就先上矿上看看你大哥那腰咋样了!”
“妈!这心都不够你操了!我爸不是去过了吗,没大事儿!再说了,他那是下井受的伤,有事儿矿上给治,没事儿,养几天就好了!”
“好了也是难,够他戗啊!”
“够戗也活该,谁让他生了那么多吃菜货了!”
永德妻瞪了他一眼,“你瞅你,拿过话来就说,吃菜货你还一个没有呢!”
老三一听这话,当时就卡壳了。
永德妻也觉着自己失言了,也碰巧,这功夫三媳妇打屋出来了,听了这话把脸一捂,转身屋去了。
永德妻这个悔呀,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三媳妇进屋就哭了,
坐在炕上的奶奶关切地问她:“咋了?三媳妇!”
三媳妇说不出话,一头趴在炕上哭得更厉害了。
老三急忙跟到屋里,“媳妇!别哭,没孩子怕啥的,没孩子更好,你看十五奶,孙男弟女一大帮,咋的了?哪个借上力了?我不和你说了吗,要没孩子,老了就咱俩过,更省心!”
老三劝媳妇,可奶奶一听这话不高兴了。
“别来说了!你们才多点小岁数,能没有吗!这人和人不一样,有开怀儿早的,有开怀儿晚的。”
永德妻悄悄地走到三媳妇跟前,满脸愧疚,不知说啥好了,“三媳妇!别哭了!都怨妈这张嘴,也不分个好赖话,顺嘴就说出来了,可妈真不是出心的,妈给你赔不是!”
三媳妇起身扑到永德妻怀里,“妈!不怪你,都怪我不争气呀!”
永德妻抹索着她的头发“快别那么说,这事哪能怪你呢,全屯子谁不夸我们三儿媳妇,人好、心眼儿好,脾气好,你爸没少夸呀!”
老三一听这话,眼睛瞪挺大:“啥,我爸又夸我媳妇了?”
“嗯。”
老三把嘴一咧:“完了,完了,那指定是又要借我们小份子的钱了!”
永德妻嗔怪说:“就你会猜!”
三媳妇拭了一把眼泪:“妈!我知道,给老四娶媳妇的彩礼钱还没凑够呢,我这手头还有点,一会儿你拿去,不够等我回家再说!”
永德妻瞪了老三一眼:“瞅瞅你媳妇,比你强多了!
老三听这话心里挺美,“她再强也是我媳妇!”
“别臭美了,该干啥干啥去!”
老三刚出门,永德妻又追了出来:“上卫生所所别忘了给你奶奶开点正痛片儿!”
“知道了!”
永德妻送走了老三,刚想回屋,打远处过来的二肥子叫住了她:“大娘!吃完饭了?”
“嗯!二肥子,你们家今天不是相姑爷吗呢?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呀?”
其实二肥子躲的就是这码事儿,一听这话更来气了,“让他们相去吧,有我什么事儿。”
“你看这丫头,不是给你找对象吗?咋还没你的事了呢?”
“给我找对象,凭什么我爹说了算?就那个小顺子,我烦死他了!”
“是吗?你爸可成是满意了,得谁和谁说!”
“他满意当啥,又不是和他结婚!大娘,你们家我四哥不是也订婚了吗?”
“嗯,八下还没一撇呢。”
“对象人咋样啊?”
“那能咋样,庄稼院儿姑娘呗!”
二肥子故作惊讶:“啊!就凭我四哥那条件,找个庄稼院儿姑娘?”
“这丫头,瞅你说的,你四哥啥条件呀?”
“啥条件?我四哥可不简单,念书的时候,在我们班那是数一数二的!”
“也就你抬举他吧!”
“这可不是抬举,真的,现在又当上了老师,找啥样儿的没有哇?找个上班儿的都容易!”
“呀妈呀,我可不图喜那上班儿的,就你大娘我这样的,老四要真找个上班儿的,我能伺候了人家吗?”
二肥子自觉走嘴,赶忙纠正:“也是,找个本本正正,守家在地的庄稼院儿姑娘,知根知底的,也不错!”
永德妻点着头说:“就是的!”
二肥子没话找话:“大娘,我四哥要不在你身边你想不想?”
“有啥想的,哪个礼拜天都回来!”
“那是没结婚呢,要是结了婚,还能总回来吗?再有了小孩,你不得给人当保姆去?”
永德妻不知可否,“嗯,说的是呢!儿大不由娘,那有啥法!”
二肥子眼珠子一涮,“有法,你在家边儿拉,给他娶个守家在地的媳妇儿,不就把他的心拴住了吗?”
永德妻一听这话,心里划浑儿,“这丫头啥意思呢?”。
第2章
王永德赶到镇上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这镇上街不大,饭店却是一家挨一家,一到饭口满街飘香,那灶上大师傅叫勺的声音“叮叮当当”,简直就是打击乐。
王永德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听着听着、这口水就出来了。他真想进屋要盘滑肉片或炒生熟,哪怕是尖椒干豆腐也行,然后烫上一壶老白干儿,喝他个满面红光。可是,不能啊,他王永德要那么干,那不没正事了吗,老大一窝八代,穷的都快吃不上溜了,他瞅着着急却帮不上忙;老二挣得少,到现在还租房住,到现在老四还在这拖累人家;老三就更不用说了,结婚好几年了,还在一起帮他曳套;老四媳妇还没娶到家,彩礼钱到现在还没凑够,这节骨眼儿他跑到街里下馆子,那叫啥爹呀!想到这他咽了口唾沫,硬是把目光从饭店那红幌上扯了回来。
王永德拍了一下老牛,刚想要加快脚步,就听后面有人喊:“老德子!”,他回头一看,是他家前院的周玉鹏,手托着一个油渍麻花的纸包从熟食店里出来。
周玉鹏外号“大煽乎”,人虽然有些邋遢,在屯中却是出名上讲的人物。因为好喝酒,大伙都管他叫周一瓶,在庄家院,但凡有点能耐,那都是豆地里的蝈蝈抱着角的。周玉鹏是南北二屯出了名的专职支客人,大事小情阵阵落不下,要不咋叫大煽乎呢?老周家在这屯子是大户人家,他爹排行十五,是个病秧子,老早就没了。他妈,十五婶,年轻守寡,好不容易苦巴苦业的把他们哥仨拉扯大,可早些年老三出民工打眼放炮还让炮给崩死了。爹死妈出门,给她扔下个小孙子,你说这老太太命有多苦?周玉鹏媳妇儿还一辈子不生养,捡了个儿子,养到十多岁才发现是个羊角疯,就是癫痫。她的大儿子周玉坤家倒是全和,有儿有女,可媳妇有病,多年瘫痪在床不能自理。他的大孙子,就是周玉坤的儿子,叫小顺子,二十多岁了,在城里打工,一回来人五人六的,瞅着倒是挺展样,就是拿不回来钱来,还隔三差五管家要钱 。十五婶儿这俩儿子过得都挺紧巴,谁也顾不了她。倒是那个死了的老三,月月政府都给些抚恤金。所以她逢人便说:“活着的养不了我呀,我这是靠死人养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