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鹏也不是不管他妈,只是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这不,眼下又忙着给王永德家老四介绍对象呢。
所以王永德一见周玉鹏就急忙打招呼:“我说大煽乎!咋的,今晌午没混着饭呀?”
周玉鹏一见王永德,这眼睛立刻亮就放光了,
“哪能混不着饭呢,这不遇到你了嘛,还能让我空着肚子回去!”
“我!”
“啊!你不总说要请我下馆子嘛!这回老四这对象妥了,你也该谢谢我这大红煤了吧?今个可是走到这饭店门口了,咋样?进去呗!”
“嘻嘻!”
王永德苦笑着说:“那不成问题,可谢红媒也不能在这谢呀!”
“哪上哪?”
“上市里呗!”王永德信誓旦旦地说:“就咱街里这小馆子能吃着啥呀!做那玩意比我们家老二强不多少!”
大煽乎有些扫兴:“老德子,你就忽悠我吧!你家老二能做出啥好吃的来!”
“哎!你可别瞧不起我家老二,人家街头上人做那玩意就和咱庄稼院就俩味儿!”
“老德子,你就吹吧!你家老二才上班几年呀,就街头上人了?”
“话不能那么说,上班一年也是街头上人!不说别的,你就瞅人家那豆腐做的,搁咱家不是熬就是拌,顶多来个鸡刨豆腐,人家就不同了,那叫溜,一样的豆腐,搁锅一溜,腻呼呼,油汪汪,红里透亮,别说吃,瞅着都有食欲!”
说着说着,他故意舔了一下嘴唇说:“走呗,上我们老二家吃去!”
“吃啥,溜豆腐?”
“那哪能呢!要不干啥,我再去买一斤猪头肉,咋样?去不去?”
王永德杀鸡问客(qie)。
大煽乎把手里的纸包往起一举说:“老德子,你这是请我呀,还是让我请你呀?你是不是看见我买猪头肉了?”
王永德嘻嘻一笑,“那可没有!你那留着回家吃,我再去买!”
他说完话,放下鞭子装模作样地要进熟食店,大煽乎叫住他说:“算了吧!我还是回自己家炕头,消消停停地喝去吧!你那顿酒先欠着吧!”
王永德就坡下驴,“就是”等办完事,我请你下大馆子!”
“行了,别送空头人情了,说正经的吧!人家女方差你们家哥们多,彩礼钱出的又少,本来就二意丝丝的,是我好说歹说,人家才吐口,彩礼凑不齐就赶紧先把衣服买了,订婚像照了!省着夜长梦多!”
“对对!这不是罗锅上山——前(钱)紧吗!”
王永德在跟周玉鹏哭穷。
周玉鹏有些反感,“你还不知足?我这都给你减下多少来了!冰箱、彩电都拿下去了,你偷着乐吧!”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多亏你吗!到啥时候我也忘不了你!”
“先别说那话!”
周玉鹏又提醒说:“你赊我们家那房木不是现成的吗,赶紧把房子盖上,我在人家面前说话也柱壮点儿!”
“对对,你看,真不好意思,那房木钱我还没给你呢!”
“啊,还没忘呢?”
“那哪能忘呢!”
“我寻思你忘了呢,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提,那钱你还真得给我,我还等着给虎柱子看病呢!”
“看病?虎柱子咋的了?”
周玉鹏自觉失言,因为他怕大伙知道虎柱子得的是癫痫,将来影响说媳妇,就急忙掩饰说:“啊,没什么,你抓点紧点儿吧!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不就这一回了吗!”
“对对,对对!我头拱地,头拱地!”
王永德家的老二在镇中学教书,有点妻管严,因为结婚时王永德答应给卖房子的诺言至今没能兑现,媳妇对他始终耿耿于怀。
今天老二上午没课,又赶上开支,所以就去街里买了一点好菜,早早的回到家里,扎上围裙下了厨房。因为他有事要和媳妇商量,所以想好好表现一下,以便营造一个融洽的局面。
老二又是洗菜又是切肉,正忙乎呢,二媳妇从外面回来,她和老二除非不说话,说话就是训斥:“你回来这么早咋不去接孩子呢?”
“我……我寻思把米下到锅里再去。”
“我看你是寻思想啥法别让我闲着!行了,你做饭吧,我去接孩子!”
她刚要走,一回头看见了老二买的菜,疑惑地问:“这是咋的了,不过了?”
老二嬉皮笑脸的跟媳妇献殷勤:“今天不是开支了嘛,我寻思这些日子你怪熬苦的就……”
“就啥?开支也不能这么花呀!她把手一伸:“钱呢?给我!”
“嗯。”
老二掏出一些钱递给了二媳妇。
二媳妇接过钱数了数,“不对呀,怎么就这点?”
老二说:“啊!我留下点儿……”
二媳妇眼睛一立,“干啥呀?”
“我寻思抽空找校长吃顿饭,要不就买点什么礼物。”
“溜须他干啥呀?”
“我不和你说了嘛,老四这代课老师还没转正,学校还要裁员,校长都和我说好几回了,你还不明白咋回事儿?”
“这事儿也得你管哪,咋不跟爸说呢?”
“跟爸说啥呀!眼下爸正张罗给老四说媳妇呢,哪有闲钱哪!”
“那老四不是也挣钱了吗,咋还啥啥都指着你呢!”
“他那俩钱够干啥的,再说,老四开支也都交家了!”
“交家就让他管家要去!”
她把手一伸,“拿来!把钱给我!”
“你,你咋这样呢?”
二媳妇那不让人的劲儿又上来了,“我还得咋样啊?那老四念书的时候我供着,现在上班了,我还供着,我得供到啥时候是头啊?拿来!”
“媳妇儿!别的,咋心疼这钱咱也得花,这是关系到老四前途命运的事儿!哥兄弟嘛!咱不关心谁关心?”
“你关心人家,谁关心你了!拿来!”
老二手捂着口袋,“你,你咋这么不开面呢?”
“我不开面儿,我还得咋开面儿?我一天在外边风里雨里,造得像个灰土驴子似的,挣俩钱儿那么容易呢!一年一年这么供着人家,我还闹个不开面儿!”
她越说越生气,掏出一些钱和一个存折往地上一摔说:“行,你开面儿,往后这个家你当,日子你过,钱不够这个存折上还有,花吧!”
一听这话,老二当时就蔫了,“你……你看你,别这样啊!”
“我咋样了?我够意思了!我苦巴苦业、省吃俭用的为啥呀?你瞅瞅咱住这小破屋,都转不开身儿,老四还得跟咱在这挤,你打算在这住一辈子呀?结婚的时候,爸说让咱先租房住,将来给咱买,瞅现在这样,还能买吗?要买也得咱自己买,可你总这么整,咱啥时候能攒下钱哪!”
“买房也不能一锹挖个井!”
“不一锹挖个井,你不也得一锹一锹的挖吗!告诉你,一会儿把那钱给我!”
说完,她捡起了地下的钱和存折,把门一摔,赌气地走了。
老二无可奈何。
二媳妇刚走,王永德和老四脚前脚后地进院了,老二急忙迎了出去。
“爸来了!”
“嗯,今天有工夫,给你们送点米,送点菜!你媳妇没回来呢?”
“回来了,接蓓蓓去了,屋走吧!”
老四捅了捅老二,“哥!有菜吗?我去给爸买点酒!”
“不用,等你嫂子回来的呗!”
“等她干啥,我这有钱!”
说完话,老四出去了。
老二把王永德让进了屋,“爸,你先屋去躺一会儿,好饭我叫你。”
第3章
老四正在小卖店的窗口买酒呢,二媳妇领着蓓蓓走过来了。
蓓蓓一见老四,乐颠颠地跑过来说:“四叔!四叔!”
蓓蓓拉着老四的手,一边晃一边商量:“四叔!四叔!我要‘娃哈哈’!”
老四搂过蓓蓓,“好,四叔给你买‘娃哈哈’。”
二媳妇冲着孩子,指桑骂槐,“这个败家孩子,喝吧,这个家早晚得喝黄铺!”
说完,她身子一扭,生气地先走了。
老二在厨房正忙着炒菜,二媳妇进屋,冲着老二就嘟囔:“这哪是没钱呢?又买酒,又炒菜的……”
老二把食指往嘴边一伸,“嘘”!她用眼神儿示意,屋里有人!
二媳妇根本没理他那个茬,“别跟我俩挤咕眨咕的,谁听着也不怕!你说老四在咱这,是多个人多双筷的事儿吗,挣钱还交家呢,咋不说交点伙食费呢!咱家这老人也是,一点光借不着,还总来刮拉你!”
老二忙把二媳妇拉到一边说:“你吵吵啥,爸在屋里呢!”
二媳妇往屋瞅瞅,压低了声音说,“听着咋的,听着更好,本来就是嘛!”
老二忍无可忍了,“你,你咋不通人性呢!”
二媳妇也火了,“我咋不通人性了?你说!我咋不通人性了?”
老二急忙去捂二媳妇的嘴:“你,你喊啥呀?”
就在这个节骨眼,王永德从屋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老二!你干什么呢!”
老二不好意思了,“爸……”
王永德心情沉重地说:“别说了!都是爸不好,拖累你们啦!”
二媳妇说:“爸,不是我小气,你说老二挣那俩钱好够干啥的?不光是老四在这,咱屯子一家一户,三亲六故,谁上街不得到我们这打个尖、站个脚啊,你说我们这是饭馆儿呀,还是旅店哪?”
老二捅了二媳妇一下说:“你看你,爸在这,你说啥呢?”
二媳妇没管那套,“说咋的?和爸说说我心里痛快!”
要说王永德这老公公当的够格呀,儿媳妇这这么闹腾,人家沉得住气,压得住火,照样是和颜悦色。
“二媳妇,你不用说,爸啥都明白,老四在你们念书那时候,家这钱拿的也不及时,现在上班了还刮拉你们,一个当嫂子的,能做到这样,爸知足啊!”
这么一来,二媳妇倒有些难为情了,“爸……”
王永德非常自信地说:“放心吧,不能总这样,欠你们多少,爸都记着呢。”
二媳妇说:“爸,不是我这当嫂子的小气,我们也实在是不宽裕呀,老二挣的少,蓓蓓花得又多,月月打不开点儿……”
老二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在行的,忙接过来说:“在这咋的,当哥哥也是应该的”
二媳妇一听又急啦,“我说不应该啦?我说不应该啦!”
“行了,行了,没人跟你吵吵,一吵架那嗓子眼儿都能伸出小巴掌。”
他拿过一把椅子递给王永德:“给,爸,你坐这儿。”
王永德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唉,这当哥哥的,说应该也应该,说不应该也不应该,都是你爸没能耐呀!快出头了!眼前就这一个坎儿啦!”
“哼,这一个坎儿也够你迈的!”
“放心吧,眼下庄家院的出路多,慢慢就好了!”
屋里正说着话,老四抱着几瓶啤酒,蓓蓓的手里拿着“娃哈哈”走了进来,二媳妇瞅了老四一眼,“哼,好不哪去,没头。”
老四一看就明白了,“咋的啦?二嫂,这买酒钱可是我拿的。”
二媳妇没理辩三分,“你有钱咋还用你二哥管呢?”
“这……”
老四无言以对。
王永德拿起老四买的啤酒:“四呀,去!把酒退回去!爸不喝这个!”
二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爸,你看你,我不是……”
“退回去!听爸的。”
二媳妇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爸!大热的天儿,你就喝点呗!”
“喝也不喝这个,一股马尿骚味儿,找个瓶子,给爸打半斤散装。”
二媳妇说:“喝啥散装,买个成瓶的得了呗!”
“别花那冤枉钱,我喝不惯瓶酒那味儿”
老四极不情愿地头答应着:“嗯。”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爸,你真行!要搁我呀,起身就走!”说完,他调皮地瞅了二媳妇一眼。
王永德冲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贫嘴! 爸要走了,这顿饭你们咋吃呀?”
二媳妇说:“爸可不像你,狼崽子!”说完,她又掏出一些钱递给老四:“再买点熟食,给爸下酒。”
“谢谢二嫂开恩!”
二媳妇瞪了他一眼,“你个四榔头,少来这套!”
要说王永德这四个儿子啊,最操心的是老大。媳妇儿一连气儿生了三个丫头,为了躲避计划生育,跑到煤矿又生了个小四儿。日子过得本来就紧巴,下井还把腰砸坏了,没办法,又托儿带女的回来了。可眼下连个家都没了,上哪儿落脚呢?一家人像逃荒似的,下了火车,在站前广场发呆。
大媳妇抱着一个吃奶的孩子,坐在行李卷上抹眼泪,她实在是没脸再回那个家呀。
几个丫头表情呆滞地围在她的身旁。
老大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催促:“走哇!你坐这耍啥默默丢啊?也不怕人家笑话!”
大媳妇抹了抹着眼泪说:“怕笑话能走到今天这步!”
老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一步看一步呗,你这老娘们儿咋这样呢!”
他有些发恕地往起拉媳妇:“起来,走!”
大媳妇突然放声哭了起来:“往哪走哇?我现在连个家都没有啦!呜呜……”
不少人围上来看热闹。
有人和老大打着招呼:“老大!煤矿不是挺好吗?这咋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