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这一折腾,八吵吵把眼睛睁开了,哼哼唧唧好像有话要说。
“老头子!你挺住,啊!大伙抬你上医院!”
二肥子也哭着说:“爹,你可别吓唬我呀!”
“我不吓唬你!你不是不服□□管吗,这回好了,再也没人管你了,自己爱咋咋地吧!”
“爹,你别这样,往后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不行了,晚了!往后你听你妈的吧!”说完,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候,有人找来门板,要把八超超往上抬,那个叫六歪子的冲着大伙一摆手,凑到八吵吵跟前用鼻子闻了闻。
“先别着急!这事儿我有办法!”
“你有啥办法呀?”
“去!快上厕所舀半瓢大粪汤子来,灌下去就好!一治一个准!”
“唉呀!那多埋汰呀!”
“救命要紧,都啥时候了!还管干净埋汰!”
“可也是!那我去!”
八吵吵媳妇儿刚想去找大粪汤,没想到八吵吵一下子坐了起来,冲六歪子就骂:“你个死六歪子!不出好道!”
八吵吵媳妇一惊:“老头子!你这是……”
“咋样,这大粪汤子还没等灌呢,好了!”
众人大笑。
八吵吵媳妇糊涂了,:“老头子!你喝的是啥呀?”
“别问了’!”
“不用问,我也知道。”
“死六歪子,你知道啥呀?”
“你喝的是止咳糖浆!”
“你咋知道呢?”
“你闻闻哪!”
众人一阵哄笑。
“刘歪子你可真行,起死回生!来两句!”
“来两句儿就来两句儿!”
他清了清嗓子,即兴地数起了顺口溜:
哎!哎!
八吵吵,真可笑,
止咳糖浆当农药,
半瓶半瓶往嘴倒,
龇牙咧嘴嗷嗷叫,
差点儿没灌人粪尿!”
人们又是一阵的大笑。
只有二肥子站在门前偷偷地抹眼泪。
庄家院儿的天黑得早,吃完下晚儿饭就都猫在屋里不出来了,有电视的,一家人围在一起看新闻联播,没电视的,连灯都舍不得点,老么早的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大帮哄”的时候,有个生产队,每个队还都有个场院,到下晚儿,大人们聚在队部里唠嗑说话,孩子们就仨一伙俩一块儿的跑到场院藏猫猫、抓特务。包产到户以后,人们少了集中的机会和场所,要是有那么一两家灯还亮着,您不用打听,不是酒鬼,准是赌徒。
如今,连串门子的都少了,天一黑,别说见不到个人影,就连狗叫的声音都听不到王永德家今晚儿添人进口了。吃完饭,永德妻忙着给老大一家人找被褥安排下处。
老三把下屋拾掇好了,老早的就挂上了窗帘。
两个媳妇收拾完桌子碗筷坐在一起唠家常呢,老三进屋不容分说,拽起媳妇就往下屋跑。
“干啥呀?老三!”
“睡觉!都累一天了!”
“这才几点呐?我跟大嫂唠会儿嗑,你瞅你!”
“和她有啥唠的,有嗑咱俩唠!”
三媳妇儿进屋一看,炕烧完了,被铺好了,窗户让老三挡了个溜严,心里啥都明白了。
“你又想干坏事儿?”
“这怎么能叫坏事儿呢?这是好事儿、正事儿、有关咱老王家子孙后代的大事!你来吧!”
他一把抱过来三媳妇就往炕上放。
“你,你小点声,都没睡呢!”
“没事儿,门叫我插上了”
“把灯闭了!”
“不闭!都摸黑两年了!这回咱亮亮堂堂的办!”
“哎呀!不行!你开着灯我心里紧张!”
“紧张?”
老三迟疑了一下。
“紧张可不行!那还是关了吧。”
说完,他拉灭了电灯。
黑暗中,老三扯过被子,俩人刚钻进被窝,就听“哗啦”一声,“啥什么玩意?”
三媳妇一声惊叫,紧忙坐了起来。
老三开灯看了半天,“没啥呀!来吧,快点吧!”
他刚闭灯,屋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三媳妇吓得直往老三怀里钻。
老三开灯一看,“呀!耗子!”
“啊!”
三媳妇吓得用被子捂上了头。
老三俏手蹑脚地下了地,满屋抓了耗子,折腾半天,啥也没抓着,他不耐烦地上了炕。
“没事儿,不管它,睡觉!”
三媳妇:“不行,我害怕!”
老三沮丧地说:“那,那不更紧张了嘛!完,白折腾了!”
老三两口子让耗子闹得兴致全无,好事儿没办成,抓了半宿耗子。
此时,睡在奶奶屋里的老大两口子也没消停。刚躺下没一会儿,老大就捅咕大媳妇,大媳妇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老大还想黏糊,媳妇起身下地,在衣服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你干啥呢?”
“我找两片药吃。”
“咋的了?”
“没咋的,脑袋有点不得劲儿。”
她从衣服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两片放到嘴里,又去倒水。
“给我两片,我这脑袋咋也有点胀乎乎的!”
老大拿过大媳妇的衣服就往口袋里掏,想不到掏出来的正是二媳妇给大嫂的那瓶避孕药。
老大打开药瓶倒出来两片药,刚要往嘴里放,大媳妇一声惊叫:“别动!那药你不能吃!”
“我咋就不能吃呢?”
“我说你不能吃就不能吃!”
她一把夺过药瓶。
“我为啥不能吃啊?”
“因为……因为……”
大媳妇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她有口难辩哪!你想啊,他吃的是周玉鹏给她的睡觉药,老大掏出来的是二媳妇儿给他的避孕药,二媳妇还一再嘱咐这事不能说,这可咋办是好呢?
大媳妇这一紧张,老大看出问题来了,“你吃的到底是啥药?”
“是……”
“是什么?”
“是……是管睡觉的。”
“管睡觉的?谁给的?”
“是……是周玉鹏,不是,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吞吞吐吐的咋回事啊?”
“是,是,这么回事,我吃那药是周玉鹏给的,你吃那药不是周玉鹏给的,我吃的药是管睡觉的药,你吃那药不是管睡觉的药……”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管睡觉的,那是管啥的?”
“是管,管,管……”
“管啥的?说!”
“管避孕的。”
老大这一嗓子让大媳妇乱了方寸,实话实说了。
“这是谁要让我断子绝孙哪?你说!是不是周玉鹏?”
“不是,真不是!”
“还不承认,今天下午你们两个人在大道上捅捅咕咕的,我都看见了!”
“老大呀,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跟你说,真不是那么回事呀!”
“那是咋回事儿?”
“是,是……”大媳妇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因为二媳妇也不是让人的茬,要是把她露出来,她还不得闹翻了天。
“你不跟我说是不是,你不说明天我自己问他去,给你药,还避孕药,我还拿他当好人呢,原来给我介绍的是个过水的货!“一句话把大媳妇都气哆嗦了,“老大呀,你不是人哪,说这话你丧良心哪!”
“什么?我丧良心了?”
“你就丧良心!”大媳妇儿一急眼还来了硬气劲儿,毕竟她没做亏心事啊,心里一委屈,这满肚子苦水一股脑的全倒出来了。
“老大呀老大,你太欺负人啦,自从嫁给你,我得好了吗?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拿我当人了吗?”
“没拿你当人,我拿你当啥了?”
“当啥了,当牲口!当抱窝的老母鸡!下羔的老母猪!”
她越哭越伤心,一家人都让他俩吵醒了,永德妻闻声,披着衣服走了进来。
“老大呀,这是咋的了,不睡觉!又闹啥呀?”
“妈!”大媳妇儿委屈得一下子扑到永德妻怀里。
“别哭,有啥委屈跟妈说,妈给你做主!该死的老大!一点正经的没有!”
“妈!不是我不正经,是她不正经!”
“她咋不正经了?”
“她……她,……哎呀,这事儿没法跟你说!”
“你说!你说呀!当着妈的面,把话说清楚!我咋不正经了?”
“你……”
老大嗫嚅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
这时候就听有人啪啪啪的敲打着窗户,“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话的是三毛驴子。
“快别吵吵了!睡觉!有啥话明个再说!”
屋里的老大刚压迫下去,外面的老三不依不饶,“不愿意呆,明个拿出去!”
“妈!你听着没有?又要撵我走!”
“你不走,明天我走!”
“不用你撵!我要像你似的,有房子住,你八抬大轿抬我都不来!”
永德妻使劲拍了老大一巴掌,“行了!行了!你就别惹那三毛驴子了!”
第8章
孩子们没心没肺,吵够了,吵累了,脑袋往枕头上一搁,就又呼呼的睡了,可王永德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在心里一页一页的翻着他这些年欠下的儿女债。
老大结婚的时候,正赶上农村“割资本主义尾巴”,家里穷的吃不上溜,打对儿箱子,就在西屋把媳妇给娶了;老二结婚,老大搬出去,说好了,等有钱给人家盖房,可紧接着又给老三娶媳妇,一直也没缓过劲儿来,孩子到现在还连个正经窝都没有;欠老二的就更多了,虽然说娶媳妇钱没少花,可孩子的工作是自己找的,房子是学校分的,他这当爹的没出力不说,到现在还一直刮累人家;老二搬出去把西屋倒给了老三,都结婚两年了,还跟他俩在一个锅里搅马勺,自己肩上的担子,人家替我担着一半呢!孩子能不委屈吗?这当爹的欠人家的呀!老四就不用说了,娶媳妇,盖房子,都是摆在眼前的坎儿,孩子懂事儿啊,差着家里困难,这婚事一拖再拖,总说不急,可我这当爹的能装屁驴子吗?头哄地也得给老四娶媳妇,给老大盖房子,这是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好在如今土地承包了,日子有盼头了,农村都奔小康了,还能把我王永德落下吗!想到这儿,他翻了个身,在他眼前,仿佛有一条金光大道,在向远处延伸。
老大心里的扣还没解开,一大早起来,揣着那瓶避孕药去找周玉鹏,碰巧周玉鹏不在家,迎出来的是周玉鹏媳妇。
“呀!是老大呀!有事儿呀?”
“我二叔呢?”
“出去了,有啥事跟我说呗!”
“也行,二婶儿,你说我二叔平常对你咋样?”
“挺好的,你咋想起来问这话呢?”
“他一天一天的不着家,你就没发现他有啥不对的地方?”
:“没有啊!啥地方不对了?”
“你就没发现他在外面对哪个女人……”
“你可拉倒吧,就他那样,谁能看上他呀!”
“没人看上他,那他万一要看上别人呢?”
周玉鹏媳妇眉头一蹙:“看上别人?看上谁了?不会是看上你媳妇了吧?”
“你看看你看看,无风不起浪吧?连你都看出来了!”
周玉鹏媳妇一惊,“啊!你还认啦?有争着当英雄当模范的,没看谁争着抢着当王八,你二叔他能那么不是人吗,那不是老牛吃嫩草了吗?滚一边去!你不嫌磕碜,我们还嫌丢人呢!”
“嫌丢人有啥法,没有真凭实据我能来找你吗?”
周玉鹏媳妇吓了一跳,“啥真凭实据呀?”
老大掏出来那瓶避孕药,“你看看,这就是你那老爷们给我媳妇的!”
周玉鹏媳妇接过药看了看,“这是啥药啊?”
“避孕药!你不寻思寻思,没有那种事儿,他能给我媳妇买这种药?”
周玉鹏媳妇死得直咬牙,“好你个周玉鹏,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你等他回来的!”
“二婶儿!你也别着急,现在咋俩是一个战壕的,我跟你说的意思是咱俩得联起手来,把自己那位盯紧点儿,别给他俩造成可乘之机……”
“愿意盯你盯吧,我可没那闲工夫!不愿意过就散!”
“别的呀!你们俩要一散,那不正好成全他们俩了吗!我说个媳妇也不容易,再说了,扔下这一窝八代咋整啊!”
“知道这个你就忍着点呗!怕打光棍儿就别怕戴绿帽子!”
“是,戴绿帽子那滋味不好受,可打光棍儿的滋味更难!你又不能跟我俩……”
“我跟你俩干啥?我跟你俩干啥?臭流氓!没大没小,滚!”
“好,我滚!我滚!”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回头小声地嘟囔说,“你跟我俩我还不干呢!属骡子的,一命货,不生养!”
老大在周玉鹏家没得着好脸儿,回到自己家媳妇气还没消,抽抽搭搭哭得正伤心,永德妻在一旁劝着。
“大媳妇,别哭了,老大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虎扯扯的,像没长脑袋似的,等他回来妈替你出气!”
老大心想:她给我戴了绿帽子,你还给她出气,我这一肚子气咋就没人替我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