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问。”
丛蕾要被冷千山搞疯了, 心想那你讲个屁, 她铁骨铮铮:“我行得正坐得端, 你不信就算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丛蕾被他戳中下怀,心虚不已:“你被人冤枉了难道反应不大?”
“冤枉?”冷千山不爽,“勾引我很丢脸?”
“关键是我没做过啊!”她虽然动过一点点邪念,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你没做过,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觉得?”
“你有病啊,我为什么会知道?”丛蕾抓狂道, “她们还说我勾引秦秋荣, 我勾引了吗?”
“你勾引了吗?”
“废话!”冷千山渗出一丝杀气, 又听丛蕾铿锵有力地说, “当然没有!”
“……”
冷千山努力把火星子按回去:“那你和秦秋荣是什么关系?”
由于丛蕾的缘故,冷千山特地去看了秦秋荣的戏, 根据秦秋荣念台词的发音,冷千山确定他就是此前在西双版纳给她发语音的人。
“没关系,”丛蕾早就想说了, “我都把他拉黑了,压根就不想理他。”
冷千山打量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真没那回事?”
“你爱信不信。”
“挺嘚瑟啊你, 知道什么叫敬语么?”他闲闲地说,“不是你一口一个‘冷老师’的时候了,敢不敢把麦戴上冲我嚷嚷。”
丛蕾原本就打定主意不再被冷千山牵着走,经过刚才的表演,又捕捉到了某种微妙的信号,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样被动。她懒得跟他抬杠,两人乘坐观光小火车前往集合点,车上,雁子问道:“你们觉得自己是第几个到的?”
“第一。”冷千山胸有成竹。
“应该是前三吧。”丛蕾道,再不济还有个永远垫底的希戈。
火车在沙漠中缓缓穿行,沙海静穆苍茫,太阳炙烤着这一片黄,热气向上蒸腾,使得人心浮躁。丛蕾翻开地图,细细搜寻,冷千山伸手一指:“在这儿。”
“你怎么……”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酒店?
冷千山蔑视她:“呵。”就她那脑子。
莲花酒店在响沙湾深处,不费砖瓦泥石,用特定的钢板木材依沙建成,从高处鸟瞰,犹如一朵洁白的盛莲,据说清晨拉开窗帘,大漠无垠的风光铺天盖地,人亦与之融为一体。【注】
丛蕾很想见见世面。
“放心,”冷千山云淡风轻地说,“咱们今晚绝对能住进去。”
“万一住不进去呢?”
“不可能。”冷千山没有明说,但意思显而易见:跟着哥,有肉吃。
到了集合点,其他队的人一个也没来,丛蕾估摸这局稳了,开心地问:“导演,我们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你们没有下一个任务。”
“?”
“抱歉两位,”导演无情地说,“你们用时倒数第一,接下来要帮别的队伍扎好帐篷,做好晚餐,等他们回来享用。”
丛蕾的笑容垮掉。
冷千山:“不可能,我要调监控。”
事实证明另外三个队早就到了,只有他们,今晚不仅要在沙漠里露营,还得给另一个队为奴为婢。节目组发了两个无比简陋的帐篷,布面打着补丁,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角翻出来的。
这待遇差距和丛蕾所期望的不是一般的大,她瞅了眼冷千山,冷千山敏感地问:“你看我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
冷千山绷着脸:“你要想住,等节目录完了我出钱,让你住到八十岁。”
“我一点都不想住。”
冷千山自己喜欢说反话,但讨厌丛蕾有样学样,他气冲冲地扎完自己的帐篷,又气冲冲地扎好丛蕾的帐篷,独自走到沙坡上。
雁子问道:“你不去啊?”
“我去干嘛?”丛蕾摆弄着锅碗瓢盆。
“没有团队精神,你这样容易被黑。”雁子道,“友情提示。”
冷千山选了一座坡度最陡的沙丘,风过之后,沙面浮现出如浪的沙褶,丛蕾用围巾包住脸,勉为其难地跟着冷千山,她脱掉鞋子,双脚陷在沙中,沙子软而烫,像是踩在磨砂海绵上,不容易使劲,步子一停就往下滑。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丛蕾找准方法,踩着冷千山的脚印前进,冷千山回头一看:“你倒是会省力。”
“谢谢。”
他们一直爬到丘顶,放眼望去,平沙莽莽,人在其中,星星点点。纯净的金色里,参杂着微渺的黑,隐入柔和的沙脊线,丛蕾掬起一捧沙,看沙粒从指缝中绵绵密密地漏出来,细得像一抹黄烟。
冷千山戴着墨镜,一动不动。
“你在想什么?”丛蕾抱着膝盖问道。
大漠之下,寸草不生,有只小甲虫破沙而出,爬到冷千山的脚背上,被他用手掸落。
“想我奶奶。”他冷不丁说。
丛蕾始料未及,兀地注视着他,黑色的镜片架在冷千山的鼻梁上,她只能看到他平静的侧脸。
“她从来没见过沙漠,”沙丘堆涌,景色寥远苍凉,冷千山道,“如果她还在的话,我应该会带她来看看。”
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有亲人离世时,人才会发现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每当思之念处,所有壮丽皆为孤独。
“她,”丛蕾克制着翻滚的情绪,艰难地说,“你的奶奶,她是怎么走的?”
“生病。”冷千山直视着前方,“突发性脑梗,我们都以为能救回来……就像以前一样。”
丁瑞兰福大命大,几次化险为夷,算命的都说她会长命百岁。
“结果没有。”冷千山语速缓慢,像在述说一个陈旧的故事,“当时情况很乱。”
有多乱,乱到连通知她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吗?话到嘴边,摄影师突然把镜头对向丛蕾,给她拍了个大特写,显示器里,她满脸悲伤,似乎冷千山对亲人的追忆深深地打动了她。
丛蕾攥紧手指,第一次想让摄影师别拍了。
天空漫无边际,沉沉地把人压着,这么多的哑谜,这么多的人,他们至今没办法避开摄像机坦诚相待。对于丁瑞兰的离开,丛蕾始终难以释怀,她待不下去,扯了扯帽檐,起身走到另一端。
傍晚,几个队先后做完任务,七颗宝石被集齐,落日浑圆,驼铃悠然,一行驼队迎着暮色远远驶来,在沙漠投下庞大的竖影,领头的女孩便是今天最后一名嘉宾,传说中的沙漠公主,岑映婕。
岑映婕身着层层叠叠的绸裙,白纱覆面,露出一双桃花眼,颇具异域风情,骆驼四脚跪倒,她被人搀下地:“冷哥,久等了。”
“你等得比较久。”
“应该的,”岑映婕热络地说,“小白让我跟你问好,录完一起吃饭哦。”
丛蕾杵在一旁,与她打了个场面式的招呼,岑映婕在剧组天天迟到,态度不见得有这么积极。
希戈也从后边翻下来,冷千山问:“你第几名?”
“第一。”
“第几?”
“好吧,第三。”希戈跟丛蕾抛媚眼,“本来能得第一的,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回来陪陪温韵,免得她跟你在一起不开心。”
“拉倒吧,”陶靖道,“你刚玩探险车还翻了呢,整得灰头土脸的。”
“我这是为爱走钢索,你懂啥, ”希戈把气氛整活,跟岑映婕调侃道,“公主,你是小白派来监督冷千山的么?”
丛蕾退回帐篷外,支起锅炉开始煮面,半晌,冷千山也拿着几个鸡蛋走过来,他屁股还没坐热,岑映婕就已挤到丛蕾身边,口气俨然是她的好姐妹:“温韵,你和秦秋荣吵架啦?他找你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丛蕾膈应死了,埋头装没听见,谁知岑映婕得寸进尺:“唉,你们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她跟冷千山解释道,“其实在剧组就属他俩关系最好,就是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朋友似的,整天赌气。”
咚。
冷千山敲碎了一个鸡蛋。
“同事而已,谈不上赌气,”丛蕾四两拨千斤,和她周旋道,“我现在杀青了,以后联系的机会也不多。”
“哎,我没别的意思,”见丛蕾不悦,岑映婕笑了笑,对着旁边的摄像机,绵里藏针地说,“毕竟你有男朋友的嘛。”
剧组里的人都认为裴奕是她男朋友,岑映婕刻意在冷千山面前提起,难道真如希戈说的,白丽瑶看了她“勾引”冷千山的视频,来借机敲打她?遑论岑映婕和她一贯处不来,这话不仅能加深自己的绿茶形象,万一节目组播出了,还能博得一个替闺蜜报仇的美名。
丛蕾毕竟不是傻白甜,几秒内,她的心思已经绕了好几圈,她不乐意在镜头前聊私事,可大家都骂她倒贴冷千山,连当事人都来质问她,倘若她借力打力,让网友知道她“有男朋友”,会不会扭转她目前的名声?并且让冷千山也明白,她并没有勾搭他的打算,他大可不必看轻了她。
丛蕾思考着,没立刻回答岑映婕的话,像是默认了一般。
“对了,他回国了吗?”岑映婕追问不休。
“没有。”
“你那个男朋友,”冷千山停下手中的活儿,稍显诧异,“在国外?”
丛蕾含混地“嗯”了一声。
“温韵男朋友一看就是社会精英,特别厉害,”岑映婕不安好心地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是同学。”
“同学”这样单纯的关系让岑映婕找不到破绽下嘴,冷千山顺势道:“岑映婕,你去看看希戈那边的山药饼烤好了没有。”
岑映婕被支开后,冷千山不冷不热地问:“裴奕出国多久了?”
“四年,”丛蕾道,“他大学毕业就去了德国。”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还回来吗?”
“说不准。”
冷千山语气不善:“所以他以后不在国内陪你?”
他连番逼问,丛蕾有些扛不住:“我有什么好陪的,他有他的事业。”
难怪。
难怪裴奕不知道她混局,难怪他不清楚她的绯闻,难怪他管不住她,难怪他们到现在还没结婚。
对于丛蕾做的那些事,冷千山有滔天大怒,还为裴奕抱过不平,可如今一切都变成了事出有因。
照丛蕾的说法,裴奕未必会回来,而她似乎也没有出国的计划,那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裴奕耗着?倘若裴奕一直不回来,她难不成要一直等下去?她不会跟他提要求么?她到底知不知道青春的宝贵,有没有认真规划过自己的人生?
冷千山神色凝重,他就知道裴奕是个道貌岸然的人,丛蕾天性纯良,但凡裴奕多重视一点丛蕾,对她负起责任,丛蕾也不至于走了条歪路。
她爱裴奕爱得要死要活,得到了什么?
丛蕾把面递给他,冷千山肃杀的模样把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蠢东西,冷千山暗自叹了口气,明明她等不等爱不爱都与他无关,他却还是忍不住替她操那份闲心。
晚霞弥漫,夜晚温度骤降,白日的炎热有如幻觉,岑映婕与黄绿两队去了度假酒店,他们要办一个小型的红酒Party,而露营的四人则裹着厚毛毯,在沙漠中烤火,乍一看像是丐帮聚会。
丛蕾抖落头发里的沙子,听见冉晗问冷千山:“我前天推给你的剧本你看了么?”
“那个本子不行。”冷千山说,“你想接?”
“不一定,你要接的话我就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