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节目的收官之战,你知不知道请的是谁?”
“知道啊,章岸成。”《沸腾之旅》的最后一期录制, 当然要让章岸成这样的大咖来做定海神针,他只参加过音乐类节目, 要不是冷千山的面子够铁, 绝不可能出现在娱乐真人秀中, 是节目组压箱底的噱头。
尤娇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除了他, 还有一个人。”
她眼里的嘚瑟藏都藏不住,丛蕾狐疑地说:“你?”
“Bingo~!”尤娇神气十足, “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真是你?不会吧。”
“好哇, 你敢不信我?!”尤娇张牙舞爪地对厨房喊道,“老章,你自己跟她说!”
章岸成系着围裙, 手里举着锅铲,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说什么?”
丛蕾:“……”
丛蕾迅速正襟危坐,瞪向尤娇:“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直都在。”尤娇眨巴着睫毛,“我没跟你讲吗?”
“谢谢,没有。”
“说什么?Lady?”章岸成重复道。
“嘎嘎。”尤娇道。
丛蕾无言地看着他们因为这个冷到令人发指的笑话笑了一分钟。
恋爱使人变蠢,连章岸成也不能免俗。
尤娇完全不顾及丛蕾作为单身狗的感受,乐够了才道:“你跟她说说,是不是要带我去宣传新歌。”
“当然。”章岸成道,“你是我的女主角。”
丛蕾受不了他们俩秋波乱飞:“你不早点告诉我?”
“好不容易有人潜规则我,我必须要当面通知你啊,这是咱们的传统习俗。”尤娇摇着脚丫子,“不然你怎么能切身分享我的喜悦?”
丛蕾道:“我会努力给你抛梗,制造镜头的。”
“我给你抛还差不多。”尤娇不领情,“等我去了,谁要敢欺负你,我就让他们尝尝老娘的厉害!”
“尤娇,你要做一名淑女。”章岸成严肃地说。
“哦,你现在又不喜欢我发骚了。”
章岸成干咳了两声:“还有人在,你不要乱说。”
“假惺惺,温韵又不是外人。”
他们相处的随意程度让丛蕾叹为观止,才多久不见,章岸成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尤娇的速度之快,不去修高铁简直屈才。
“尤其是那个冷千山,”尤娇尚未得势,已经狂妄至极,“他最近还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冷千山是章岸成的朋友,丛蕾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
“他在节目上怎么编排你的,我可都看见了。”尤娇一拍胸膛,“放心,姐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你怎么找?”章岸成饶有兴致。
“这你不用管,你就说你帮不帮我?”
“要看你有没有道理。”
“如果没道理,你就不帮我了?”尤娇哼哼撒娇。
“帮你,帮你,行了吧。”章岸成摸了摸她的头。
“你手上有油!”
丛蕾被他们秀了一脸,说好要给她出头,又一路演变成了打情骂俏,该死的异性恋。尤娇幸福得像罐里的蜂蜜,丛蕾心里颇为感慨,也有点吃醋,她们俩在娱乐圈里相依为命的日子,也许从此便一去不复返了。
章岸成没有打扰她们的谈话,回厨房煲汤,丛蕾道:“他脾气很好。”
“那是你没看到他工作时候的状态,疯子似的,”尤娇道,“幸好我跟他不是同行,不然真受不了。”
“人总不能十全十美。”
“那倒是,反正我也不想以后,露水情缘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丛蕾最羡慕尤娇这一点,她身上有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洒脱。她们是两个极端,尤娇在男女关系中只享受过程,而不看重结果,她却执拗地追逐一个花好月圆,不然宁愿花从未盛开过。
“你昨天去公司,安薇是怎么跟你谈的?”尤娇问。
“她说如果我能凭本事把这关撑过去,公司就捧我一年。”
她身上有足够的话题度,也带着一定的风险,公司把她当做一个产品,给她做了全方位的评估,假如这次她没有被打趴下,一年之内,就会调动一切资源来为她造势。
丛蕾对此既无喜悦兴奋,也无排斥惶恐,她就想赚点钱,没有成为大明星的欲望,因此情绪的波动不甚明显。安姐的话说得含蓄,但丛蕾听得很清楚,要是她一年后没有回报给公司预估的收益,资源将会悉数撤回,届时她只是个被弃用的,失去了市场效应的残次品。
凭她那几斤几两,还没投入使用,丛蕾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凭本事?凭你的本事还是喻帆的本事?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贼精,一本万利的买卖,翻来倒去总之是亏不了。”尤娇嗤道,“幸好喻帆愿意帮你,否则看你怎么熬。”
“所以我明天想请喻帆吃个饭。”
“哦莫,你可算开窍了!”尤娇眼冒精光,“把握住机会,争取拿下他,早点脱离苦海,上岸当个阔太太。”
把握住机会。
这句话丛蕾听过不下五遍,可当她坐在喻帆面前时,仍然不知道该怎样去把握。
丛蕾请客,喻帆定地点,他们约在A市一家久负盛名的中餐厅,中餐接地气,不像西餐那么疏离,也不像法国菜那样暧昧,适合初次碰面的两个人,丛蕾怕尴尬,连雅间也没有订,征求了喻帆的意见,和他待在大堂靠边角的位置。
餐厅以粤菜为主,装潢雅致古典,比普通中餐馆悠静,丛蕾不是会来事儿的人,还好喻帆阅历丰富,不会让气氛冷场。
“这是新龙皇夜宴,他们家的招牌菜,你尝尝。”喻帆介绍道,“虾球的原料是澳大利亚龙虾肉,起锅后按原样摆放,龙腾四海,有头有尾,每个部位用的调料不同,口味也不同。”【注】
丛蕾问道:“你是美食爱好者?”
“世间万物,唯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喻帆笑道,“谁不喜欢美食呢?”
“女明星都不喜欢。”确切地说,是爱而不得,由爱生恨。
“可我看你吃得很享受。”
“像我这种十八线小演员不在乎这么多,”丛蕾坦率地说,“这两天不用上镜,可以多吃一点。”
她也想过要不要用饭桌上那套话术去笼络喻帆,但伪装地活着太累,倘若喻帆不能接受这样的她,正好免去了种种后续。
“你不是十八线,你是美景。”他泰然地指了指自己,“我是看美景的游客。”
喻帆气质儒雅,说话时直视着她的眼睛,显得极其真诚,不带一点油腔滑调,仿佛他的言辞皆出自肺腑。丛蕾见过的有钱人不少,大都喜欢指点江山,即便是赞美,也带着“上位者”的审视,让人有冒犯感,像喻帆这样能够“放下身段”的,寥寥无几。
丛蕾不讨厌他,话匣子便打开了些,为了和她拉近距离,喻帆聊起了自己的儿子,他儿子十五岁,正值中二期,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他期中考试,英语只考了三十八分,那些题明明会做,就是不做。”喻帆愁人地说,“在答题卡上涂了个I love U,觉得自个儿特浪漫特牛叉。”
他批评自家的孩子,丛蕾可不能跟着批评:“他的思维很跳脱。”
“太跳脱了,所以我把他打了一顿,结果你猜第二天他干了件什么事?”
“什么?”
“他找了个道士,来家里给我驱魔做法。”
丛蕾没忍住笑意,喻帆就像一位普通的父亲,会因为儿子的不听话而苦恼,她问道:“你生他生得很早么?”
“他出生的时候我才二十出头,当时也年轻,没怎么管他,”喻帆无奈地说,“童年欠他的债,青春期来讨了。”
“青春期的小孩精力旺盛,闹一闹也正常,不出格就好。”丛蕾顺嘴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十五岁的时候……”
话停了一下。
“嗯?”
“……他十五岁的时候和几个哥们儿搞结拜仪式,找了个空饮料瓶,用小刀把手割破,大家滴了小半瓶血,比你家小孩可怕得多。”
喻帆调侃道:“记得这么清楚,一定是初恋。”
“不是,”丛蕾笑了笑,“我邻居。”
喻帆:“你十五岁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叛逆?”
“叛逆倒称不上,但有过很灰心的日子,”丛蕾平静地说,“我们家条件不好,叛逆也是静悄悄的,不会给家里惹麻烦,只是不爱说话,总是自己闷着想各种各样的事。”
她的话让喻帆倍感惊讶,久久没有接话,丛蕾只得给自己解围:“你应该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没有,我以为……你是很张扬的那类女孩。”喻帆像是刚刚才认识她,“我家条件可能比你家更差,我从乡下一路闯出来,在去县城读书之前,每天都会帮父母喂猪,割麦子,翻地耙地,我那时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就是做农活。”
喻帆的言谈举止看不出任何在农村生活过的痕迹,丛蕾和他的地位悬殊太大,其实一直有点别扭,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体面,让人看不起,可听到喻帆这段过去,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原来他们人生的起点是相似的,她甚至感到了亲切:“你能走到今天,很厉害。”
“不敢说厉害,但我确实付出了超过旁人百倍的努力。”
段峻和冷千山出来小聚,包房里,他支开服务员,说道:“我和温韵约了后天试戏,你真的不来看看?”
“不来。”
“你不是对她另眼相待?”
“我哪只眼另的?”丛蕾拒绝了他那么多次,他如果还去坐她的冷板凳,贴她的冷屁股,脸皮不如扯了扔了。
段峻没和他硬掰:“剧本你翻了么,男主角很适合你。”
“翻了两页,不感兴趣,不演。”段峻的新戏男主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偏执症患者,冷千山认为自己是一名阳光开朗,心胸开阔,为人大气的好青年,但奇怪的是他从出道起演得最多的角色就是神经病,后面再找他演神经病的,他一概拒绝。
“那太可惜了,里面好几段亲热戏,”段峻没有一味劝他,只是说道,“不知道哪个男演员这么有福气,能和温韵搭戏。”
“和她搭戏很荣幸?”
“硬件摆在那里,你觉得呢?”
“没注意过,非礼勿视,我的眼珠子不像你一样喜欢乱盯人,”冷千山冷声道,“你还没试戏,就打算定她?我记得方溪也想要这个角色。”
“方溪的气质偏清新,脸上没有欲望,来这个片子,不够味。”段峻说道,“我要丰腴的,年轻的,将熟未熟的,最好像一颗蜜桃,只要温韵的面试不是无药可救,都在我的首选范围内。”
“你怎么不去煎个夹生蛋?”冷千山听着刺耳,“她哪里像蜜桃,哪里有欲望?”
“这些都可以调.教。”
冷千山面沉如水:“我劝你有点职业道德。”
“我对自己的职业道德有信心,但其他男演员就不一定了。”段峻微笑,“如果你是男主角,我相信你肯定不会乱占女演员便宜。”
冷千山名气大,有票房号召力,能省一大笔宣传费,作为朋友,至少片酬上不会漫天要价,剧组没钱了还能找他拉投资,而且大家同在一个行业,不会干涉他的创作自由……在和其它女演员同等条件下,段峻优先考虑温韵,也有这个附带的因素。
果然,冷千山不置一词。
段峻慢悠悠地吃饭。
“到哪个程度?”冷千山终于发问了。
“嗯?”
冷千山咬牙切齿:“亲热戏,到哪个程度。”
“会清场的程度。”段峻道,“有一段有暴力成分。”
冷千山骂了一声。
“所以你演不演?”
“再说。”
段峻给了他一个台阶:“行,你先回去看看剧本。”
明知是个套儿,还得往里钻,又不可能给丛蕾使绊子,冷千山一顿饭吃得相当不舒心,全程把段峻当空气,后来愈发恼得慌,索性不吃了,啪地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