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不是的,她隐约看见有人抱着她。
耳边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我们回家。”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正是熟悉的老院,江渡扶着她正在关车门,苏溪看着他脸上干涸的血迹,迷茫之后忽然记起来。
江渡救了她,跟人打架受伤了。
可是他们怎么回来了?
苏溪揉揉眼,“江渡。”
江渡:“恩?”
“我们到了啊!”
“恩。”
车开走了苏溪都没注意,江渡看着她眼里藏着笑,里面带着比普通人都要强烈的东西,她一时懵的不知是什么。
察觉到自己在他怀里,苏溪退出去,拿过江渡手里的书包小声道:“江渡,今天的事一直忘了说……谢谢你呀!”
“还有——”她眼里都是认真,“对不起。”
江渡一愣,缓慢抬起头,“对不起?”
江渡说的轻,苏溪没听见。
“你说什么呀!”
她看着他,江渡就笑了。
她护着别的男生,江渡气的要死。
可瞧着她的傻模样,江渡忽然想起他家姑娘迟钝,怕是不知道他已经变了,对她起了心思,看不得她护别人。
但这份心思,他又不能让她这么快知道,怕她哭更怕她跑。
他先装作和以前一样,“哦,谢我怎么今天还挡那煞笔前面?”
苏溪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钟延辉,江渡怎么老是暴粗口,不是老子就是煞笔呢?
但他才救了她,打人特别凶,苏溪委婉提醒:“因为……因为打他你不对,你下周能不能……”
对的话如公交上,苏溪一定帮着他,但不对如学校门口,苏溪也会站出来阻止。
在江渡越来越玩味的视线重,苏溪说不出来。
江渡反而捏她脸,“说啊,怎么不说了?”
敢让老子去道歉,收拾不死你。
“你……”苏溪望着他,“下周能不能给钟延辉道歉。”
艹,事实证明她不仅敢,而且会。
更要命的是哪怕他气的肝疼,也再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早在苏溪站出来,挡他身前那刻就注定,不可一世的江渡完了。
“不能。”
苏溪一噎,“为什么?”
“为什么?”江渡烦躁,“你他……”
江渡看着她圆溜溜的眼,咽了脏话,“你还敢问老子为什么?”
苏溪本就怕他,如今他脸上挂着彩,脸绷着的时候就更怕。她看到他脖子泛冷的蛇头链,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解释。
“江渡,钟延辉送的那不是礼物,是上学期考的好的奖励,钟延辉是班长老师让他代发,只是今天我回班晚了……”
江渡说:“真的?”
苏溪点头,“恩,灵儿也有的。”
她小心的看江渡一眼,觉的他应该信了一点,“我不收你的礼物,真的是因为害怕,江渡你那个蛇很可怕的,女生都怕。”
江渡下午气的都要不管她,现在忽然就被治愈了。
算你识相。
半夜十二点,她解释的还算及时,江渡看她紧张的怂样,忍不住勾了勾唇,“你怕个鬼。”
他戴脖子养这么多年的宝贝,跟别人能一样吗?
“你是不是傻?”江渡戳着她头也舍不得重,人后仰了还是他伸手扶过来,“这是假的,就算真的它敢咬你?”
江渡训她,“老子不比这玩意儿毒?”
它敢咬她,他就把它七寸拧烂,这个蠢货。
最后这句以前他铁定就毫无顾忌的说了,但现在不能,他总不能一边肖想着把人拐来当小女朋友,一边不道义的损人。
能叫他忍着的也就这么一个。
江渡有些别扭转了话题,“喂,你上学期考第几名?”
子夜的星光璀璨,落在苏溪困倦惺忪的眼里,忽然亮了那么一瞬。
她站在前面仰着头,伸出两个嫩生生的手指,“第二名。”
江渡手插着兜,挑眉:“学校排名?”
苏溪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嗯嗯!”
“还挺厉害。”江渡夸她。
苏溪微红着脸,得意的笑了。大伯性子沉闷唯一不吝啬的却是夸奖,苏溪也觉的自己厉害,不过……
“哥哥更厉害。”
只是这话江渡没听见,因为沈如兰出来了。
“溪溪。”
苏溪回头看见灯下的女人,旗袍外一件针织婉约淑慧。
苏溪一喜,“沈姨。”
沈如兰瞧她脏兮兮的,眉头狠狠的皱着。今晚的事因为江渡交代过,隐去了壮汉和苏溪的牵扯,不行任何人说。
沈如兰只以为江渡打架,进了派出所连累苏溪,人在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可不会想他有没有隐情,只会更厌恶。
她终于看向江渡,母子对视。
瞧见他脸上的伤沈如兰有一瞬恍惚,好像有什么悲痛的记忆冲出心口,最后却被强烈的恨意取代。
沈如兰轻笑一声,牵着苏溪要离开。
江渡拦住她,“你笑什么?”
沈如兰没说话,平静的眼里却都是三分疼痛七分讽刺。
江渡果然被刺激,“你什么意思?”
苏溪打量着两人,下意识站在他们中间,牵沈如兰没有反应又晃了晃江渡,江渡抓住她作乱的手,软软的让他稍有平息。
先别给老子捣乱,江渡横她。
“我笑什么意思?”沈如兰转身,“笑你跟他一个德性,装的人模狗样。”骨子里就是疯子。
江渡提醒,“不好意思我是你生的,就算我是狗你也不是人。”
沈如兰一噎,“混账,没规矩。”
她扬手一掌,一如既往的狠,动静吓了苏溪一跳,江渡甚至脸都没有动一下。
他舔了舔腮肌慢慢卷起袖子,这个动作露出小臂被棍闷的伤痕,少年冷看着他露出脖子冰冷的银蛇,无情的竟有几分可怖。
沈如兰脸色微变,骄傲撑着她没有倒退。
江渡要动手苏溪知道,她想阻止,然而又有什么资格阻止?
她不是江渡,不知道江渡有多苦,可她也不是沈如兰,不知道沈如兰遭遇过什么,旁观者从没有资格评判一个人。
苏溪进退两难。
江渡往前一步,空气凝滞了一瞬。
他看到苏溪纠结却没有阻止,只用眼睛看着他包含了星辰大海,风吹在江渡暴躁的胸膛,他看着里面光亮思考着。
忽然拽过苏溪,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乖眼睛闭上。”
第18章
第十八章喜欢
“乖眼睛闭上。”剩下的都不配进她的眼。
江渡很有技巧的阻止了声音。
苏溪仰头只看见他清冷嘲讽的嘴角,以及只感受到他越来越冷的掌心,那一刻看着江渡脸上的伤,她忽然就有些明白江渡为什么是这样的江渡。
他叛逆、不驯、暴躁且狂傲。
因为他伤了疼了没有慰问,等待他的只是爸爸的保镖和妈妈的讥讽。如果今晚同行的没她,这个小院甚至不会有一盏为他亮起的灯……
江渡伸手维护的动作近乎熟悉,看的沈如兰一下就愣了,沈如兰心里一动。
“你喜欢溪溪?”
沈如兰快速询问,几乎没有反应。
这话江渡没接,狂傲不可一世的少年紧绷着脸,对她眼带警惕,里面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乱。
这一切都被沈如兰尽收眼底。
他察觉到苏溪没闭眼睛,使劲把人按到怀里,那是一个充满控制欲的姿势,害怕小姑娘听见任何不利于他的声音。
奇怪的是善于伪装如江渡,却被沈如兰一眼堪破。
江渡恼羞成怒,“你闭嘴。”
没有拒绝,这便是喜欢了。
沈如兰忽然就对这个孩子有莫名的可悲和……心疼。
“江渡,”沈如兰心口一痛,“你配吗?”
她说的轻,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却依然无法逃脱江渡敏锐的听觉。
这是他妈,亲生的,因为他喜欢一个姑娘问他配吗?
江渡冷笑,对沈如兰带着浓烈的嘲讽。
“是,我不配。”可我会配。
“你、你别做梦了,”沈如兰攥着手,“你有多久晚上没睡过好觉了?”
江渡不说话,沈如兰复杂道:“江渡,你有看过你爸的报告吗?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吃药堪比吃饭,医生有和你说他剩下几年吗?”
“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岁,寿命已经一眼到头,可江渡……你已经二十了。”你的人生能否有四十五?
沈如兰说出这话,就连夜风吹过都疼的她无法喘息。
她忽然就想起江渡出生时,因为早产小的跟猫似的躺在保温箱里。
那天——
她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九月的帝都飘着初雪,寂静无声的夜晚,他们都说孩子活不成了,头一次她感到灭顶的绝望。
“所以呢?”江渡勾唇,“你想说什么?”
沈如兰转开眼睛,整个人浸入夜色中清冷而孤傲,“你跟他这么像,你的孩子也会跟你像,这样的话溪溪不会接受的。”
“咒我全家早死呗!”
沈如兰皱眉,江渡却笑红了眼。
如果不是苏溪在怀,沈如兰甚至怀疑他会直接扑过来,咬断她的喉咙。
“江渡明知活不长却爱一个人,这是对她是最大的残忍。”
“你他妈闭嘴知道吗?你以为我不跟你动手是吗?”江渡抬眸:“我跟江松不一样,我是什么我说了算,不用你一遍一遍提醒我是怪物,老子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他抽过血,不止一次躺进冰冷的仪器,国内外数据显示他很正常。
难道要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遗传定律,就判他死刑?
这不公平。
江渡的手按的很有技巧,苏溪听不见声音,也理解不了江渡加快的心跳,她只知道江渡很生气,她一动江渡就把她箍回去,他根本不许人挣扎。
这种偏执的控制欲能到达什么样的巅峰?沈如兰一清二楚。
她按着手腕陈旧的伤痕,也凝视着这个戾气更多的少年,哪怕他半点像她……哪怕他半点像她……
可惜不像,他像江松。
“这话你信吗?”
正常人谁一晚只睡两小时,白天照揍十几个保镖。
“信啊!”江渡圈着怀里的姑娘,哪怕是装他也会装的像个人。
他得学会温柔体贴,然后耐心哄她喜欢,慢慢把人诱入圈内然后占为己有,他不是好人,为达目的也不屑好人。
既然想自私要她一辈子,那就用对她好一辈子来偿还。
她会爱他的……
苏溪那么乖,他又救了苏溪。
只要对她好,她就会爱他。
爱是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只是当苏溪发着抖、站出来护他,睡梦中都记得等江渡回家那刻,这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谁碰、谁死。
那时的苏溪尚不知道,她无意识正义的维护,成了这个少年倾尽一生宠溺的理由。苏溪半生缺少父母疼爱,江渡就用一生疼她入骨。
最后不知母子俩谁停的口,江渡放开她的时候沈如兰已经不在了。
这时半夜,苏溪左右看看,老院空无一人。
“去睡觉去。”江渡敲她头,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溪却知道不是,她闻着他身上的铁锈味,注意到少年仍旧挺直的背,然后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几道巴掌印,看着看着心泛起丝丝的疼。
她挪开眼不敢看了。
江渡想这是个心软善良的姑娘,好在他足够惨。
“好。”
男生少年时的坚强,总藏在一身硬骨之下,苏溪懵懂纯然却并不痴傻,不戳穿是给他最后的颜面。
苏溪便踩着月光,走在无人的街道,古老的槐树枝叶簌簌,地上江渡的影子追随着她。
苏溪回头,“江渡你不睡吗?跟着我干什么?”
盛开的槐花落在他肩头,少年依旧无理,“回你的家去,管我那么多干嘛?”
因为她江渡满身伤,苏溪也不跟他争,其实她隐约知道的,这条路黑江渡在送她。只是他不惯对别人好,总警惕的朝人竖着倒刺。
如果苏溪不心细,大概和别人一样觉的他坏。
“谢谢你江渡。”
苏溪弯了眼把他当好人,全然不知自己正在狼崽子谋算。
江渡眼里淡然,嘴角却忍不住骄傲往上动了动,原来装好人也不难嘛!
*
因为遇见了不好的事,苏溪又做了一晚梦,不过这都已经习惯了。
早上九点出头,醒来的苏溪盘腿坐床上。
她先揉揉眼回想昨天的事,确定是真的过去了,这才一身轻松踩地上拉开帘子。耀眼的阳光撒下,对面窗户大开,风吹起海蓝色的窗帘。
清苏溪看见和衣而眠的江渡。
他像一头疲惫的野兽,仰面躺在逼仄的木床上,少年手搭在额上,干涸的血迹沾满了手背。
他还没上药。
这些都是护她留下的,苏溪没有犹豫,转身踩上拖鞋洗漱,完了翻出大伯以前的红花油跑下了楼。
沈如兰周六有带学生,一般六点就会出门。
院里很安静,绿色的葡萄叶随风摇曳,客厅却充斥着浓浓的茶香,闷的都有些苦涩。
沈如兰在藤椅上,披着一张针织的盖毯,穿的是昨晚那件青旗袍,人歪头睡着笼罩在水雾之后。
她细白的腕子隐露,苏溪竟看见纵横交错的旧伤。
听见声音沈如兰睁眼,里面一片血丝,“溪溪。”
苏溪回神,看沈如兰盯着她手,把红花油往后背了背。
以前苏溪觉的沈如兰不会同意她送药,但是今天……她忽然不确定了。因为沈如兰自己手边就放着药,里面消炎的、退烧的,包括碘酒棉签好几种。
这真是一对很复杂的母子。
沈如兰说江渡不像她,其实江渡容貌不像,骨子里的别扭和冷都是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