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把车靠路边,人坐上面漫不经心看她被挤。
苏溪被压在门边上,启步时一个趔趄,她连个扶的地方都没有。
身后有人在撞到她身上,苏溪帮前面的奶奶护着一篮子鸡蛋,差点一头栽出去。
江渡啧了一声,钥匙一拔走过去。
这年的江渡黑色短发,凶气的五官上带着一道疤,校服也遮不住一身冷野。
他袖子撸着,露出胳膊上干架的血块。
有人好奇看了一眼,江渡眼神一扫,“看毛啊你!”他不许别人笑话他。
少年肌肉结实有力,谁也不敢对上他的拳头,都讷讷的转过去装作不在意。
“系车阿快便。”本地司机对他说好几次。
江渡皱眉,“什么玩意儿?”
苏溪头疼,听见有人提醒他,“司机说坐车一块半。”
江渡脸色一僵,他哪来的硬币?转头扫了一眼,看苏溪被埋在人堆里,短胳膊短腿叫她不如叫鬼,江渡直接拽过说话的男生。
“投币。”江渡把头一偏。
男生:“……”
“看老子干嘛!”江渡理直气壮,“投啊!”
男生很想说分明是你没钱,请问你的优越感是哪里来的?但江渡那眼神分明表示着,要么投钱要么老子把你投进去。
男生苦哈哈投了两枚硬币,江渡反手夺过他东西。
妈卖批就是妈卖批,逼着给了钱还抢我手机,滚犊子什么玩意儿……
然而下一刻江渡手机丢还给他,伴随着一声“支付宝到账100元。”
男生一脸懵逼,“……”大佬下次投币叫我。
江渡没管他,推开人走进去,别人看见江渡都错过他让道,唯门边一男的还往里走,站到苏溪边上手圈着她扶住栏杆。
苏溪被堵在一角,别扭的往后退。
这时车经过减速带,男人顺势身子压过来。
注意到他手偷摸摸的动作,苏溪赶在他之前摸到逃生锤,没留情就捶过去,只是没等苏溪再补两下,只听“啊”的一声,眼前这个一米八的壮汉被按倒,油腻的肥脸呈现一种扭曲的形状贴在玻璃上。
江渡一拳揍过去,反手夺过苏溪的捶抵在男人脖子上。
尖锐的铁器戳进皮肉,转眼殷红的血迹流出。
江渡眼睛漆黑死死盯着他,压着声音“你妈的猪手往哪摸?”
这时男人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听清江渡的话,“你有病啊!松手。”
江渡没松,那人到底是个成年壮汉,瞬间和江渡扭打在一起。
车上人懵了。
司机后视镜看到,用憋足的普通话,“哎莫别打架,快……快拉住别伤到人。”
孩子们哭女人们叫,有人嘶喊也有人瑟缩,几个胆大的过去劝架,“有什么事好好说,小伙子别在车上动手,都是人。”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五六个人合力抱住江渡,还险些制不服。
壮汉一脚踹在他身上,冷眼看着江渡挣扎。
“你他妈想死是不是?”坏老子好事。
二十岁岁的少年闷声不吭,他像一头野兽一个后勾脚又狠又快。
壮汉觉的自己小腿要断了,看江渡手被束缚抡起边上的桶往他头上砸。
“哎别砸头出人命的——”
边上人都是好心,看江渡先动手才按江渡,谁也没想到壮汉也下死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你住手,你不许砸他!”
壮汉背后一疼,骂了一声恶狠狠转头,看见苏溪拿着拖把,脏兮兮带水的头戳在他后背,似乎还要抡起来打第二下。
苏溪遇见最厉害的就是小学被男孩拽了两下辫子。
苏涵看见了转头给人文具盒放了两条蚯蚓,有哥哥一路护着苏溪都没跟人急过眼。
壮汉推开扫把,苏溪身子一歪却没有退。
她推开人掰那些困江渡的人,“你们放开,都不许碰他。”
她力气小掰不动,站在江渡前面张手挡住他,凶巴巴的喊——
“你们不许欺负他。”
说完她自己哭了,“都不许欺负他。”
“你他妈的是他先动手,看看我脖子血都出来了,再深老子直接见阎王。不许欺负他,老子锤爆他狗头。”
苏溪被吼的脖子一缩,却还是张着手站在前面没动。
这姑娘眼里的狠劲让壮汉想起江渡动手前那捶,铁定就是她动的手,壮汉眼里凶光乍现,他现在肚子还疼。
艹你妈的贱货,壮汉借拉她拧了一把。
疼,真的好疼。
苏溪咬着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踹他,“滚开滚开。”
按着江渡的人已经松了,他却躺在没动,他看着挡在眼前这个女孩。
她应该头一回打架,怕极了手都在抖,眼泪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以前江渡看她嫩生生的,眼睛水灵,总想着苏溪要是哭起来该多带感,如今苏溪不过哭了两次,他忽然觉的脸算什么?
苏溪要为他哭,命都能给她。
“不是江渡的错,是你先欺负人的。”
壮汉冷笑,审视着她带着卑鄙,“谁看见了?我欺负谁了?老子怎么欺负了?”
这个世界上有些错误出口,注定伤害最深的反而是被害者,他坚定相信这些小姑娘要脸,而他可以不要脸。
可他却不知道,苏溪比一般人耿直!
爸爸的正义和大伯的善良,教会苏溪的只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人都因为害怕伤害而选择沉默,那么为她出头的江渡他何错之有?
苏溪抿抿唇,“刚刚你手摸……”
“闭嘴——”江渡叫住她。
苏溪回头被扯下去,她蹲在江渡边上。
江渡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有血,苏溪伸出手却不知道碰哪里,像只离群的兔子一样巴巴看着他。
她说:“江渡你疼不疼?”
江渡眼眸一抬,漆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过往的沉寂燃起了光亮。
他习惯了疼,那一刻却知道——
他不仅栽了,而且完了。
期限一辈子那种。
壮汉看见他们你侬我侬,被屁小孩按着摩擦的耻辱无限放大,他趁着两人不注意拎着一桶水举起来,江渡面朝着他。
苏溪还没反应过来就天旋地转,人被江渡压下,少年把她按在怀中,苏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九月的水不冷。
整桶顺着江渡的短发流下,落在苏溪的发间,但哪怕江渡浑身湿透,也愣是没有松开苏溪一下。
他看似平静,眼里的阴翳却出卖了他。
后背狠狠一疼,江渡闷声不吭。
苏溪听到棍子打在皮肉的声音,边上不少人拉着壮汉,阻止他不停的打。
但气上头的成年男人,力气大的像牛。
江渡护着苏溪难免又挨了两下,他咬着牙不叫却从喉咙闷哼两声。
苏溪听见了,忽然“哇”一声哭出来。
那一幕许多年后,江渡每每回忆心都揪在一起。
苏溪死命抓着他,一声一声的喊:“江渡江渡。”
她也许不完美,胆小又怯弱,但却是第一个不要名声想维护他,没有厌恶来呼唤他的人。
那也是江渡出生二十年,第一次想整死一个人。
边上人终于把人拉住,“你疯了这还是两个孩子,下死手人爸妈不会放过你,殴打未成年你想蹲几年牢,已经有人报警了。”
壮汉有些反应过来。
然而江渡像一头野兽,要么他死,要么就反扑。
得到喘息之后他反手抓住壮汉的扫把,别人根本看不清江渡是怎么动的手,只见眼前一阵光乍现,棍子抡在壮汉后脑勺。
人应声倒地,边上尖叫声不断。
扫把的棍上带着血,所有人都警惕的看着这个不要命的少年。
江渡嗤的一声,面无表情坐起来,他低头看见苏溪泪水湿了一脸。
“哭什么?”血水顺着他额头流下,江渡却笑了。
他一边给苏溪擦泪,一边用另一只手打电话,声音称得上温柔,说出的话却无情,“乔丰年让他派人过来,立刻。”
江渡哄着苏溪要了地址,报过去。
瓢泼大雨砸在车窗上,黯淡的光洒在两人身上,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江渡揉揉苏溪的头。
他说:“做什么?动了我的人,小爷要他抵一辈子。”
第17章
第十七章回家
晚上九点半,派出所灯火通明。
吊顶风扇呼呼的刮着,苏溪边上站着江董派来的人,他们都黑西装黑裤子气势逼人。
沈如兰电话刚打来过,知道苏溪没事只交代她赶快回去,期间也没有问一声江渡。
苏溪告诉沈如兰,“我等江渡。”
她认真的模样看的女警察笑了。
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着最简单真挚的欢喜,也带着最纯情青涩的爱恋。比起后来包含很多考量和利益的婚姻,年轻真好!
如今距离下午过去三个小时,女警察还记得她来时的模样,本以为是几个斗殴的男生,要好好教育一番。
谁知一脸血气的男生下车,不耐烦问她,“笔录在哪?”
年轻人还挺狂。
女警察皱眉,“进门直走,第二扇门左拐……”
话没说完抬眸一愣,就看见他身后跟着个姑娘。
小丫头头发散乱眼睛却特别亮,脑袋从少年一侧探出来,对上她不知怎的笑了笑给人甜滋滋的。
她本来例行公事的引路,最后变成:“我带你们去。”
少年点头,几步走过来。
不过十几岁的男孩一身湿漉漉的,小丫头却还算干净。自己都保护不好,还知道把姑娘按回去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苏溪乖乖的跟着他走,真没再出去。
按说这事有关苏溪,做笔录三个人要轮流来,但江渡打了个电话不知道和里面说什么,挂断之后谁也没敢叫苏溪。
做笔录的人出来,“江少请进来吧!”
但凡看过新闻的,都知道这位脾气不好,然而这次江渡还算配合,也没闹什么幺蛾子。进去之前回头看苏溪规矩坐着,一双蓝色布鞋落在地上,绑带垂在她脚丫两边。
瞧江渡回头她就歪头,眼睛一弯似乎问他“怎么了”,又美又乖巧。
苏爸爸呆过的地方她莫名亲近,但没相熟总归是有些拘束。
女警察见他走回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蹲下去,笨拙的给姑娘系鞋带,最后还脱下外套留给她,苏溪拽住他不要。
“江渡,冷的。”
“知道你冷,拿着。”江渡眉眼带疤,血干涸在脸上甚至有些瘆人。
苏溪摇头,“不是的。”
她仰着嫩生生的脸有些急,“是你冷。”
江渡哼笑,“我们男孩子不怕冷。”
他怕苏溪拒绝,刻意提声:“让你拿着就拿着。”
苏溪只能点头,“哦!好的。”
傻乎乎的,凶一下她就什么都信,江渡突然不敢看她的眼,怕忍不住又想抱。
等江渡关了门,女警察噗嗤一声笑出来,“小丫头收着吧,你男朋友是怕你害怕,衣服留给你安心的。”
苏溪脸慢慢变红,“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好些小情侣不敢承认,女警察也不跟她争。
壮汉这次踩了江渡底线,江渡进来就说:“老子没啥要求,就是不想在外头看见他。”
“……这个,罪不至此吧!”大家有些难办。
然而江渡翘着腿不松口,“那就查到他罪能至此呗!”
能把手伸到小姑娘身上,能是什么好鸟。
他们只能顺着线查,耗费时间久了点。
七点多的时候女警察叫苏溪吃饭,她却不去。
在她心里江渡被带来派出所,源头都是因为她。小姑娘也是倔脾气,别的地有风扇有零食她就要等在门口。
女警察一时不知是羡慕男生有人等,还是羡慕姑娘有人帮。
这样直到江家来人,也许是出于安心吧,苏溪终于忍不住疲累困睡过去。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在江渡的连番施压下他们把壮汉查了个底朝天,没想到那竟是最近频频作案的盗窃犯,活跃于各大商场和饭店,因为会点伪装术人滑的跟泥鳅似的,最后竟然找了个替死鬼入狱。
本来就有同事觉的不对,谁知道无意间被江渡看见破绽,一举侦破。
加上这次江家出手,那壮汉数罪齐发盗窃和亵渎惩罚只重不轻,才终于让人满意了。
江渡出来的时候临近十一点,外面夜色正浓,星月挂在窗边。
她歪在扶手上,眼睫轻颤,许是因为受了惊吓脸色总也红不起来,哪怕睡着了手里都牵着他衣服一角。
除了江家两个保镖,好几个值班的人都在看她。
江渡心里一下火起来,看你妈批。
他走过去一边给苏溪别头发,动作透露亲昵感,一边眼中冷光一扫把人吓的立刻转头,很少有年轻人能把温柔和狠厉在同一张脸上展现。
但他做到了。
江渡把风干的校服盖在她身上,把人抱起来。
苏溪无意识蹭了蹭他领子,“江渡……”
软软的一声呓语,很轻却捶在他心尖尖,江渡一天的燥意就此散去,“恩,怎么了?”
他从所有人面前过,按着苏溪的头在怀里没露一点,他笑着像极了昂首挺胸宣誓主权的森林之王。
苏溪睡着了也乖,听见声音就答。
“等江渡,一起回。”
江渡走出去,伸手碰碰她脸颊诱哄,“回哪里?”
苏溪揪着他,“回家。”
江渡笑意微深,从未有人知道回家二字于他,是怎样的重量。
在遇见苏溪的第九天,江渡踩着一路月色,挡住所有冷风,他头一回发自内心的笑,心里蔓延出一股幸福的甜。
许多年后他都记得,那些关于青春所有的美好的瞬间,都被一个叫苏溪的姑娘填满。
他说:“好呀!江渡带你回家。”
……尽管他没有家。
苏溪这一觉睡的很深,深到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以前被人欺负别的小伙伴都有爸爸来,只有她哭着一个人走回家,要在门口擦干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