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从树梢飞起的鸟儿,尽成了她一个人的背景。
江渡的心咯噔一声,忽然想起警察局那个夜晚,她拽着他衣裳,“等江渡,一起回。”
声音要比今天还软绵可爱。
那时他应该也是笑着的,“回哪里?”
苏溪说回家。
他就有了家。
江渡盯她的眼神怪怪的,尤其是知道江渡喜欢她之后,苏溪总能从他眼中看出几分炙热。
没被人追求过的姑娘带着几分无措,慌乱的错过他走到一个人边上。
苏涵人没动,甚至还专注的换了张试卷,按照常理自己这个妹妹不出三秒,就会自来熟找位置坐下,然后叽叽喳喳交代近况。
然而等苏涵圆满落下一道简答题的句号,身边都安安静静的。
苏涵抬头。
那是一张好看的人神共愤的脸。
兄妹俩的眼睛很像,相比起来苏涵睫羽更卷长些。
他鼻梁高挺,嘴唇嫣红,肌肤白皙轮廓像画家笔下的泼墨,每一笔都是精致。
虽说肌肤白皙,却没有一丝女气。
他只看了妹妹一眼,苏溪却忽然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松懈下来,“哥哥。”
她一笑,苏涵就没理她,又低头奋战自己的事业。
苏溪撅撅嘴坐他前面,俨然已经习惯了沉默的哥哥。等她累了,就脑袋往下一低,写字的苏涵头都没抬,就一手撑住她,一手往她下巴塞上文具包。
那是一个带玩偶的小包,当初苏涵不要它,是张盼硬塞他的。
“兄妹俩同款多可爱啊!”
最终苏涵被张盼磨的没脾气,东西还是落在了手里,憨憨的布偶和他气质一点不符。
如今毛茸茸的面料垫着,特别舒服下巴一点不疼,苏溪笑笑露出脸上两个酒窝。
“谢谢哥哥,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苏涵见她马上就要打开话匣子,眉心微皱,余光一瞥看见张盼塞给他的酸奶,直接拿来堵住妹妹的嘴。
“别吵。”
苏溪噙着吸管,有些意外。
苏涵看傻妹妹呆滞不解,眼睛一眨有几分水光,怕这个娇气包一来就被气哭,苏涵抿抿唇,最后伸出手熟捻的揉揉她的呆毛。
“别吵!”
一样的话这次说的慢了些,但仔细听第二次有几分哄的意味。
苏溪好想笑哦!
但看哥哥认真的模样,就用力点头。
她们兄控都是要给哥哥留面子的嘛。
那边兄妹其乐融融,季云涛忍不住看了眼身边。
啧啧,以前看见渡哥就笑的小甜心,眼里乍然成了别人,渡哥这个惨呐!
如果是别人江渡分分钟就过去了,后果参见之前被揍的洪浩和钟延辉。
可偏偏这个人是苏涵,大舅哥这种生物比较特殊。
那丫头又是护短的,他要是敢揍她哥哥,苏溪给他的就不是一爪子了。
江渡听见那声“回家”有多感动,现在看着苏溪在别人身边就有多冒火,可他还肖想追到人家,想收拾不能收拾的滋味,真他妈的火大。
江渡冷了脸,气的一脚踢凳子上泄愤。
声音引苏溪抬眸,对上江渡生气发红的眼睛,她头一次躲在苏涵后面不怕他,还凑出半个脑袋悄咪咪观察他。
季云涛沉吟,“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哈。”
就差和渡哥正面刚了。
江渡眯着眼,拳头握的吱吱响。
平时季云涛早就担心他动手了,但现在他可拿苏溪没有办法嘛。大舅哥当前,但凡渡哥动人家一下,这辈子就和人家妹妹绝缘。
季云涛实在憋不住,拽着许扶咬耳朵。
“哈哈哈,渡哥竟然有今天……”
鉴于这货看热闹必作死的定律,许扶聪明的不与他为伍,背过去低着头,谁也不知道许扶是不是也在憋笑。
“燕京的时候渡哥多狂啊!没想到来到江城遇见大小两个克星,按照现在的节奏以后可能发展成一家,粗略算下来得有四五个人渡哥得供着。”
季云涛还在掰着指头感慨,“啧啧,真惨啊!”
“你说谁惨?”
季云涛低着头,“渡哥啊!”
耳边又是一句,“这样啊?”
季云涛斩钉截铁,“那是当然。”
有人搭上他肩膀,声音带笑,“来跟我好好说说,我怎么惨了?”
作为吃瓜前线的男子,有人为伍是一件快乐的事,季云涛眼睛一亮跟打了鸡血似的,刚要开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头一抬看见江渡似笑非笑的眼睛。
季云涛瞬间结巴,“渡、渡哥。”
江渡本身就憋火,正巧季云涛撞枪口。
他袖子往上一挽,露出精壮的小臂。
季云涛看着上面有力的肌肉,咽了咽口水。
他虽然欠扁但是脑子灵活,知道怎么样才能讨好到江渡,马上做投降状,“渡哥嘻嘻嘻,我愿意将功补过。”
“哦?”江渡撩眼皮,目光落在他身上。
季云涛凑过来,“渡哥想让苏溪注意过来,你应该这样……”
于是,几秒后安静的教室传来了纸牌落下的声音。
在江渡赢了一局被人恭维的时候,秦婉婉抬眸看过去。
就见江渡校服敞开,里面黑色衬衫解开最上面的扣子,露出凸起的喉结随笑声滚动,他翘坐在椅子上黑发张扬,每一帧都像电影里的霸道总裁。
不羁的眼尾把人一扫,秦婉婉心跳加快,那些被压抑的天性这一瞬爆发。
原来她骨子里喜欢的,就是这种痞坏的少年。
男生玩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吵闹一团,就连一向不为外物所影响的苏涵都练练皱眉,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比自家的小麻雀还吵。
在苏涵第三次停笔时,苏溪终于站起来,哒哒跑到那边,“江渡你们声音能不能轻一点?”
回答她的是江渡无声的凝视,一双看着她就滚烫的眼睛,“凭什么?”
教室是大家,现在是放学时间,要吵要闹都是他们的自由,苏溪只是看哥哥烦躁,犹豫了很久过来的。
她有些底气不足,眼睛水汪汪的看他,“就轻一点,好不好?”
“不好。”江渡拒绝,伸手夺过她手里的薯片,拆开塞了一嘴。
好半晌才说:“这样吧!要我听话也不是不可以。”
小姑娘丧气的脑袋抬起来,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江渡朝她靠近一点,嗅了口苏溪身上的浅香,很淡定的当人家哥哥面调戏妹妹,“我只听我女朋友的话,怎么样?考虑一下?”
好在江渡知道,在苏涵面前要挽救一下形象,这种混账话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只有季云涛和许扶听见,一致扭头看他们笑话。
但都很善意,不叫人觉的难受。
苏溪懵了一瞬,转而脸颊通红。
江渡嚼着薯片笑着看她,心里说不出的柔软。
如果苏溪答应,他愿意低下头颅,就此听话,可惜的是单纯的姑娘还没有回神,就被一个高瘦的男生拎着领子,拽到身后。
江渡坐着,苏涵站过来比他高很多,一个沉默而禁欲,一个肆意又嚣张。
两种不一样的感觉,倒也没有谁强谁弱。
苏涵穿着和妹妹一样的校服,黑白两色规规矩矩,拉链拉到锁骨外翻勾勒出肩头,劲瘦却不单薄。
“哥哥。”苏溪看见他叫。
苏涵听了没回头,只把六指其中一个给妹妹牵着。
认识苏涵的人都知道,因为小时候六指常被人嘲笑,他不怎么愿意给人碰,就连张盼身为亲妈苏涵都会拒绝。
可从小到大,只要苏溪被欺负叫一声哥哥,他就会给牵。
上天多给了他一根指头,他就用这指头给妹妹当心安。
说白了,在苏涵的世界里,自家的小麻雀他可以冷可以训,但别人谁欺负一下都不行。
江渡冷冷看着苏溪,他要给气炸了,苏涵给手她就牵,他背一下还要苦哈哈找借口,这么双标?
他还是她救命恩人呢!
苏涵十分镇定,直接拿过江渡手上薯片,塞回给苏溪。
“吃。”苏涵言简意骇。
苏涵刚刚没回头,要不是小麻雀半天没回去,也听不见声音,苏涵甚至也不会过来,他以为妹妹被抢了薯片不开心。
那就抢回来好了,苏涵想。
也许因为从小一起长大,身上又流着一样的血,苏溪总能很快明白哥哥的意思。
她牵着哥哥的手拿着薯片,笑的眼睛弯成月牙,那种开心发自深骨。
江渡看着她的娇靥,不由自主的看呆了。
平时叽叽喳喳的麻雀不说话,苏涵忍不住伸手,塞给她一嘴薯片。
固执的重复,“吃。”
“谢谢哥哥。”
然后苏涵就牵着她走了,也不管身后的人怎么看,反正他的眼里是只有苏溪的,如果说苏溪的冷清是后天养成,那么苏涵的冷清就是生而自带。
他们身后,季云涛已经不敢去看江渡的脸色有多难看。
本来就没追到,现在又回来一个哥哥,渡哥实惨啊!
对于世上的大舅哥来说,一切有意拱自家白菜的都不是好猪。
此时此刻也只有秦婉婉看江渡,看着她喜欢的少年目光全然落在苏溪身上,秦婉婉攥着手。
别人都羡慕她的身世和富裕,但从没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也羡慕苏溪。
她有一个不会拿她当棋子的家庭,有一个把偏爱都送给她的哥哥,有出色的容貌招人稀罕的嗓音。
她有那么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抢走江渡的目光?
秦婉婉眼里带着艳羡和更多的愤恨,嫉妒像火一样烧起来,她忽然就不想在乎什么录音,哪怕被爸爸骂一顿又怎样,爸爸终究会动用秦家保住她。
而她,只要苏溪消失。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不要命
等秦家来人的时候,秦婉婉已经恢复如常。
她坐上车看见白青,白青的目光也正好从路边收回,看着好像无情无欲一样。
秦婉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去,她顺白青看过去,就见正在过马路的苏溪。
九月桂花遍地开,泛黄的花蕊落满她肩头,苏涵迈着长腿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到斑马线的时候苏涵停下,等她来了才又起步。
苏溪踩着哥哥走过的路,黑色的眼睛藏着笑意,秦婉婉忽然就很羡慕苏溪。
她装作好奇的打量白青,“妈妈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白青理了理裙摆吩咐:“老杨开车回家。”
秦婉婉嗤笑一声,眼中讥讽声音却甜美,“听说爸爸做成了个大项目,我们家是不是该有聚会啊?”
“恩是。”
白青笑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聚会还是因为丈夫。
“那徐惠姐姐来吗?自从她出国我都好久没看到她了。”秦婉婉一脸怀念。
白青转头,“怎么忽然想起她?”
徐慧是徐达的姐姐,比秦婉婉大上几岁,因为没有共同话题,秦婉婉以前不喜欢跟徐惠玩,白青觉的有些奇怪。
但耐不住秦婉婉撒娇,妈妈妈妈的叫。
白青就简单说了几个来客,又解释道:“你洪叔叔和夫人会带儿子来,但徐慧在国外进修就不来了。”
“这样啊!”秦婉婉低头掩去其中笑意,“那就下次好了。”
反正她真正要见的也不是徐惠,而是被苏溪开过瓢的徐达,此人牙呲必报正合她意。
想到这些,秦婉婉手抠着皮椅,眼里又兴奋又忐忑。
*
苏溪走后十班瞬间安静下来,江渡对着空荡的门一言不发。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特别,他救了苏溪,苏溪也感恩他,就连季云涛也说苏溪一见他就笑。
可直到看见苏涵,江渡那些自认为的特别成了笑话,原来笑容也有真假,真假之外还有深浅。
苏溪对他笑够真,却不够深。
江渡天之骄子,这种落差对他无疑是难堪的。
许扶看的通透,直接劝他,“江渡,恩人和亲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层级,对于普通人来说你已经占尽了优势。”
江渡眼珠子动了动,神色有好转。
季云涛趁机提议,“要不叫上耗子,咱们去赛车?”
比起燕京的平原辽阔,江城丘陵山川简直是赛车的不二之选,速度一上烦恼全散,总比在这呆愣当二傻子强吧!
江渡忽然变深沉下来,他们怪不习惯的。
江渡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忽然摸了钥匙,站起来就朝楼梯走下去,看着没什么两样,但路上的人都被他甩在身后。
摩托的引擎嚣张响起,打破了老街原有的安静。
正在洗衣服的沈如兰,听见声音手上一顿。
因为母子俩脾气不对付,江渡回来这里的机会不多,但说来奇怪,沈如兰就是能一下分辨出儿子的声音。
这边沈如兰刚转头,那边门就开了,进来的果然是江渡,校服带着各色纹路,黑衬衫皱了八缩,两人一对视沈如兰就皱起了眉。
江渡看见她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往屋子里去。
“等等。”
意料之外沈如兰叫住他,“把衣裳脱下来。”
江渡瞳孔一缩,张口想骂你有病吧!不过又被沈如兰抢先,她看着江渡,嫌弃的话简直脱口而出,“不知道哪里鬼魂回来,别让身上的烟酒脏了我的地方。”
沈如兰说完别过头去,好像看一眼都嫌多。
江渡有事没空跟她拉扯,外套一脱甩到水管。
不情不愿,气势汹汹。
然后挽着袖子跑上二楼,看的沈如兰抿唇,想骂又没骂出口。
回到屋的江渡喘着粗气,一下把窗帘拉开,看见对面空无一人。
她没回来?
可能跟苏涵吃饭去了吧,这没什么。
学校也经常看不见,早就习惯的事情。
反正家在这里,也不怕苏溪跑了,江渡倒在床上蒙被子等。身体原因他几天没睡好,安静下来竟也没有一丝睡意。
他吹着外面的风,总觉的其中少了什么。
江渡睁着眼睛,黑暗中听见楼下沈如兰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和燕京别墅相比,这小楼房简直简陋,木质地板吱吱呀呀,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放大。
……带着几股说不清的烟火气。
迷迷糊糊江渡就睡过去了,再醒来眼前一片漆黑,轰隆咚一道划过天际,风呼呼的刮着酝酿一场大雨,天气一下恶劣起来。
临近十月的风也忽然变冷,江渡忽然站起来对着窗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