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云端上,她在烂泥里。
沈幸滞愣了半晌之后,伸手摸索着拉住对方宽厚的手,轻轻晃着。
沈绥州以为她是在向自己撒娇,便不由得软了脾气,但还是冷硬告诫说:“没有下一次。”
“嗯。”她乖乖地应声。
可若是江明颂在这里,他便会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因为今天下午他还见过沈幸这幅模样——就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再仔细看看,她的眼里有耐心也有温和,但这些通通未及眼底。
沈绥州让司机把车开进沈家宅院里,但自己并未下车,跟沈幸解释说自己公司有事要忙就离开了,这套说辞可跟今天下午微信界面里说的不一样,但沈幸懒得深想,简单地点点头道别后进了别墅,在屋内扫一眼就发现沈谦益也不在。
于是沈幸叫了许姨过来。
“今天我自己煮面吃,许姨你不用管我了。”
厨房里,沈幸先在锅里烧些开水,然后从头顶的橱柜里拿了包火鸡面出来,开水煮到五分钟用凉水泡了泡。
她这次犯了懒,所以没按照包装上写的把酱料和面炒一起,而是直接撕开拌均匀。
做好了就端着碗上楼,找了个平素里喜欢的综艺边看边吃。
其实火鸡面这样吃比炒着吃还辣,沈幸一忍再忍还是从身边的小冰箱里开了袋酸奶喝,等缓缓再吃,受不了了就继续喝。
最后,一包火鸡面配了两袋炭烧酸奶。
沈幸胃里又辣又凉,呼吸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那根食道在冒凉风,嘴唇也是火辣辣的感觉,她抬手一摸还有点烫。
等嘴上那股疼劲儿过去了,沈幸慢吞吞地放下手机窝去吊椅里。
她整个人蜷在柔软昂贵的面料里,又仔仔细细地蹙着眉享受着来自胃里的剧烈的疼痛,低低垂下的眼睫颤抖着,有些破碎的意味,像蝴蝶的残翼。
说起沈幸对疼痛的态度,真的不免有些可笑。
她只惧怕别人给她的疼痛,也就是被迫的那种;
但却对自己给自己找苦吃找罪受这种事极为感兴趣。
像个变态。
等那股子劲儿过去了,沈幸顶着苍白的脸拿回手机。
怪异苍凉的目光在屏幕上停滞。
微信里有江明颂跟她说明天家里有事不能出来了和他拍的晚饭照片;有蓝韵问她身体状况;有沈绥州问她想吃什么水果或者零食;有沈谦益抱歉今天晚上没陪她吃完饭;还有很多很多,但沈幸只回了一个人的消息。
是薛迟郁的。
沈幸同她约好了明天上午见面,在一家很有名的豚骨拉面店里。
穿过的衣裤被沈幸丢在床边。
她进浴室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擦干水穿了一套蓝色真丝的长衣长裤,丝滑的面料把沈幸的身形勾勒得更加细致。
她肩胛处瘦得厉害,完全能看出肩胛骨突起的形状。
她站在飘窗那,脊背挺得很直。
像一座雕像一样,若是轻轻一推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指间夹着烟,烟头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明灭的猩红火光,火光照亮之处,弥漫着青白色的烟雾。
它们爬过沈幸的手背,无声地亲吻着她的肌肤。
空气里一声喟叹。
像是夜色最深之处的咏叹调。
沈幸眯眼呼吸着与烟纠缠着的空气,身心里涌出怪缪的安全感。
窗外有冷白的圆月,她伸手拨了拨厚重的窗帘。
随后便有影影绰绰的月光尽数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上,也在衣服上反射出寒光。
半晌,沈幸背过身去。
没办法。
逆光太久了,即便是有再多的光照到身上都只会觉得厌恶罢了。
她咬着烟嘴,吐出一口青白的雾姿,含混不清地对着空气问:“喜欢?喜欢我什么呢?”
“……唉。”
如果MECT可以植入心脏就好了。
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因为怕自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厌恶而伪装了,她就能永远轻松乐观地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