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有传说中的“综艺三大定理”,地位等同于牛顿三大定理在物理界的位置。
综艺第一定理。人数中等的游戏,镜头最多。
这是大家都清楚的道理。人太少没摄影师跟,人太多会都成群演,所以人数中等的游戏最适合搏镜头,摄影师又多,还不会成背景板。
正如此刻。
“第一个任务,需要大家寻找一个食材。”李偶读任务卡,“这是一种提鲜的关键食材。一个提示,它的‘孩子’非常多哦!”
“孩子?就系一窝生贼多个?”
李偶是香港人,却又神奇地夹杂了一点东北口音,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形成的,“哎嘛范围也太大了吧!”
“任务还没有读完。”导演神秘微笑,“你们有两个方向可以选择,分别是大海和森林。由于海边很冷,而且地面比较崎岖,所以大家如果选择海边方向的话,可能要辛苦一点,而且还有四台摄像机随时准备拍你们的丑照哦...好了,现在,大家开始自由行动。”
几个新人嘴上在叫苦连天,眼神却很兴奋,纷纷往海那边瞧。
等导演一说“开始”,他们的身体则更加诚实,纷纷撒丫子往海水边跑——开玩笑,综艺的精髓是什么,就是朝最有看点的地方去。海边容易拍得好看,而且还镜头多,当然要去那边。
海边的船能容纳六个人,几个新人争得不亦乐乎,而原地,姜含笑却在和江上清窃窃私语。江上清低着头,听姜含笑讲话。
“也不一定非要去海边。”
姜含笑说,“鱼是产卵很多,但山上也一样有菌子——就是蘑菇——可以通过孢子繁殖。也可以说是‘孩子很多’。”
江上清赞同:“是,蘑菇也是提鲜的重要食材。”
两个人对视片刻。
江上清问她:“走不走?”
姜含笑看了眼山上盖满了积雪的路,又看了眼海边的乱糟糟挤着的一群人。
她实在懒得跟他们争镜头,所以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说“走”。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论是——哪个方面。
*
山上积了雪,其实路也不太好走,除了姜含笑和江上清,只有另一对没争上船的新人不得不上山,是两个年轻的男演员,怨气冲天。
姜含笑没太注意其他人,双手互相搓了搓,呵出一团白气。
太冷了。走了一段路,她连鞋都进了雪。好在身上穿的是防寒服,袖口不大,并不会有雪进去。
趁着江上清没注意,姜含笑对着反光的手表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头发有点乱,幸好看了一下,不然就在他面前丢丑了。
“东边很荒凉,大概去西边会好一点。”
江上清站在一块突起的巨石上远远眺望了一会儿,看得差不多了,做出结论。
他从石头上很轻松地跳下来,“眼睛还好吗?——可以走吗?”
姜含笑有点近视,偏偏刚才登山的时候把隐形眼镜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现在远一点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没事儿,度数也没有那么深。”姜含笑迅速把手表收起来,“走吧。”
江上清没立刻动身,问了她一句鞋袜还好吧。
他也穿了件白色的防寒服,但裤子是黑色的速干登山裤,裤腿很宽松,只有走路时才隐隐约约能从面料上看出腿型的轮廓,很笔直,膝盖处清瘦地微微突起一道皱褶。
裤腿下是一双Chanel的鞋,并不是奇形怪状的那种款式,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印花,鞋身全白,只有鞋后跟上露出一个“Chanel”的白色浮雕似的突起——是低帮鞋,所以进了不少进雪,江上清自己就正在半蹲下来往外拂。
“...有点湿。”姜含笑也是穿了双低帮鞋,感受了一下,无语了,“不过还好,今天应该不会下雪,不会湿透的。”
*
所谓“好事不灵坏事灵”,大概指的就是姜含笑的预言功力。在她说出“今天不会下雪”之后的三十分钟内,大雪降临了这座山,白茫茫一片,大雪纷飞。
一般情况而言,北方的雪是不需要打伞的,但山里的雪大得吓人,实在是没办法继续。连导演都害怕了,怕雪太大导致雪崩,所以赶紧叫停了录制,让山上的人去找躲雪的地方。
雪越来越大。
一路提着心,好在找到了个山洞,可以避一避雪,算是运气尚佳。
但很快就运气不佳了...山洞里有人,还是叶姚和魏特莱。
更不佳的是叶姚正在带着笑地凑过去,嘴唇轻轻贴了一下魏特莱的脖子。
但这都不算什么,运气最不佳的是,这场景还被姜含笑给撞见了。魏特莱的神情立刻警惕,退开,看见是姜含笑,表情也没有放松,反而带上一点难以言喻的神色。
江上清落后了半步,并没有意识到。
他看见姜含笑停住了脚步,有点奇怪,“——怎么了。里面有人吗?”
魏特莱听到江上清的声音之后立刻出声,顺带着推开了叶姚,“上清,是我。”
毫不知情的江上清轻轻扶了一下没站稳的姜含笑,撤开手,笑一下,转头打招呼,“特莱。”
魏特莱两个人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摄影师跟着,直到江上清和姜含笑过来才带来了摄影师。
然而被打断的叶姚见到他们却并不生气,反而眼睛一亮。
*
“师哥,我超——喜欢你们当时那首《burning wind》!间奏里面插了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对不对?”
说真的,姜含笑已经渐渐对叶姚敬佩起来了——这是何等的敬业!主动出击,敢于陪酒,甚至连背景调查都做得这么全面,简直让人肃然起敬,为她的一往无前而起立鼓掌。
“你听过啊?那首歌是上清写的,很强吧?”
魏特莱笑笑,他把和叶姚的距离维持在了一个暧昧而不越界的距离,拒绝叶姚的亲吻,但又时不时在点篝火时擦过手背、触碰手指——自己享受了缠连不清的享受感,又不用负责任。很明显的情场老手。
“他后来在音乐学院主修古典,所以对那个很熟悉。”
江上清一边拿手电筒照篝火,一边接过来这个话题,笑笑,“好多年前了,那首歌也不算火,多谢你还记得。”
“因为我也蛮喜欢古典乐的呀!师哥,你前几天发的那首新歌也超好听,我真的蛮喜欢用儿歌来表现悲伤的这种表现方式的...”
叶姚侃侃而谈,“...非常新潮的创举,之前没有人走过的风格...”
她说,“连含笑都因为那首歌红起来了呢,还得了个‘玉女掌门人’的称号...有个这种称号还蛮有意思的。”
江上清看了眼魏特莱,这两个出道多年、可以称为“童星”的人在情感方面有种非常近似的敏锐。只不过一个用这种敏锐来流连花丛,另一个却保持住了惊人的洁身自好而已。
他们两个听不出叶姚的意思才怪。
姜含笑已经沦为了吃瓜群众,完全忘记了自己也被叶姚拿来当枪使。她看见江上清和魏特莱对视了两眼,意思很明显,是“我都替你扛了这么久,现在总该自己面对了吧?”。
她又看向魏特莱。
魏特莱咳了一声,“是啊,当年他‘王子’的名号可是响亮得很啊,也是一代少女偶像,当然出名了。”
叶姚笑了笑,似乎是看准了江上清比魏特莱要好说话,像把之前江上清忘记她是师妹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一样,继续以一种逼问的方式,微笑着说:“你的vlog拍得也好好...有看过含笑之外的其他模特吗?”
魏特莱挺愧疚地看了眼江上清。
对视几眼之后,不知道这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江上清收回目光,笑了下,说话慢慢的,因为这种语调而显出一种格外的温柔来,“还没有。”
“也还没有这种打算。”
让在场众人都石化之后,他仿佛还怕大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似的,再次补充。
篝火噼啪一声,终于被点着,猛地窜起橙红色的火焰。火舌扭动着,烫破了暗沉的天色。
*
“你很讨厌特莱吗?”
篝火窜动着,火光映在江上清脸上,他转过头,问姜含笑。
他们等到风雪停了才出山洞,到达住处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这一天的拍摄都没取到什么有效素材,导演只好联系各方经纪人,说原本的拍摄计划延后一天。
魏特莱听了这消息就出去打电话了,也不知道是安排行程还是安抚其他女朋友——或者二者兼有。
而在刚刚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姜含笑没有和魏特莱说过一句话,难怪江上清要问。
“...节目开拍之前,他喊我去喝酒,是那种意思没错吧?”
看江上清默认了,她也点点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像你一样能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
江上清顿了半天。
“也没有那么夸张。”他说,“只是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相处方法而已,并不代表我们是完全一致,想法相同的。”
姜含笑感觉他在解释什么,但又辨别不太出来,就“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就只是想和他保持距离而已。”
“原来是这样。”江上清说,“我还以为你是又私下里和他有了冲突。”
“没有就好。”他把袖子挽起来,冲掉手上的泡沫。他们两个在洗碗筷——说是两个人,其实只有江上清一个人在洗而已。冬天的水凉得刺骨,他只是这么冲了冲,手上已经泛起红色来。
“师哥,我也来吧。不能叫你一个人洗。”
“没事,你的手过几天就要弹琵琶了,不能冻到。”
“你的手也是弹钢琴的手啊。”
她受之有愧,但他说的确实也没错,她很快要弹琵琶,确实不能胡来,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
“——还好。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拒绝过的人做朋友。”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家都说女生也有不少海王,结果我最后和每一个追过我的人都成了仇人...我也真是情场奇才。”
江上清在旁边轻轻说了句“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姜含笑觉得在他面前说这种事有点丢脸——是在美的事物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笨拙,还是在见识过太多的人前不愿意展现出自己不足的那一面呢?
她不知道。但总归,她不愿意详细说,所以没再继续下去,靠在水池边,看见江上清挽起来的袖子向下滑了一些,就过去帮他重新卷一下。
而这一靠近不要紧,她却终于看清楚了江上清的手腕。
——之前没戴隐形看不清,现在离得近看才发现,他并没有把她的手镯取下来,仍然戴在手腕上。她串的并不多,颜色除了黑珠以外只有几个银色串珠,样子很素,但他皮肤太白了,白得快要发光,所以即便戴银色也显得有种难言的动人。
“成仇人?”
他终于洗完碗筷了,关上水龙头,看向她,“和每一个追你的人吗?不论他们是不是知情识趣?”
姜含笑的注意力还在他的手腕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
直到她和江上清的眼神对上。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又那么柔和,带一点她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其它感情,“这样啊——好可惜。”
被蛊惑了一样,姜含笑看着他,不自觉开口:“等等——不,也不一定。”
“也不是全部...也许是我记错了。”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很久。就在姜含笑手指微微都蜷起来时,江上清才笑说了句“不是全部吗”。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应该都是喜讯吧。”
他的眼睛弯起来,手指一竖,轻轻“嘘”了一声,这么说。
第27章
水一滴滴敲在石台的边沿上,姜含笑觉得神经都要被这声音给敲断敲碎了。而它还在继续响,规律性地,不间断地。
月亮从雪山尖儿上冒出半张脸,整座雪山仿佛都蒙在了一层银纱里一样。
江上清绕回原点,开玩笑,“只听说过因为始乱终弃被喊‘情场老手’,倒没有听说过因为会拒绝人所以有‘情场之神’这说法。”
“因为很多人被拒绝之后都会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
很让人头疼的那种,“比如半夜在楼下喊话,学校活动纠缠...”
江上清笑。
他笑得姜含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问,“...怎么了?觉得我很凶啊?”
“我本来脾气也不好,你知道的,渣男一拳一个...”她想到申督,“而且我真的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也没有主动,甚至还帮别人劝和——”
她越说越气,瞧江上清一眼,站起来,踩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理直气壮地问他,“我做得不对吗——师哥,你笑什么?”
“没有那回事。”江上清和她身后的谁示意一下,“只是有人来了。”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渣男’两个字了?”
魏特莱施施然走过来,有点怀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你们在说我吗?”
姜含笑侧目。
对号入座可真够熟练的。
江上清关上水龙头,“你不是说你只是朋友多,不算渣吗?”
“那也抵不过大众的刻板印象啊。”魏特莱也坐过来,大吐苦水,“上清,你知道吗?我新写的歌又被驳回了,说我歌词‘不符合主流价值观’!苍天有眼,我已经重写了多少回了,真快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