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也没像岑一娇那样不自量力——她对事业很有规划，一步步向演员方向迈，现在已经有了几个角色，在普遍年少入圈、心智发育不算成熟的爱豆里算得上是头几名的聪明人了。
所以姜含笑也没在意和她的代言之争，反而关系还行，心里想的事也没瞒她。
“我想拿奖。”她说，“偶像剧拿不了奖的。”
白恬大吃一惊。神色都没收住。
“含笑...”她迟疑片刻，“你不会想接文艺片吧？”
姜含笑：“嗯。”
“文艺片导演的门槛都很苛刻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文艺片根本挣不到什么片酬。”
白恬委婉提醒她，“你别犯傻呀。”
姜含笑摇摇头，“我现在不缺钱。”
一个是她父母的病情稳定了一些，只需要付平时陪护的费用，还有一个就是来自江上清的关怀——他的“关怀”不只体现在平时永无止境的包容和她过生日时的几十件礼物，还同样体现在副卡上。
姜含笑自觉很像被包养，心气不顺，和他发过脾气，最后到底是江上清出钱又出色，好声好气哄了她半天，这事才算作罢。
最后达成的共识是，欠款还是要还的，不过姜含笑慢慢还就是了。而江上清送给她的算额外赠予，不能算欠债。
姜含笑看了半天，拎出来一本剧本，神色坚定，郑重道：“就它了。”
白恬凑过去一看，目瞪口呆。
正是文艺片界的奇才导演，乌锋的新电影试镜邀约。
*
“真会挑啊。”
吴亚为这事特意回来了，喜滋滋地拍了拍剧本，意见和姜含笑出奇的一致，“乌锋的电影，捧出来的全是影帝影后，你去没有问题——对了，你说你是想要拿奖，是不是？努力吧，拍上她的电影，就算大众看不懂，评委懂就足够了！”
“虽然她要求你再休学半年，全身心来准备，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休就休吧，反正也已经休学半年了，不差再多半年。”
休学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姜含笑也拿着剧本看半天，然后问吴亚：“乌锋的电影，应该会有很多人竞争吧？”
“很多人？可不只是‘很多人’，影帝影后都争破了头呢。”
说了这句，如愿看到姜含笑皱起的眉，吴亚话风又一转，“但是乌锋选角向来只遵从角色。她这次的角色要求必须足够年轻，而且还要很聪明，你能收到她的试镜邀约，其实已经说明她对你的形象很满意了。这样的话。离最后一步也差不了太多。”
糕糕在旁边眼放亮光：“简直像做梦一样！姜姜这就能去做乌锋的女主角了？马上就能拿影后了？是不是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影后？”
吴亚笑骂她想太远，能不能选上都是未知数，更别提拍摄之后的磨合了，乌锋可是出了名的苛刻，一个普通的开门走路动作最多都有拍过八十多条的记录，哪有那么容易...然而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神情却不算太紧张，明显也是已经设想上了未来。
姜含笑心里也很雀跃。但这种雀跃和过度的顺利下，又总有种不安在她心口笼罩。
是因为来得太快太容易了吗？好像也不是。她得来这个机会也是这段日子的周旋努力，再加上在宁缺剧组辛苦拍戏几个月换来的名气，并不算平白得到。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姜含笑一时茫然。
路过的工作人员在小声讲江上清得到国内某个歌手大奖提名的事情。
“他又被提名了...今年势头真猛啊。”
“嗨，今年开始出专辑了，可不是又开始收割奖项了吗？你是不知道江上清最红的时候拿奖的样子，那叫一个传奇！TBS也是十几岁拿的,简直可怕...”
姜含笑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最近为了拍文艺片紧急补表演课，她还没有来得及和江上清提过她要补办休学手续，然后去试镜乌锋的片子。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反正江上清也说了没打算再拍戏，就算知道了，也不太可能为了和她拍对手戏而特地进组，知不知道没什么影响。
所以她随手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打算等上完表演课再顺口和他提一句。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啦。
*
可惜，她这个“不是很重要”的结论下得太早了些。
当姜含笑从和乌锋见面的会议室走出来时，并没预料到会看见江上清。
他戴了口罩，只露出双纯黑的眼睛，还有优越的鼻梁弧度，美而安静。
就这么斜倚在门口墙壁边，穿了件带一点绒的外套，也没见冷。当姜含笑出来的时候，他正低头看手机，喉结在冷白的皮肤上突起，阴影笼罩。
乌锋也很惊讶。
她大约五十来岁，比江上清年纪大了一辈，所以不像很多年纪大却出道晚的人一样只敢喊江上清“老师”，直接上来就是一句“小江”，“小江啊，你怎么也来啦？”
“前几天齐导还和我说呢，他有部正在筹备的偶像剧，就属意你当男主角，怎么样，你来不来？”
“来不了。”
江上清笑着推了，“我去拍戏就是折磨，真的来不了，比我合适的演员多的是呢，您去电影学院里找找，人选遍地都是。”
净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他倒是再找出来一个长得也和他一样惊人的男演员来啊！他顶着“男星颜值山脉”的称号可不是吃干饭的，光看脸，真没哪个男演员能比过他。
所以江上清这话纯粹是托辞。乌锋正要呛他，却被江上清打断。
“您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带着她走了，可以吗？”
他笑着看了下姜含笑，示意要带她走。
乌锋：“你带小姜走？行吧，有事就算了，走吧。”
“别的不说，你这师哥倒是当得还挺负责任的。比当演员负责任。”乌锋这时候还不忘挤兑他一下，“咋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正常活动。”
江上清微笑如常：“和我师妹谈谈心而已。”
*
公司里有专门的谈话室，为了让高层或经纪人和艺人谈心。因为大多是关于工作规划的一对一谈话，所以谈话室都是一个个单间，没有其他人进去。
直到被江上清笑着喊进来时，姜含笑仍然以为他是单纯拿“谈话”做借口，要私底下和她见面而已。
所以等江上清一关上门，她就从后面拽住他的袖口，摇晃摇晃。
然而江上清只是摸了下她的脸，然后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把谈话册子拿出来，手指头勾了一下，“含笑，来。”
姜含笑有点懵了。
真要谈话？
谈什么？
她还没认识到状况，扑过去靠在他胳膊上，头蹭一蹭，声音懒懒的，真像只小猫一样，“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要玩儿cosplay啊？”
“不是cosplay，是今天要尽师哥的责任。”
江上清咔哒按了下圆珠笔，看着瞪大双眼的姜含笑，低头笑了一笑，在谈话册上写下谈话的日期、谈话对象和谈话内容，“你要拍乌锋导演的片子？”
他问她，“你知道她导戏的风格吗？”
“听说了...就是很不按章法来，没有剧本，也不讲戏。她说要拍什么场景，演员就一遍遍按她说的场景来，直到她觉得满意为止。”
姜含笑看江上清的表情，“怎么啦。”
“她根本不讲戏，所以她的戏适合已经有丰富拍戏经验的演员去，他们去才可以学到东西。如果你去，只会被摆弄来摆弄去，完全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江上清的声音并不严厉，反而温温柔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姜含笑能察觉到他的一点情绪，“含笑，你现在在着急拿奖吗？——太早了，没有必要。你现在去，就算真的能顺利拍完，真的拿奖，对你自己来说也收获不到什么。纯粹是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江上清从外套兜里拿了盒喉糖，外包装上写着Strepsils，吃了一粒，嗓子才好受一点。
姜含笑见过他吃这个，喉糖。嗓子不舒服的时候会吃。
江上清看她在看，剥开包装，给她也喂了一粒。
薄荷味道从嘴唇边缘弥漫上来。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嗓子状况已经好了一些，“而且你还要再休学，是不是？”
姜含笑其实之前没觉得休学有什么问题，但被他这么一问，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心虚，“嗯...乌导说拍摄周期会很长，所以要我再继续休学。”
“你明明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本来你没有必要再继续休学的。”
江上清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着急拿奖？”
姜含笑看他一会儿，指了指墙上的海报。
墙上正是半个月之后，一个国内权威奖项的颁奖典礼。其中，江上清被提名多项，被视为夺奖的最热门之一。
江上清：“...因为我吗？”
“我也不想总被人说‘不匹配’啊。我什么奖项都没有，就只是个新人...我不想这样。”
那天ktv上几个选秀节目选手的谈话，姜含笑恰巧听到了。摸着良心说，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是完全错的。她确实什么奖项都没有，一旦恋情被人知道，是个人都会觉得是她抱大腿。
她不愿意这样。
她自觉很有道理，但江上清看了她片刻，突然说。
“其实这件事，有两个解决办法。你为什么只选一个呢？”
“你没想过，我也可以为了你放弃领奖吗？”
江上清笑了笑，“如果你很介意，我可以不去啊。”
*
出门的时候，想要签名的工作人员本来是围在谈话室门口，正要一拥而上的。
然而他们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没敢迈步。
姜含笑神色冷淡，口罩墨镜一个没落。
江上清关上门，拿手指抵了一下，口罩也挡住了脸，看不出表情。
但这两个人毫无交流的关系可是明摆着的！
一时之间，围观的人眼神乱飞，都在互相示意——他们怎么了？
看姜含笑平时那么暴躁，仗着自己是江上清师妹怼天怼地的，这下子终于闹崩了？
——她要倒霉了吧？
第55章
这是和江上清的第一次争执。之前从没有过。
乌锋的片场人不多，一旦开始拍摄，整个片场都鸦雀无声。姜含笑在监视器旁边看着乌锋的男主角。
漫天雨丝乱飞，而男主角走在大街上，放浪形骸地敲梆子，神情冷笑自嘲——这是一场难以把控的内心戏。而姜含笑明明在注视着他，心思却忍不住微微一移，飞远了。
想起来她在江上清那一句话出来之后的脾气爆发。
她之前和江上清闹别扭，其实也只是她单方面闹而已。就算她当时一直抓着什么莫须有的“渣男”罪名不放，江上清也没有生气，没把她的坏脾气和无理取闹当作不好，反而很温柔地顺毛。
可这次不一样。
在谈话室，在江上清说出“我也可以放弃奖项”之后，她情绪一下跌到谷底，甩脸走人。
而江上清没有再追出来。
乌锋喊她：“小姜，来试一下戏！”
姜含笑说“好”，合上剧本，按灭手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通知。
乌锋在一个小时之前刚刚在微博上透露了“姜含笑正在她的片场”这个消息。而这是她和江上清上一次谈话后的第三十一个小时。
网络上小型爆炸，都在惊叹姜含笑过分顺遂的电影道路。
姜含笑收到来自公司的通知三条，同事关于乌锋电影的祝贺信息二十六条，家里消息十条。但却没有收到来自于江上清的任何消息。
外面天色发青，云像沉默高耸的海浪。空气湿度攀升，压迫至人不敢大口呼吸。
而姜含笑走之前又拿起手机，查看了软件。
仍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没有。任何。
*
“不对，你要这么摆。”
乌锋喊停，遥遥挑了一下手指，“走路的时候要外八字，一路佝偻着腰，这么跛着走过去。”
乌锋这部电影的地点是在一座海滨城市，讲述的是两个重组家庭几十年的爱恨交织。
男主角是重组家庭里的哥哥，女主角是妹妹。哥哥爱过继母，爱过继妹，甚至爱过继母的前夫，震惊了全家人，而妹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不爱人——她爱上了海边搁浅的一尾鲸鱼，和它讲话。
小城里对这两个做出惊世骇俗行为的人流言纷纷，然而兄妹两个都我行我素。
电影里，这两个人的感情算不上爱情，就像时隐时现的云海一样。有时深有时浅，大多时候是解闷的调剂。最后电影进行到四分之三的时候，鲸鱼被放归大海，妹妹投身海中，结尾时，电影以哥哥也逐渐走进海水里自我了结的场景结束。
以上是姜含笑根据目前已经拍过的场景猜出来的剧情。
——因为乌锋的电影没有剧本。演员必须全任她指挥，连剧情都只能自己连蒙带猜，就像此刻。
“可是女主角根本没有受伤，为什么平白无故要跛脚...而且她刚刚问出来了鲸鱼的下落，应该很开心的啊，为什么要佝偻着腰？...”
姜含笑摸不着头脑。而让她这么做的乌锋却连解释的意思也没有。
只是耸耸肩，“好啦，到底谁是导演？你又理解不了，就照着来就好了，剧情我最后会剪出来的。”
*
现在是潮湿的六月，尤其在沿海地区，雨下得缠绵悱恻不断。
码头乱七八糟地缠着小船的绳索，风从海的远处刮来，满是咸苦的味道。湿漉漉的风拍在脸上，宛如实质的软刀软剑，不停摩挲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