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终于染上了一层雾气,连带着眼前的陆世玦都变得模糊不清,一时间鼻尖也酸涩得不像话。
置于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收紧,直到指甲在掌心刻下尖锐的疼痛,她也不曾放松过片刻。
她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压制住那汹涌而来的泪意。
她不能哭,不能。
因为,陆世玦说的这些都没有错,自己对他的靠近与善意从来就不是无欲无求的,一切都来得太过功利。
后座凝重的气氛让这个刚入职不久的小警察尴尬不已,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轰油门想要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而陆世玦却显然不甚配合,有清晰的风声自半开的窗户灌进来,也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兀自靠在靠背上低声与警察交涉,警察考虑到陆世玦的不便之处,点点头答应让陆世玦先回公司处理事务。
……
在警局做完笔录,温颂瓷顶着一身乱糟糟的装扮走出来时,黑夜已然过去,天边微微露出些许光亮,算不得明媚,但也足够点亮这个以金融之都著称的城市。
“温颂瓷!”
温颂瓷刚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便听见了身后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与焦急,好似能抚平一切伤痛。
然后,温颂瓷看见了夏灿予,他站在警局外的阶梯之上,微熹的晨光照在他好看的脸上,连带着睫毛都沾染了些许灿烂的金黄,那双桃花眼里所蕴含的担忧,是她不曾见过的深刻。
前段时间相处下来,温颂瓷和夏灿予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夏灿予可能不如陆世玦那般的让人有安全感,也不如苏祁南那般有帮助她的能力,可他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他总能让她毫无隐瞒地放下一切防备,他们之间没有谎言,没有隐瞒,亦没有利益。
他像一面镜子,透过他,她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不经世事、干净善良;
也折射出如今的她是如何的伤痕累累,与不堪。
夏灿予知道,温颂瓷这次大抵是被吓坏了,走上前去微笑着点点头,伸手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字字句句温柔又细腻。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温颂瓷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听见夏灿予的这句安慰,原本已经收敛好的那些个情绪通通再一次涌了出来,心里的那些伤口在瞬间溃烂得无以复加,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下一秒,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夏灿予的腰,干脆躲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不似以往隐忍的低泣,第一次如此放声大哭。
怀里突然哭得撕心裂肺的温颂瓷让夏灿予有些懵,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僵硬地伸手揽住温颂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夏灿予本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安慰她,不想怀里的温颂瓷却哭得更大声了,一时间方寸大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颂瓷?怎……怎么了?”
他僵直地揽住她的肩,即便短暂的询问也能听出兵荒马乱的味道。
“疼,我疼。”
满腔的酸涩齐齐涌上心尖,女孩儿沙哑着嗓子如是说着,字字句句都是她被摔得粉碎的心。
第30章 醋意大作战(1)
听到温颂瓷如此难受的声音,夏灿予只觉得心脏一紧,有种不知名的情愫萦绕在心间。
然后夏灿予指了指温颂瓷额头上的伤口,“哪儿疼?额头吗?还是手?”
温颂瓷抽噎着摇摇头,低泣到:“哪儿都疼,全部都疼。”
父亲去世她没如此哭过,而是选择了独自扛起巨额债务;
男友劈腿她没如此哭过,而是选择了潇洒放手;
甚至于失去初夜她都没有如此哭过,而如今……
她却因为陆世玦的一句话,嚎啕大哭。
温颂瓷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定义她对陆世玦的感情,小心翼翼却又奋不顾身,不敢靠近却又害怕别离,全心全意却又羞愧难当。
她的感情、她的真诚、她的爱,都因为和苏祁南的一场交易被染上了黑色斑点。
然后,她再也不敢指着良心说真诚,不敢对着上苍说无愧,不敢告诉陆世玦说,喜欢。
也罢,就让那些不该有的感情,随着这些眼泪全部流走吧。
从此以后,关于我爱你这件小事儿,天知地知我知即可。
面对这样的温颂瓷,夏灿予完全可以用手足无措来形容,不知该作何反应,恰逢方才那位小警察做完笔录后出来准备下班回家,一出门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一时也是疑惑不已。
而夏灿予呢,看到警察就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吼吼的喊道:
“警察叔叔!她她她……她疼!”
小警察一愣,“疼你送医院啊!告诉我有什么用!”
夏灿予也只能感慨关心则乱,立马点点头感谢对方,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劝温颂瓷去医院,而温颂瓷一想到下个月尚未有着落的房租,便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
夏灿予向来对温颂瓷是没办法的,几轮劝解无果后只能依着温颂瓷的意思送她回家处理伤口。
两人一道上了出租车,温颂瓷泛红的眼睛再也受不住阳光的照射,干脆缓缓地闭上眼睛,温暖的车厢让人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加之她大抵也是折腾累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在出租车上沉沉睡去。
看见女孩儿疲困的样子,坐在旁侧的夏灿予忍不住侧过头去,将她无处安放的脑袋摁在自己肩上。
温颂瓷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像公司里其他女同事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淡淡的,带着股清新的味道,很好闻。
她蜷缩在他怀里的模样带着小女孩儿的娇嗔,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事实证明,他的确也那么做了,可就当手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之时,他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失落的收回了手。
他在干什么?他们不是……
朋友吗?
好梦啊,温颂瓷。
……
这日之后,不知是对方故意躲避还是怎的,温颂瓷再也没在公司见过陆世玦,倒是偶尔会在关系越发亲近的夏灿予嘴里听到些陆世玦的消息。
就在温颂瓷以为,自己此生大概是和陆世玦再难见面时,却收到了苏祁南要带她一道去法国出差的通知。
等她抵达机场的时候,苏祁南已经翘着二郎腿窝在贵宾区里玩了许久手游,她顿顿还是招呼到:
“总监……”
苏祁南闻声抬头瞥了她眼,颇为嫌弃,“这么慢?”
“大哥,我乘地铁。”
苏祁南撇了撇嘴没说什么,看了眼腕表不满的嘀咕,“怎么还不来?”
“还有人?”
“嗯。”苏祁南将视线挪回手机,漫不经心道:“咱们的陆总裁。”
“呃……”温颂瓷这下真懵了,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一周多了,可当时那种疼痛的感觉依然难以忘怀。
想起那日陆世玦的话,胸腔里苦涩的情绪愈演愈烈,逃避心理也如同藤蔓一般迅速生长。
“对不起,我去趟卫生间。”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推开贵宾室大门的瞬间,正巧撞上了姗姗来迟的陆世玦。
陆世玦的眉眼依旧精致得过分,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将他完美的身材展现无遗。
他的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手随意的搭在拉杆箱上推着前进,可哪怕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好看得如同一张画报,让人挪不开眼。
只是今天他看上去心情似乎并不大好,紧抿着唇脸上不见一丝喜色,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然后,温颂瓷脚步就这样突兀的顿在了那里,纠结了片刻,那声「总裁」还是喊出了口。
陆世玦看见她脚步同样一滞,却在下一秒又恢复如初,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走进屋去。
温颂瓷抿了抿唇,颓然的低下头往外走去。
陆世玦他……
是生气了吗?
因为明明说好的不再见面,自己却这样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所以,生气了吗?
擦肩而过的瞬间,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胸腔里有片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痛,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陆世玦刚刚落座,苏祁南便丢下手机一脸打趣的凑了过来。
“哟,陆少今天这是自己拎箱子啊?”
“奇怪?”
“奇怪啊。”苏祁南捣蒜般的点点头,“吴致一呢?手断了还是腿瘸了?竟然不为领导分忧解难?”
他不耐烦地扯下墨镜瞪了苏祁南一眼,“闭嘴!”
“啥?”苏祁南被吓得难得的一愣,“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陆世玦知道苏祁南这人得不到答案肯定是不会作罢的,揉揉脑袋头疼。
“急性肠胃炎,住院了。”
苏祁南这一听,乐了,赶紧追问到:“那你其他几个秘书呢?总不能倒下一个特助其他全瘫了吧?”
“全出差了!行了吧?!”
得此结论,苏祁南才收起那副八卦的样子,得瑟道:
“所以你说嘛,你总裁办养那么多秘书做什么呢?关键时候一个都拎不出来,还不如我们项目部靠谱。”
“我乐意……”
男人将墨镜重新架回脸上,看着门外那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搬弄着手指语句似不经意的冒出。
“倒是你,以往出差不都带Lily的吗?”
第31章 醋意大作战(2)
苏祁南故作神秘的凑近,“切,你这就不懂了吧?这追女人呢,一定要是近水楼台,不多制作机会怎么行?”
陆世玦嗤之以鼻,“你?”
“对啊,我啊。”
面对陆世玦毫不信任的语气,苏祁南撇了撇嘴兀自坐回了原位,低头笑了笑,那神色倒真像初涉情爱的小男孩。
“温颂瓷和以往那些女人不大一样,既然她接受不了太过迅速的感情,那我就慢慢来,细水才会长流。”
听完苏祁南这番话,陆世玦也不知道自己是作何滋味,掩在墨镜下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温颂瓷匆忙返回的身影,低了低头终是作罢。
温颂瓷自远处跑来,看到陆世玦的时候脚步便停在了门口,原地进退了几次的样子有些局促,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提醒到:
“总裁,总监,该登机了。”
苏祁南也懒得管陆世玦是何表情,噌的一下拉着行李箱冲过去搭上了温颂瓷的肩,脸上那殷勤的笑容倒真是少见。
“走吧走吧。”
温颂瓷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挣脱了苏祁南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苏祁南也不恼,喊了句「等等我啊」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陆世玦慢慢起身跟了上去,看着前面那两个人的你来我往,胸口有些闷闷的。
像是一口不明气体堵在他胸口,吐不出亦咽不下,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就连发泄都缺少借口。
他想,一定是因为吴致一的突然病倒吧,毕竟……
没有助理的生活需要万事自理,想想也是挺闹心的。
远远地瞥了前方那「追逐打闹」的两人一眼,陆世玦收回视线继续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走到苏祁南行李箱旁边时不爽地踹了箱子一脚,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哼,叫得惹人心烦。
即便陆世玦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脚步,可追逐打闹的那两个人依旧没能跟上他的步伐,再次看见两人,他已经坐在位置上看完了小半本杂志。
温颂瓷走在前面,一脸不愿搭理苏祁南的样子,而苏祁南则在身后一脸委屈,活真像是谁欺负了他的样子。
所幸,两人该闹的在外面也闹够了,登机后倒也没有出啥幺蛾子,不然陆世玦真的不敢保证不会将他俩丢出去。
温颂瓷大抵也在跑得累了,一落座便将手机关闭放入包包,眼睛一闭迅速睡了过去。
苏祁南却一向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坐下来便向陆世玦哭诉温颂瓷是如何「欺负」自己的,还嚷嚷着要他扣温颂瓷的工资为自己报仇。
陆世玦还是那淡淡的性子,不说话也不应承,一副完全没听他说话的样子。
苏祁南只当讨了个没趣儿,撇撇嘴扭过头放弃了同陆世玦沟通。
然后他掀开身后的帘子看了温颂瓷一眼,发现那丫头倒在位置上睡得跟某种生物一样死,顿时无语。
转过头正欲吐槽,看了眼陆世玦那张「不管世事」的模样,低声唤来了空乘。
“先生您好。”
应声前来的空乘生得不错,俏丽的脸庞高挑的身材,柔柔弱弱的样子让苏祁南瞬间锁定目标,继而将温颂瓷抛于脑后,理了理衣衫故作绅士的开口:
“美丽的小姐你好,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女孩儿被苏祁南略显轻佻的话语弄得有些难堪,即便如此为了维持良好的职业形象还是微笑到:
“如果先生没有别的事儿,那我先去忙了。”
“等一下……”
苏祁南见状便知道这妞没戏,扁扁嘴掀开帘子指了指经济舱里温颂瓷的位置。
“麻烦你给她送条毯子,谢谢。”
“好的……”
女孩儿逃也似的离开现场,拿了条毯子给温颂瓷轻轻盖上,又迅速消失在了苏祁南的视野之中。
“切。”苏祁南不满的哼了一声低声抱怨,“还能吃了你不成?”
陆世玦不动神色的看完这出闹剧,翻阅杂志的手顿了顿,难得情绪外露的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谁半个小时前刚跟他讲过温颂瓷不一样?
苏祁南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技能倒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不过他要是真是信了的话,那也是中了苏祁南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