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十五年的牢狱之灾，一出来接连着是“诚意”实业的动荡——
与老朋友沈世昀渐渐和解的林伯诚，失去了再战江湖的雄心壮志，渐渐退出商界舞台。
而也许是受到老朋友家女儿所作所为的影响，林伯诚将“林氏”江山做了进一步的分解，陆续放手给这些年被他收养的“世心案”遗孤。
亦算是对这些孩子的一点补偿。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他的义子林时丰。
林时丰因难以接受这其中的落差，再无那一身仙风道骨般的作派，终日迷醉于酒精；几年后失足落水，此是后话。
至于任媚、楼雅之流，早已消失在人海里；
也许换了职业，也许离开了这城。总之，沈沁再没在圈子里遇到过她们。
当然她也不关心；因为她要关心的人有很多，她没有分精力给那些不相干的人的必要。
因刑事案有“一事不二理”的规则，早已审结的“世心案”在明面上没有被再度提起；
但是那位真正应对此案负责的“大人物”，则在某些方面的示意下再次被训诫。
沈世昀接受了沈沁等人为他请的华国最强律师团，加之有自首情节及“昀华”基金的存在，最终获刑五年。
如今沈沁定期探望父亲，而沈世昀亦老实服刑；虽未能时时相守，但总算是相聚不远。
……
沈沁想着这些纷纷杂杂的人和事，不防程潜之抛出一句话：“沈小姐，如果你对我们家阿景的兴趣没这么大，那么……”
沈沁悚然一惊：
妈呀，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来是做什么的？
不能再喧宾夺主了！
沈沁很快收回神：“对不起，程先生，刚才多有冒犯！”
她将目光投向进门时顺手放在沙发上的包。
程潜之会意：“那我们坐下谈。”
天知道他心里松的那口气比沈沁还大：果然，对付这个女人，谈工作是最有效的策略。
沈沁取出包里放着的采访策划书。
她忍不住看向程潜之。
离上一回递策划书给那一个“程潜之”，已经过了这么久；无论他真不是他，或他忘了她——
沈沁忍住不去问这几年程潜之是怎么过的。
很奇怪，当时对他那么气那么恨，后来竟然能够慢慢地淡下来，时间，真的是疗伤的良药吧。
她劝自己：这是工作；那就，当工作吧。
工作是可以同私生活分开的。
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沈沁抬起眼，先不急着将策划书递过去：“程先生没事了吧？之前，吓了我一跳。”
若非他是程潜之，依之前的情形，她受到的惊吓都可以打电话报警了。
沈沁的眼神带着三分税利，她是在提醒程潜之：
无论他是不是中了招、中了什么人的招，但害她如此狼狈是已成事实，他至少应该给她一个道歉。
即便她也有一时神思恍惚，但并不代表程潜之的行为就能一笑而过。
现在，已经不是小白莲小绿茶盛行的时代，是女人可以也应该说“不”的时代。
可程潜之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预料。
他眼中有化不去的疑惑：“之前？之前不是你趁我洗澡的时候，莫名其妙跑进我屋里吗？沈小姐，我才是被你吓了一大跳。”
说着，眉毛一挑，挑衅道：“你上门做客，不知道应有的礼仪吗？你欠我一个道歉。”
沈沁：“……”
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起来，程潜之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说，他想把他进浴室之前的事当作没发生？
可恶！可恨！
沈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地道：“我并不是莫名其妙地跑进来，许景瑜给我开的门，然后，他就出去了……”
程潜之：“这个我知道，回头我找他算帐。我只是不明白，我睡一觉起身洗澡，怎么一出浴室门就看见沈小姐在我卧室——客厅里等着不行吗？”
沈沁：“……”
这，这是……贼喊捉贼？！
不对，程潜之不是做了不认的无赖。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沁再次直视程潜之的眼睛，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一个研判，但却不能确定。
就在两人陷入短暂的僵持时，套房的房门一响，有人推门而入。
第223章 他这里……有病
房门一响，许景瑜推门而入。
沈沁站起身相迎，但没等她开口，许景瑜已经被人推到一边，一个玲珑的身影向她扑过来：“小夏姐姐！！”
虽然沈沁早已恢复本名，但叶泽欢仍然喜欢以她从前的名字相唤。
沈沁冷不丁被抱个满怀，亦是又惊又喜：“欢欢，你怎么来了？”而且还是和许景瑜一起来的。
叶泽欢将身子让开一点，仔细地打量了沈沁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害——她就知道，她家小夏姐姐没这么容易中招。
想到这，尚存的一点后怕被叶泽欢丢到了九霄云外，她云淡风轻地道：“我和许景瑜是网友，我们约好面基的！”
唉，憋着假装不知道这屋里之前可能发生过什么好难受啊。不过，只要小夏姐姐没事，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泽欢已经跟许景瑜说好实话实说。
一则既然面基成功，自然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
二来真理告诉真理，最完美的谎言就是70%的真话+30%的谎话。
可千万不能让小夏姐姐知道许景瑜阴他老大的事有她掺了一脚！！
果然，沈沁不疑有它，说道：“那可真是巧！”
叶泽欢说：“可不！要早知道他是他，我肯定帮你们牵线，是吧！”她向许景瑜挤挤眼。
许景瑜硬着头皮露出一丝微羞的笑容，敷衍地“啊”了声，眼神却向程潜之飘去。
刻意的认怂并没有让他家老大面色和缓，程潜之依然黑着脸，似笑非笑地问：“许景瑜，你不向我介绍一下你朋友吗？”
许景瑜还没应声，叶泽欢已然大大方方地道：“你好啊，我是叶泽欢，是许景瑜的朋友，也是小夏姐姐的朋友。”
程潜之眼睛微眯：叶泽欢？你就是叶泽欢？
叶泽欢瞪大眼睛回了他一个眼神：对，就是我，叶泽欢！所以，你别想欺负我小夏姐姐，至于许景瑜，随便你！
叶泽欢的父亲叶声曾经是上城的二把手，现今已退居二线；
程潜之还是“那个”程潜之时，两人是认识的。
不过，这位叶声人到中年所得的掌上明珠叶泽欢么……
几年前程潜之和齐恪曾经联手对抗林时丰，他知道齐恪有些手段是通过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也就是这位黑客界小天才叶泽欢实现的；
但他们两个人在现实中并无交集，所以没见过面。
当然，现在的程潜之，对从前认识的人，理论上并不认识、至少是不熟——
程潜之很意外许景瑜去见的“网友”竟然是叶家的人，而这个大胆的叶家小姑娘竟然直接跟着上楼来了！
许景瑜这臭小子，真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再想到自己挖的坑，程潜之头大如斗，当下他只想先把眼前赶快糊弄过去，再慢慢想对策。
他对叶泽欢点点头：“我不限制阿景交朋友。不过，我们现在有公事要办，对叶小姐恐怕招待不周，不如让阿景约你改日再叙？”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许景瑜快哭出来了：“老大……”给点面子啊，我也是个男人啊啊啊！
叶泽欢正想说话，程潜之毫不客气地转向沈沁：“沈小姐，请把你手上的策划书给我，我晚上看看，明天……”
他想了一下：“下午三点，顶楼的旋转咖啡厅见，到时给你答复。”
更没有给三个人反应的余地，对许景瑜道：“阿景，你送送客。”
三句话瞬间把三个人的三件事都定了。
叶泽欢：“……”
沈沁：“……”
只有许景瑜十分乖巧地道：“好的，老大。”
叶泽欢瞪圆眼睛看向许景瑜，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许景瑜无辜地用眼神回答：“现在不乖不行啊，先糊弄过去再约！”
幸好，对于“糊弄”过今晚这件事，在场几位虽然没通气且立场不同，却有着惊人默契。
否则，要放平时叶泽欢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人，可想想经过自己手的“药”，她立时就恨不得立即离开。
沈沁也一样，想到之前的事，她脑子一片混乱，她无法判断程潜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亦无法真正静下心来、若无其事地同他谈工作。
而，她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程潜之竟然提出让许景瑜送客，就像是知道她想从许景瑜那侧面打听他一样——
此刻的他，霸道而周全，完全是她认识的“程潜之”的作风。
沈沁想，他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但不管怎样，三人还是如程潜之所愿，离开总统套房。
一出房门，许景瑜便微羞地冲叶泽欢一笑：“那个……欢神，我有话想同沈小姐说，你可不可以……真的不好意思。”
叶泽欢“……”
装！你就装吧！小姑娘几乎满口脏话直喷而出。
但是许景瑜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请求——罢了罢了！我就帮你这忙吧！谁让我们是好基友！
叶泽欢刚想回答，沈沁亦开口：“欢欢，你怎么过来的？有开车吗？如果没有，先帮我把车开出门，大堂门口停车场等我，可以吗？”
她心里有事，没注意到这一双少男少女的眉眼官司，但她很清楚叶泽欢喜欢直来直往，所以直接提了要求。
叶泽欢爽快地道：“好。”接过沈沁的车钥匙、问了停车位置，先从电梯下去。
沈沁同许景瑜走到楼道的尽头讲话，从救生玻璃窗看出去，一城的璀璨，一城的迷离。
许景瑜，想同她说什么呢？
并不很意外，许景瑜开口便问：“沈小姐，刚才……我老大对你……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沈沁抬眸：不好的事？嗯，那的确不算什么好事。
她望着腼腆羞涩的少年，问道：“你知道他会做不好的事？”还是说，他做出来的“不好的事”，其实是你的手笔？
许景瑜一听，急道：“难道他真的……不是……沈小姐，如果我老大对你有什么不适当的举动，请你原谅他！我，我替他向你道歉！”
道歉吗？
沈沁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地等他的下文。
她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吓到了美少年。
“他不是故意的。”许景瑜急急地向四下望了望，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自己的头，压低声音道：“他这里……有病……”
第224章 传说中的解离症
沈沁：“……”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许景瑜的“实话实说。”，沈沁仍然是忍不住不绷紧神经：“你什么意思？”
忧愁爬上美少年的脸，许景瑜叹了口气：“冒昧地问一句：沈小姐同我老大之前是认识的吧？”
沈沁一怔：所以说，无论是否出自受程潜之的授意，许景瑜并未将她完全排除在程潜之“认识”或“曾经认识”的人之外？
沈沁有点看不清这事的走向。
她不能再缄默下去，也等不得许景瑜敲一榔头说一句：“对。我认识程潜之，但是，他好像不认得我了。”
“你说他头脑有病，是什么病？失忆症吗？如果他失忆了，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你又怎么知道他失忆？”
“又或者，你们刚认识时他没有失忆，失忆是后来的事，那么是什么事让他失忆了？”
程潜之……有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程潜之……怎么能够忘记她忘记他们的过往？
沈沁似乎忘记了，在今晚遇到程潜之前，她亦是存着将过去全然忘记、就当他们不曾相识的心思。
连珠炮似的提问叫许景瑜头皮发麻：
眼前这位可是著名的人物访谈类节目主持人，程潜之将他推出来独自面对沈沁沈大主播，还真是信任他啊！！
少年闭上嘴，露出窘迫的表情，令沈沁不由得反省自己：“不好意思，是我太急了。你可以慢慢说——程潜之到底怎么回事。”
“他啊……”许景瑜仿佛在斟酌字眼，“四个字：多重人格。”
沈沁：“？？”
许景瑜：“三个字：解离症。”
沈沁急了：“说清楚！”
许景瑜：“两个字：精分！”
沈沁：“……”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所有关于多重人格解离症精分的概念性知识涌进脑海，之前对程潜之状况模糊的研判越发清晰——
是因为这样，程潜之才会在短时间内判若两人、且对于某段时间的记忆呈现空白吗？
也即，程潜之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格，两个人格互不打扰，一个不知道另一个的事。
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许景瑜小心翼翼地道：“恩，我是三年前，在纽约遇到我老大的，那个时候，他独自一个人在街头游荡，我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