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徐家老爷子的遗嘱,三位元老请出徐家祖传的玉匣。
那玉匣就像是在古典小说里写的那样,藏在书架后的隐墙里,需要三位元老同时在场才能开启。
徐谋志发白的脸有点变黑。
他一直知道徐家有个祖传玉匣,他们徐家子弟打小就被各种家族传说渲染,说这玉匣有多么多么神秘和贵重,向来是家主传家主。
徐家老爷子临终前没向守在榻前的徐家人提过玉匣,于是徐谋志以为它可能只是个传说而已。
没想到,玉匣是真实存在的。
他老子没有传给他而已!
徐谋志心中的暗恨几乎要溢出来了:那死老头到底有没有当他是亲生儿子?!
第250章 第二份遗嘱
忽然,徐谋志想起什么,双目怒视程潜之:他不知道的玉匣,开匣的钥匙却在程潜之的手上!
这代表了什么?
恐怕代表的并不只是死老头看重那个没有认祖归宗的外孙比他这个亲儿子还要多!
徐谋志咬住牙后槽,心想:好啊,非要渔死网破是么?!来啊!大家一起没脸好了!
仿佛接受到徐谋志的恨意和惧意,程潜之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他如徐谋志所愿地从口袋里随随便便地掏出一把古朴的玉钥匙。
那把钥匙显然已经很有些年份,散发着圆润的微光。
“咔嗒……”
一把锁配一把钥匙;放在书桌上的玉匣众望所归地应声而开。
众人头凑着头,十双眼睛全盯着匣内。
玉匣里静静地躺着几张薄纸。
陈格非是徐家老爷子的遗嘱执行人,他深深吸了口气,郑重地将那几张纸拿出来,细细地验视。
之后,忍不住再次深呼吸。
纸薄言重……
这几张纸简单来讲,是徐家老爷子的第二重遗嘱。
更简单一点来讲,就是确认许景瑜乃是徐谋远亲生儿子的身份:
“诸位既已到此开匣,必是潜之将阿远之子君宇、现名许景瑜者带回。”
“阿远吾子,天资聪慧,自代掌徐氏,无一纰漏,若他还在,我徐氏必将浴火重生;
“惜其一生短暂,为吾所误。悔之、恸之,但恨无法挽回!”
“幸有君宇延其血脉,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这几年,吾纵观我徐氏泱泱一大家,‘谋’字‘君’字辈中,无一能支撑门楣者。既然内已无能,不如破而后立!”
“今将徐氏家主之位,传予徐谋远之子徐君宇。着徐谋爱之子程潜之辅之。”
“望两人同心携手,复我徐氏荣光!”
后面是徐老爷子的签字手印,并遗嘱公证的律师章。
玉匣中还有另两份文件,一份是徐老爷子仙逝后,一直没有处理的、他手中的徐氏股权归属书;
还有一份,是徐谋远和许景瑜的亲子鉴定书。
陈格非宣读完之后,书房中的众人都陷入沉默。
徐谋峰这方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以他们这支在徐家的地位,只不过是用来制衡用的,以免嫡系权力过大,伤了宗族之间的情分。
当家主,没他的份!
徐谋峰不由便向许景瑜投去异样的目光,盘算着要如何将这年纪轻轻的徐氏新家主哄好,为自己这支获得更多的利益。
程潜之和许景瑜则显得很平静——也许,他们就是奔着今天而来的。
所以,许景瑜要等到18岁成年才回国,因为若非如此,他无法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掌有庞大的徐家。
回国之后,许景瑜并没有马上找到徐家。而是用一出轰动全国的大秀,彰显了自己的存在。
一来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二是令某些人无法轻易地将他抹去。
在场的诸人直到现在才回过味来:原来,许景瑜回国的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的设计!
缜密到让人佩服又生畏!
在一片寂静中,徐谋志忽然尖锐地冷笑了起来:“不可能,许景瑜不是我大哥的儿子!这份鉴定是假的!我大哥,呵呵,他不可能有儿子!”
第251章 那又如何
徐谋志的笑声充满恶意,在古香古色的书房里回荡,愈发显得难听。
一向支持徐谋志的元老也道:“没错,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份亲子鉴定,证明阿远和这位许小哥没有血缘关系。”
“但现在,怎么忽然又冒出一份——两者孰真孰假,恐怕值得商榷。”
而支持徐谋峰、代表旁支利益的元老却道:“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心中的家主之位另有人选,这是毋庸置疑的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徐谋志又笑了起来:“你们,没听到我说的吗?徐谋远,不可能有儿子!因为他……”
徐谋志转向许景瑜,眼睛里带着异样的光芒:“因为徐谋远喜欢的是男人!!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
“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就是老头子眼中、你们眼中的完美儿子完美继承人!”
徐谋志指着许景瑜:“你听到没有,且不论你这野种是不是徐家人,你所谓的老子,是个兔儿爷!”
徐谋志不断地笑着,就像是听到了天下最最好笑的笑话。
势若癫狂的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身周的诡异静谧。
所有人似乎都没怎么在意他,而是将目光集中到许景瑜身上。
有人担忧有人平静,也有人幸灾乐祸。
沈沁手中的镜头缓缓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许景瑜那。
不是不担心的。
沈沁本人对同志没有偏见,但是她很清楚,并非所有人都会对这个族群保持宽容之心。
特别是徐家这种传统的旧派大家庭;而对于许景瑜来说,那更是他的父亲。
这些天,沈沁从未听许景瑜提及徐谋远。
沈沁感觉到,许景瑜对于传说中的父亲,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漠视。
小小少年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对待那位从未在自己成长过程中出现的“父亲”——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
而此刻,徐谋志无疑是在挑战许景瑜为他自己筑就的精神堡垒。
刚满18岁的许景瑜能挺过去吗?
沈沁不由地看了看程潜之。
程潜之是否预计到当下的这个局面?
大概是发现沈沁的目光,程潜之亦回看了她一眼,眼中带有安慰,仿佛在说:别担心,是你告诉我的,小景比我想像中更有主见;他不会有问题的。
沈沁放下心来,重新集中精力。
只见许景瑜在众人的环视之间,忽然轻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徐谋志一怔:这个死小孩,难道不应该抓狂痛哭怒叱急辩吗?!他这是什么反应??
许景瑜没有停顿,连珠炮似地问:“徐谋远是同志又如何?你能否认他是我父亲?还是能否定老头子的遗嘱?”
少年一向温和微羞的面具拿掉了,露出的是锐利和沉稳。
徐谋志当然知道他没法不遵从老头子的遗嘱,但是他却要所有人都知道徐谋远不是个好东西。
即便许景瑜的确是徐谋远的儿子,也是一个贱人生出来的贱种,他要许景瑜带着耻辱和嘲笑活在这世上!
第252章 与我何干
徐谋志双眼发红,没想到许景瑜虽然年纪不大,自己竟然无法从气场上压制他。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对元老们吼道:“徐谋远败坏家风,许景瑜还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你们还认为应该听老糊涂的,让他做我们徐家的家主吗?!”
“老爷子糊涂了,你们也要跟着糊涂吗?!”
气急败坏的徐谋志对翻盘充满希望。
但是他的举动却连一向支持他的元老都暗暗摇头:现在的关键,难道不是咬死许景瑜并非徐家血脉吗?
人死为大,徐谋志如此攀咬逝世多时的徐谋远和老爷子,只会让人诟病其人品。
如果真的要重定家主,光看徐谋志今天的表现,定会大大降低胜算。
不过很快,这位元老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因为一直表现中立的那位元老,一改向来不站队的不倒翁姿态,少见地开了口:
“玉匣中的遗嘱和亲子鉴定,我可以证明是真的。当时,我在场。”
“里面的亲子鉴定是拿阿远的胎毛笔与君宇做的比对,若你们不信,再做一次便是。”
徐家的孩子,一向有做胎毛笔保存的习惯,如果连这都不能取信于众人。那么,徐家的祖训家规等等,就没有什么可笃信的了。
支持徐谋志的元老脸色灰败。
既然这玉匣中的亲子鉴定是真,便说明当年的那份为假;
这之中,徐谋志做过什么手脚,简直是昭然若揭!
徐谋志想要翻身,不可能。
果然,反应过来的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原本盯着许景瑜的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到徐谋志身上。
徐谋志不寒而栗,强强嘴硬:“你们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才是老头子的亲儿子!你们竟要相信一个外人么?!”
但已经没有用了,在场诸位是徐氏家族最核心的成员,徐谋志将自己的无能与无耻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没耐心看徐谋志继续表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徐家的危机由来已久,他们可以关起门来勾心斗角,但却深知前提是徐家不倒。
而许景瑜看上去这么像徐家的希望:头脑好用、有能力,年纪轻轻就在文化领域做出一番事业;
就算许景瑜在商业上的表现不够出色,以他现今的成就,把他当作徐氏产业的活招牌,都能救徐氏于水火。
何况,许景瑜背后还站着一个程潜之。
于是几位徐家骨干现在看许景瑜就像看一个金娃娃,又或者是只招财猫——
那位暗中秉承上任家主遗愿的元老捧着玉匣里的文件走到许景瑜面前,递给他道:
“君宇,这些年委屈你了!”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支持你!”
“我们一起重振徐家!!”
许景瑜接过玉匣,手中似有千斤重,心里仿佛也有千斤重。
他沉默着,怔怔地看那几张纸。
这几张纸足以让人上天入地,命运剧变。
真是可悲可笑可叹!
然后,少年抬起头来,脸上是一贯示之以人的微微羞涩,他说:“重振徐家与我何干?”
第253章 碎纸
说完“与我何干”四字之后,许景瑜拿起玉匣中的那几张纸,用他作出完美沙画的手,打翻沙盘表达“幻世”的手——
“嘶嘶嘶……”
在众人的目睹口呆中,他们猜测的、忌讳的、保密的、保护的纸张,代表上任徐氏家主最后安排的纸张,瞬间化成一堆碎片。
没有人料到许景瑜会这么干,所以根本没人来得及阻止。
许景瑜残忍地笑道:“我不姓徐,我是许景瑜,我不需要你们的承认,我对你们徐家没有半毛钱的兴趣。”
“我凭什么要听你们这些老东西的安排?”
“自由自在玩儿不香吗?你们凭什么觉得我要管你们徐家的死活?”
“徐家的破烂你们争来抢去当宝贝,小爷我不稀罕!”
他把手里的碎纸一撒,老旧的书房里就像飘起鹅毛大雪,地上一片狼藉。
许景瑜看都不看徐氏诸人,对陈格非等两位律师却很尊重:“我不接受这破玩艺,应该不用负法律责任吧?”
陈格非虽然也很意外,因为徐家虽然式微,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景瑜竟然眼睛眨都不眨就放弃继承权,这等气魄不是等闲人能拿得出的。
但是他依然从专业的角度给出意见:“当然。不过我建议你谨慎考虑。刚才的文件在第三方存有副本,如果你反悔,我们可以继续执行徐家老爷子的遗嘱……”
许景瑜:“我当然是经过谨慎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后续事宜我想继续拜托陈律师跟进可否?毕竟陈律师是国内最强最专业的律师。”
少年噎人时可恨可气,嘴巴甜时却让人非常受用。
陈格非点头:“当仁不让,我稍后做一套后续处理方案给你。”
“那就谢谢陈律师了。”许景瑜笑得天真无邪,立马抛下诸人,向角落里的沈沁走去,“沈姐姐累了吧!我帮你搬机器!”
沈沁:“……”
少年奔她而来,把众人抛在身后,只有她看到少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阴郁。
……
许景瑜真的有他表现得那么洒脱吗?
沈沁觉得应该不是。
但是,在当下的情形里,她不能戳破他的伪装。
重新整理徐家老爷子的遗嘱和遗产并非一时一日之功,许景瑜今日此举,其实不过是出一口气而已。
他的心里,一定不是那么平静。
他们留两位律师与徐家诸人交涉后续事宜,自己则回湖畔酒店休整。
到酒店后,许景瑜灿烂地笑着说累,径直回房,严严实实地关上房门躲了起来。
沈沁同程潜之对视一眼,心里堵堵的,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程潜之问:“想出去走一走吗?”
沈沁说:“放小景一个人不要紧吗?”
程潜之回答:“他没事的,你说得对,他得自己经历‘成长’这个过程。”
但到底没有走太远,只在酒店里的小湖边缓步而行。